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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朕不小氣

    「覺禪常在的確美艷,奴婢在宮裡這些年也沒見這般姿色,當年董鄂妃若在,也被比下去了。」蘇麻喇嬤嬤說著,「之前瞧見時還是個丫頭,幾年不留神竟有這般變化。」
    太皇太后則不屑:「董鄂氏是個病秧子,算得上什麼美人,我姐姐才是美人,可眼下瞧瞧,竟也不如她。」說話時目光還悠悠落在覺禪氏的身上,許久才收回來說,「太美的女人和有毒的花朵一樣,越是妖艷越是包藏禍心,你給我派人盯著她,不許她勾引了玄燁。」
    蘇麻喇嬤嬤雖然答應,但還是勸道:「皇上自有皇上的打算,一個微不足道的常在若能逆轉或平息宮內吃醋嫉妒的風浪,皇上何樂而不為,您說是不是?」
    老人家眉頭稍稍鬆開,歎氣道:「可不是,我的玄燁已經不是少年郎了。」
    這幾句話後,到底是熱熱鬧鬧過節,太皇太后沒有露在臉上,和太后一起為了覺禪氏有孕,恩賞了一些東西,關照榮嬪和惠嬪多留心,畢竟是低階宮嬪眼下又不得寵,比不得旁人勞師動眾。
    座下六宮皆在,郭貴人雖然仍舊禁足,宜嬪早已得自由身,且自妹妹得罪了皇帝後,她更加謹小慎微,皇帝對她也不算太冷淡,只是比不得從前風光,但宜嬪忍得住,早年被昭妃管束培養出來的耐性,如今總算派上了用場。
    佟貴妃這邊,溫妃正坐在她邊上,戲曲熱鬧時,她指了指遠處覺禪氏說:「貴妃娘娘可要留心了,曾經您可是毒打過她一頓,不是人人都能像烏雅氏以德報怨,小心她勾引了皇上對您使絆子。」
    「你每天在鹹福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宮裡的事倒知道的很清楚,可本宮不必你來關心。」佟貴妃冷冷斜眼看了看覺禪氏,那般絕色美艷,誰見了都會嫉妒,恨恨然說,「紫禁城裡容不得狐狸精興風作浪,妹妹多操心的。」
    溫妃笑:「她懷孕的事晌午才傳出來,阿靈阿下午就來給臣妾請安,讓臣妾說服皇上,若覺禪氏這一胎是個男孩子,就抱進鹹福宮養。」她美目流轉,笑語盈盈,宛若說著和自己不相干的事,很親暱地對貴妃說,「戴常在那一胎他們就讓我盯著了,可惜七阿哥有殘缺,他們就讓臣妾別費心思往後再等等。娘娘您說,咱們自己生養不出來的,到底是有福氣還是沒福氣?」
    一語說得貴妃臉色發青,直愣愣地瞪著溫妃,若非是在宴席之上,她大概早就發作了,這會兒硬生生嚥下一口氣,明知道溫妃是自己不自在了硬也要拖一個人下水,若真的生氣,不是稱了她的心意,便按捺怒意笑著說:「妹妹若稀罕,本宮替你開口,但要讓阿靈阿記得給本宮包個大紅包做謝禮,現銀沉甸甸太麻煩,銀票就好,幾百幾千兩本宮不稀罕,讓他照大數目給。」
    溫妃笑道:「佟府傢俬殷實天下人皆知,娘娘會稀罕阿靈阿的紅包?」
    佟貴妃便將話還給她,笑悠悠道:「有了兒子自然不同,十幾年後離宮開府建牙,做額娘的不多給置辦些銀子,他出宮喝西北風去?你沒孩子,是難以體會的了。」
    兩人正說著,瞧見德嬪離席往上頭去,與太皇太后說了些什麼,老人家點頭後,她便帶著宮女走了,而離開上座時與皇帝對視,兩人旁若無人的溫和一笑,只看得到佟貴妃和溫妃沒了聲音,半天才聽溫妃暗幽幽說:「阿靈阿說若是要得六阿哥就好了,可惜沒來得及……臣妾到底沒有娘娘的福氣。」
