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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你就是比朕狠心

    折扇斷裂的聲音很快就消失,手心的痛卻遲遲不散,痛得直往心裡鑽。
    李公公不敢再出聲,隨行的侍衛太監也不敢有動靜,玄燁怔怔地立了須臾,他怎捨得人家偷偷掉眼淚,可一想到她方才沉琴的舉動,經不住滿腹不解勾起怒意,腳下微微一動就又要走,卻聽得幾下咳嗽聲乘風而至。
    咳嗽聲持續不斷,玄燁忍不住轉身看過去,遠遠瞧見嵐琪扶著欄杆一下下抽搐,環春在邊上撫背順氣,好一陣才歇,玄燁問李公公:「她為什麼病到現在?」
    李公公又不是太醫,哪裡說得出緣故,張口胡亂道:「聽說五月末那會兒淋雨著涼,發了幾天的燒,燒得火爐似的,退燒後就留下咳喘的毛病,一直慢慢養著,只是未見好轉。」
    皇帝瞪著他責備:「這不是廢話,朕問你為什麼?」
    李公公苦笑:「萬歲爺息怒,奴才可不是太醫啊。」
    玄燁眉頭顫動,不做言語。但見環春扶著嵐琪離開湖中亭,她一身緋色慢步水橋上,緩緩悠悠宛若夏日初蓮,玄燁情不自禁朝前走了幾步,而那邊的人也倏然停下。
    環春折回亭子裡不知拿什麼東西,嵐琪一個人站在橋上,瞧著橋邊綠蠟似的初秋荷葉,漸漸就不老實,蹲下來扶著才過腳踝的水橋欄杆,伸手不知要去勾什麼,玄燁這邊看得眉頭緊蹙,心裡一個不安的念頭才略浮上來,眼前緋色便如花綻開,轟然一瞬栽入水中。
    耳邊吵吵嚷嚷是救人的聲音,李公公早帶著侍衛衝過去了,玄燁渾身僵硬,還是李公公又跑回來喊他:「萬歲爺萬歲爺,德嬪娘娘掉水裡去了。」
    「朕看到了。」皇帝沒來由的渾身是火,知道那裡有人救,知道哪裡水下都是荷葉牽絆不會沉下去,他大步流星就往皇祖母的殿閣去,冷冷撂下一句,「把人撈起來,讓太醫給她看,舊病新傷都治好了,朕再聽見她咳嗽一聲,你們通通提頭來見。」
    後面的話,自然是氣話,哪裡有靈丹妙藥可以眨眼功夫就鎮咳,李公公讓幾個小太監跟著皇帝去太皇太后那裡,自己跑來水橋上看,德嬪已經被撈起來了,也沒吃多少水,大概是嚇懵了,瞧見他時也沒什麼反應,只等眾人七手八腳要把人抬走時,她看著李公公的眼神才有了詢問之意,李公公跟在後頭無奈地笑:「娘娘,皇上來了,都看見了,看見您一頭栽進水裡去,您能告訴奴才,您要做什麼嗎?」
    嵐琪卻怔怔地什麼話也說不出,眼神倏然晃去別的地方,可週遭都看了一遍,哪兒有玄燁的身影?他來了,在哪兒?
    這邊太皇太后見孫兒怒氣沖沖地來,屈膝行了禮坐在一旁就不說話,氣呼呼的模樣惹得她困惑又不悅,哼聲說:「你若是來給老祖母看臉色的,還是回宮去吧,我在這裡養得很好,本來也不想回去,誰稀罕你來接了?」
    玄燁回過神,忙屈膝要認錯,被蘇麻喇嬤嬤攙扶說:「萬歲爺這是怎麼了?您從哪兒來的,和德嬪娘娘說過話沒有?」
    玄燁才道:「她跳湖了。」
    說的是氣話,可把太皇太后嚇得臉色都白了,玄燁這才慌了,哄著祖母把才纔的事說了,太皇太后依舊生氣,指著蘇麻喇嬤嬤說:「環春那幾個小蹄子你也該去管教管教了,伺候得她病一場不算,如今又落到水裡去,都是你慣壞的奴才。」
    玄燁見蘇麻喇嬤嬤也挨罵,倒不忍心了,幫著嬤嬤和環春她們說:「她原就有些頑皮,環春怎麼敢管她,她要沉了琴,不也是一句話的事。」
    「沉琴?」太皇太后不解。
    玄燁這才真有些委屈和莫名,坐著悻悻然將方纔的事再說過,太皇太后和嬤嬤都聽得詫異,老人家唏噓著:「還以為她一門心思學彈琴,是想彈給你聽的,她這是做什麼?」
    說話功夫,李公公來覆命了,笑得好生無奈,告訴二位主子說:「奴才問了,德嬪娘娘說她想把荷葉拎起來看看能不能瞧見下頭的蓮藕,大概是力氣用得不當,一時失了重心就撲下去了。」