    佟貴妃佯裝沒聽見,心裡則發緊,那日烏雅氏的話好像又在耳邊響起,竟是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有福氣,還是沒福氣。
    今日諸皇子公主能赴宴的都來了,但六阿哥在慈寧宮興奮了一天,夜裡要來赴宴時卻呼呼大睡,嵐琪便讓乳母把孩子抱回去,夜裡就沒來湊熱鬧,這會兒她離開必然是回去瞧瞧孩子。
    德嬪離席眾人都沒在意,但不久後覺禪氏就藉故離席,彼時正好鑼鼓喧囂人影綽約,眾人都在為武生連翻觔斗鼓掌叫好,彷彿誰也沒察覺她的離開,
    香荷跟在身後,寧壽宮不比東西六宮的規格,殿閣更為寬敞,主僕倆走一陣,身後鼓樂就聽不見了,快到門外頭宮道上,香荷跟上來說:「奴婢瞧仔細了,沒有人跟來,可是主子您真的要去見納蘭大人,萬一被人……」
    「沒事,我又不偷偷摸摸,誰愛見誰見。」覺禪氏敷衍著,逕直又往外頭走,她只是讓香荷傳話給容若夜裡在寧壽宮外等她,可她沒說什麼時辰也沒說在哪裡,但心裡明白他一定會來一定會等,果然走出宮門朝前拐彎不見人影,再折回來時,就見納蘭容若迎面而來,她頓時心定了。
    只因彼此都知道,偷偷摸摸反而惹事,不如大大方方在寧壽宮宮門外「相遇」,納蘭容若本來就是來保護皇帝周全加強關防的,難免遇見妃嬪,一切都看似順理成章。
    「聽聞常在有了身孕,臣恭喜您。」兩人不近不遠地相視而立,香荷跟在後頭查看週遭的動靜,容若身邊也沒有跟侍衛,似乎是放走了侍衛獨自留下,又或者獨自巡視關防,此刻躬身朝覺禪氏施一禮,「還望常在保重身體,您素來羸弱,孕中辛苦不可小覷。」
    覺禪氏淒然一笑:「小公子們可好,聽說嫂夫人又有身孕了?」
    容若身子微微晃動,似乎有著和眼前人一樣的心思,低垂著頭說:「是妾室顏氏有了身子。」
    「表哥一向對顏氏很喜歡。」覺禪氏笑著,不自覺地稱呼表哥,納蘭容若渾身一震,匆忙抬起頭,看見她淒美的笑容,直覺得心痛難當。
    「表哥膝下子嗣不多,老太太一直記掛,你可要多給家裡開枝散葉才好。」覺禪氏笑著朝他親暱地又走近了幾步,因為越過納蘭容若的肩頭,她已經瞧見德嬪帶著人折回來了。
    嵐琪這裡回永和宮看過胤祚後,補了補粉就又出門來,太皇太后想必會提早離席,她還要伺候著送回慈寧宮,和環春說說笑笑走過來,卻見前頭站著一男一女,還以為是哪家王爺和福晉要離宮了,可才走近些,突然見男人身前的女人跌下去,男人牢牢地扶住了她,可女人的臉從他身旁露出來,那邊也有亮堂堂的燈籠照映,入目見到覺禪氏的臉,嵐琪倏然挺住了腳步。
    兩人不知又說些什麼,男子才漸漸鬆了手,而覺禪氏站穩後就繞過他朝自己走來,嵐琪定睛瞧見男人轉身,竟真的是納蘭容若,心頭立時有無名怒火猙獰而出,看著美艷無雙的女人朝自己走來,她真真是恨透了。
    「臣妾參見德嬪娘娘。」覺禪氏端得禮儀周正,福身後立定說,「臣妾身子不大舒服,正要回去,娘娘可算來了,您才離開不久端靜公主就在找您。」
    納蘭容若不能裝作若無其事,也跟上來屈膝行禮,嵐琪看著他們,定一定神對容若說:「大人巡查關防也要規避禁宮禮法,大人久在萬歲爺身邊辦差,有些話也不必我多說了。」
    容若皺著眉頭,擔心德嬪是不是誤會他和表妹了,正想解釋,德嬪竟已帶著人迅速離去,一句話也沒對表妹說,也更不想聽什麼解釋,等他起身轉回去看,德嬪已經隱入門內。兩人都呆了會兒,容若才轉身問表妹:「德嬪娘娘,是不是還在誤會?」
    覺禪氏看著容若,看見他氣色紅潤面若滿玉,心裡就很舒服,只要他過得好,自己怎樣都無所謂,此刻聽見這句話,更是笑著問:「是誤會嗎?其實她沒有誤會對不對?表哥,眼下的一切都不是我自願的,五月裡的事,我沒先到會變成那樣,我只是想離開翊坤宮,想報復郭貴人對你的侮辱……」
    容若驚恐地朝後退了一步,左右看了看沒有別人,匆匆忙忙行禮說:「臣還有要務在身。」說完轉身就走,可表妹的話卻似魔咒般一直繚繞在耳邊,再後來他直覺得深宮裡待不下去,尋了個由頭把差事交給別人,不等寧壽宮中秋宴散席,就匆匆離開了禁宮。
    容若生怕自己多留下去,會給表妹帶去麻煩,一直以來為了不讓父親派人暗中為難表妹,自己克制隱忍,對妻妾用心,更屢邀外差遠離京城,可難免在京時遇上節日要入宮幫忙,沒想到今天會是這光景,想想背脊就發涼。
    而覺禪氏自然也是回自己的住處,回想那短暫的一段相遇,知道他沒有誤會自己變心,知道他在家裡過得還好,原本空蕩蕩沒心沒魂魄的軀體,反漸漸有血有肉起來,可她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看屋子裡才半天功夫就堆滿的禮物,又是不屑而蔑視地笑起來,對於腹中的孩子能否長大,毫無期待。
    其實這個孩子去哪兒她都無所謂,但絕對不能讓孩子喊惠嬪額娘,當初那個夜晚噩夢一般就纏著她,惠嬪故意把自己打扮好,故意送去皇帝那裡,皇帝那一晚是意亂情迷的,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和誰*纏綿,她不怪是皇帝毀了自己的人生,罪魁禍首是惠嬪,可惜事情過去太久,哪怕想揭發她對皇帝用*之藥,也來不及了。
    香荷端來熱水給她洗臉,忐忑不安地在邊上說:「奴婢實在愚笨,主子才說要求德嬪娘娘不讓惠嬪娘娘搶走您的孩子,可您為什麼今晚非讓德嬪娘娘撞見呢,奴婢是知道您和納蘭大人沒什麼的,只是表兄妹說說話,可是德嬪娘娘萬一想錯了怎麼辦,萬一她去慈寧宮或者皇上面前說兩句,您可就慘了呀。」
    「*宮闈的罪過,最重的懲罰是怎樣?殺頭,誅九族,又或者呢?」覺禪氏清冷地一笑,用熱毛巾捂著臉躺下去,悶悶地從毛巾底下發出聲音,「莫說我和納蘭大人沒什麼,若是真有什麼,德嬪也不會到處去宣揚,這宮裡沒有比她更在乎皇上的人,為了保全皇上的顏面,她一定會選擇自己吞下去。妃嬪私通*宮闈,多大一頂綠帽子扣在皇帝頭上,私通的人死了乾淨,可皇帝卻要頂著這個名頭繼續過下去,那就是身為帝王一生的恥辱。」
    香荷在邊上聽得雲裡霧裡,她怎知自家主子和納蘭容若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葛,只見覺禪氏揭開毛巾遞給她,笑著說:「傻瓜,不要瞎想了,過幾日德嬪娘娘就該來找我,她若不來找我,我自然還有別的法子。」
    香荷無奈地吐吐舌頭:「反正還早呢,您要明年二月裡才生,生之前有的是時候。若是個公主,只怕惠嬪娘娘也不會惦記了。」
    覺禪氏憂愁地捂著肚子說:「我額娘頭一胎就是兒子,不知道我會不會像她,若是公主也好,皇子才是麻煩,頂好是……」她心頭晃過生殺之念,渾身一緊背脊上陣陣虛汗,她不能扼殺這個孩子,她不能明著反抗這個皇宮,不能做任何過於扎眼的事,不能讓皇帝察覺自己的異心……不能,不能,太多太多的不能,唯有老老實實地活下去,還要活得好。
    覺禪氏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床單,痛苦地閉上雙眼,方才容若的模樣浮現在眼前,她多希望自己是顏氏,多希望現在肚子裡的孩子,是為他而生。
    這邊廂,寧壽宮裡的鼓樂停了,嵐琪本該伺候太皇太后回慈寧宮,可她卻突然說不舒服,央求端嬪和布貴人送太皇太后回去,眾人當然樂意效勞,她也不去老人家面前告假,太皇太后又不能當眾嚷嚷著問她怎麼了,而玄燁和幾位王爺親貴還有話說,眾人恭送太皇太后離開後,她不等貴妃、溫妃先行,就帶著環春幾個走了。
    佟貴妃和溫妃分別在門前升轎時,聽見侍立恭送的妃嬪裡有人說:「德嬪娘娘也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貴妃娘娘和溫妃娘娘還沒走呢。」
    便有人笑:「大概是惦記皇上今晚去永和宮,早早回去準備了。」
    佟貴妃坐定軟轎中,只當沒聽見,吩咐起轎後便離了,倒是溫妃留下來,派人去問李公公今晚皇上去哪兒,卻是說去翊坤宮,眾人一時都看著宜嬪,弄得她很尷尬,笑著欠身告辭,趕緊回去準備,這邊的人便去亂打聽,才知道是因為德嬪說不舒服,推脫了侍寢。
    說來玄燁為了規避立後傾向,不給外頭朝臣任何猜測,平素承乾宮、鹹福宮兩處端得平穩,大節日裡都不會去兩宮任何一處,時日久了佟貴妃和溫妃都習慣,但畢竟是難得的好日子,皇帝去哪兒都是對那一處的隆寵和重視,德嬪好端端的推脫掉,眾人竟也不信她身子不舒服,酸溜溜說她假惺惺裝大度做好人。
    這些難聽刻薄的話嵐琪聽不見,她匆匆忙忙回到永和宮,看過胤祚好好的,便洗漱更衣早早上床了,環春起先真的以為她不舒服,來來回回問了好幾次,還算計著會不會是有好消息,但嵐琪最後對她說了實話,說她心裡有事兒放不下,要自己冷靜地想一想,環春這才不安地由著她自己呆在寢殿裡,因怕有什麼事,和值夜的宮女換了班,親自等在門外頭。
    可饒是空蕩蕩的殿閣裡沒有一點聲響,嵐琪翻來覆去地還是不能平靜,今天覺禪氏跌入納蘭容若懷抱的一幕像刻在她心裡似的,別過後哪怕宴席上一陣陣笑聲,哪怕戲曲鑼鼓沸反盈天,還是沒能勾開她的注意力,時不時會去看看覺禪氏空著的座位,莫名其妙地擔心她會不會還和納蘭容若在一起,時不時盯著離席離開的人,生怕他們也會在外頭撞見,神叨叨地熬到散席,實在是沒精神再去伺候太皇太后,她這樣反常一定被老人家看穿,可她不想說更不能說,若覺禪氏坐實私通,她死了不打緊,納蘭容若死了還會有別的能臣才子,可對於玄燁而言……
    「不行,不行。」嵐琪捂著腦袋在床上翻了滾,鄭重其事地警告自己,「別再想了,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發生。」
    然而玄燁和幾位王爺親貴話別後,卻並沒有去翊坤宮,本想轉去永和宮看看嵐琪到底什麼不舒服,李公公勸說皇上這樣做會讓宜嬪對德嬪生恨,玄燁這才作罷,派人告知宜嬪他過幾天再去,就自行回乾清宮,但坐著醒酒歇了半個時辰,心裡還是覺得古怪,喚了李總管到跟前問:「她哪裡不舒服了?為什麼不請太醫,是不是有了?」
    李總管忙說他已經派人去問候,說歇下了挺好的,大概是今晚的酒太烈,但說著說著,他又尷尬地說:「另有一件事,也不知和德嬪娘娘不舒服有沒有關聯,奴才手下的小太監說,瞧見德嬪娘娘在寧壽宮外遇見覺禪常在,萬歲爺您說……娘娘她是不是吃醋了?」
    李公公實則知道還有一人,但故意不提生怕多事,可皇帝卻是極細心又最瞭解德嬪的,搖頭說:「她不是這樣的人,是不是還遇見別的人了?」
    「好像是……」李總管心裡撲撲直跳,他雖然不知道那些前情舊事,可妃嬪和侍衛大臣私下說話總不大好,但見玄燁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到底還是說,「好像是納蘭大人當時巡防路過,再有沒有別的人,奴才也不知道了。」
    玄燁卻滿不在乎地哦了一聲:「容若和覺禪氏是表親,明珠早就來稟告過,說他們倆小時候青梅竹馬,明珠是萬年小心的人,就怕有人以此說三道四,夏日裡朕才翻了兩次牌子,他就上了道密折,倒把弄得朕哭笑不得,這點小事,至於上一道密折?」
    李總管心頭鬆了一大片,皇帝不在意是最要緊的了,皇帝一旦追究過問,宮裡多多少少人得跟著倒霉,妃嬪私通是天大的罪過,既然皇帝都認定是表親……他這樣想著,忽而一個激靈,看盡人世百態的李公公也有在這深宮積澱下的智慧,忙不迭提醒玄燁:「萬歲爺您說,娘娘她會不會是誤會覺禪常在和納蘭大人,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
    皇帝眉頭微震,他還真沒想過這些事,可他們都不是嵐琪肚子裡的蛔蟲,未必猜的就是她想的,玄燁一邊自己解開袍子預備安寢,一邊就吩咐李公公:「明日的事時間湊一湊,朕留下傍晚的時間去瞧瞧嵐琪。」可李公公轉身才要走,玄燁又吩咐,「傍晚之前,讓容若進宮。」
    轉眼就是第二天,德嬪今日也告假不能去慈寧宮伺候,太皇太后看在眼裡,派人去乾清宮問玄燁,知道他們彼此沒鬧不愉快,就把她丟給玄燁,讓宮裡人抱了胤祚來,說她既然不舒服,暫時不適合照顧孩子。
    縱然如此,嵐琪也沒太在意,一晚上沒睡好,腦袋昏昏沉沉,看著胤祚被抱走也毫無反應,一上午都蜷縮在明窗下發呆,昨晚明明警告自己不要多想,可她硬生生想了一整夜,現在仍揮不去納蘭容若懷抱覺禪氏的模樣。那一幕環春也該看見,但她問環春,環春卻什麼也不記得,可見有心之人才會去記住這些事,環春無心,當然不會留神。
    而她這個模樣,外頭竟謠傳德嬪有身孕,想她回宮至今幾乎天天霸佔著皇帝,指不定就是有了好消息,寧壽宮裡太后還好心派太醫來給她看看,生怕昨晚在寧壽宮裡不舒服,結果倒撇乾淨了謠言,德嬪哪兒來的身孕,反是她一夜不眠脈搏紊亂,被太醫胡說成了積勞成疾,讓她好好休息。
    這些話也都會傳到乾清宮,玄燁心無旁騖,一整日都在處理公務,直到傍晚前,明珠從乾清宮退出,迎面遇到兒子領了牌子進來,因不曾聽說皇帝宣召,自然要上前盤問,容若也不曉得皇帝找他做什麼,離別時明珠怒然責令他:「聽完了差事就立刻回就家,昨晚的賬我還沒找你算,你沒事在寧壽宮外瞎轉悠什麼?混賬東西。」
    容若垂首不語,皇帝等著召見,父親也不會此刻為難他,而他心裡坦蕩蕩本沒覺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只等父親離去,才徑直往乾清宮來,卻又遇上太子來送臨帖的功課,父慈子孝地說了會兒話,再等太子離去,容若才進了書房。
    玄燁見了他,一如平日的親和,說有事要吩咐他,但一邊卻喚李總管進來更衣,很隨意地說著:「江南水患至今沒有大的進展,八月裡又連下幾場暴雨,房屋傾毀百姓流離失所,雖然折子一道道遞上來,說在修了在救了,可朕明白,他們不過是說著漂亮話敷衍朕,不是有人說嗎?大清國萬萬人口,死掉一些人無所謂。」
    「臣惶恐。」皇帝說的從容,納蘭容若卻驚恐地跪下去,解釋道,「宵小之徒才會說出這泯滅人性的話,皇上不必在意,江南水患民不聊生,各地官衙都在奮力救災,臣上月從北邊回來,還瞧見北邊糧商集資湊糧往南邊送,泱泱國土血肉同胞,百姓尚且如此,官員食君之俸祿,怎敢敷衍了事。」
    玄燁自己翻著袖口,冷然一笑:「你說這些好聽的話安撫朕,難道不是敷衍?」
    容若滿頭霧水,誠惶誠恐道:「臣並不瞭解南邊的事,臣只是說看到的景象,那些糧車都是往南邊送的,沿途官衙都出兵保護防止搶劫,臣也幫著押送了一段路。」
    「你起來。」玄燁說著,揮手示意左右都下去,讓容若跟自己到了書桌前,扔過一張地圖給他看,指著上頭他用朱批畫了圈圈的地方,「那裡是受災重地,移出數萬百姓等待安置,周邊大小十幾個城鎮也受災,但他們尚還有能力安置災民,可為了本地人的利益,都封鎖城門不開,災民聚集在外瘟疫肆虐,長此以往惡性循環,昔日富庶之地將遭滅頂之災。」
    容若皺眉看著地圖,腦中展現皇帝所說的畫面,心內一陣陣發寒,又聽見玄燁說:「必然是朕失德,才惹怒上天降災,舊年京畿地震,今年江南水患,入了冬又不知哪裡會遭難,朕每日寢食難安。」
    「堯舜明君亦遭九水七旱,豈是皇上之過。」容若捏了捏手中的地圖,青年熱血,屈膝頓首道,「臣願為欽差下江南治水。」
    玄燁一笑,伸手攙扶他起來:「明珠都弄不清這些,你又怎懂治水,但朕還是要派你下去,替朕安置災民,三年五載後水退還田,那裡有最肥沃的土地,朕還需要老百姓重新落地生根,振興農業。明日你便去吧,京裡的差事會有人接手,北邊你走過一遭了,這一次去南邊走走,過兩年朕南巡時,也必要重用你。」
    容若屈膝領旨,待要起身時,突然聽皇帝說:「你的表妹在宮裡很好,明珠說你們青梅竹馬,朕不是小氣的人,公子哥兒千金小姐,誰沒有一個童年玩伴?」
    「皇上……」容若身體僵硬,停在半當中,不知是跪是起,玄燁輕輕拉他一把,拍拍肩膀道,「安心辦差事去,你不是說,朕是明君嗎?」
    容若直覺得心停止了跳動,他後來怎麼走出乾清宮的都不自覺,一直到出了紫禁城的門,手裡還握著皇帝塞給他的地圖,幡然想起阿瑪曾提過,南下安置災民的事一直無人願意接手,叮囑他這是吃苦不討好的差使,讓他在皇帝面前小心說話,可他……低頭捏緊地圖,容若回眸望一眼被高牆圍攏的巍峨皇宮,他別無選擇,必須好好辦差,就為了皇帝那一句「不小氣。」
    乾清宮裡,玄燁更衣後就要出門,自然是往永和宮去,可前去傳旨的小太監卻匆匆回來告訴李公公,他和德嬪娘娘前後腳,娘娘已經去看覺禪常在了。
    話傳到玄燁跟前,皇帝無奈,吩咐說:「不礙事,朕去了等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