    蘇麻喇嬤嬤忙問:「傷了哪裡沒有?吃了髒水了嗎,太醫怎麼說?」
    李公公見一邊皇帝也滿心期待,才嘿嘿一笑說:「沒吃幾口水,都已經吐了,身上也沒有傷,水橋下面都是荷葉,沒沉下去多少,就是嚇壞了,撈上來半天沒反應。」
    「太后娘娘才說德嬪穿著緋色,立在水上像蓮花似的,她怎麼就真的撲倒荷葉上去了,要是太后瞧見該樂壞了。」蘇麻喇嬤嬤玩笑著,示意太皇太后別再生氣,不然皇帝也下不來台,老人家被嵐琪弄得又氣又好笑,嗔玄燁,「你在這裡坐著幹什麼,去瞧瞧她才是,只有蘇麻喇和李總管在,我也不忌諱說你了,你在宮裡得了新人,把我們這裡老老小小都忘記了?」
    玄燁一怔,皺眉看著祖母,半晌才應:「孫兒不敢忘記祖母。」
    「那嵐琪呢?」太皇太后說,「人人都說我偏心她,不錯,如今我就大大方方地偏心她了,什麼好的都只願意給她一個,你是我的命根子,我當然也只捨得給她。」
    玄燁倒被祖母逗樂了,無奈地笑:「皇祖母這話回宮可不能說,不然後宮裡那些張牙舞爪的,可不要吃了她才好。」
    太皇太后笑:「既是心疼她,別在我這裡乾坐著,先去見過太后,之後就不必過來了。」
    玄燁知道再不走,祖母真該生氣了,起身告辭,領著李公公往外頭去,蘇麻喇嬤嬤才要送送,太皇太后卻肅然喊她:「把她身邊的人好好教訓教訓,也讓她知道輕重。」
    嬤嬤明白太皇太后再如何偏心疼愛,心裡總想著更大更遠的事,她並不希望德嬪只會承歡膝下,還希望她能立足後宮,但往後幾十年,老人家可未必還能一路呵護下去。
    等玄燁去給太后請了安,再被引路往嵐琪的住處來,就見寢殿門前院子裡,滿滿當當跪了好些人,環春為首,玉葵綠珠幾人一併永和宮所有隨行的宮女太監,通通跪在那裡,邊上看守著的是慈寧宮的老嬤嬤,見了聖駕,忙迎上來說,是蘇麻喇嬤嬤教規矩,請皇上不必理會。
    玄燁也聽見祖母方才生氣的話,不便插手這些事,抬眼見嵐琪正趴在窗上看,眼睛直直地完全沒注意到自己來了,等他一步步走近寢殿,幽靜的香氣沁入鼻息,心裡的火早已淡下來。
    而窗下的人聽見動靜探出身子,乍見是玄燁走進來,想也沒想就跪行到了炕邊,滿目懇求之色,急得眼睛裡水汪汪的,指著窗外憋著嘴說不出話。
    玄燁一見她心就軟了,長髮似乎才弄乾了瀑布般散在肩頭,楚楚可憐之態,讓他不禁皺眉頭道:「還不是為了你?」可話說完就轉身出去喚人,「都起來吧。」
    嵐琪趴在窗口看,瞧見大家跌跌撞撞都起來散了,才鬆了口氣似的軟下來,跪坐在窗下,忽然渾身一個激靈,再抬起頭,玄燁果然折回來,她才想起前後種種事,想起李公公說皇帝看到她把琴沉入湖中的情形,惶恐地垂下腦袋,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玄燁在炕邊坐下,突然朝她伸出手,露出掌心一道血印子,血跡已經乾涸,猙獰地糾結在傷口上,嵐琪瞪大了眼睛,玄燁卻說:「不要聲張,讓環春拿藥箱來,替朕弄乾淨。」
    藥箱送來,嵐琪沒有假手他人,親自小心翼翼地給玄燁處理傷口,不知被什麼劃開的口子,傷口不大卻很深,清理上藥時都感覺到手掌微微的顫動,她心疼得不行,卻聽見人家說:「看見你把琴沉到湖裡去,朕氣得折斷了扇子,被扇骨戳傷的。」
    玄燁故意這樣說,明明那一刻還沒有折斷扇子,可他這樣說,直把眼前的人怔住,嵐琪的手停下來,又被玄燁拍了腦袋說:「快點弄好了。」
    「讓太醫來看看吧,傷口很深。」終於開口說話,嵐琪一陣恍惚,彷彿不在行宮,彷彿沒有夏日那一場病,也沒有什麼覺禪氏,更沒有她沉琴的決心,還是從前乾清宮裡的光景。
    低頭繼續處理傷口,上了藥粉要包紮,玄燁卻捏住了掌心收回手說:「包紮起來別人就看得見了,多事。」
    嵐琪手裡拿著紗布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玄燁輕哼:「幾個月不見,你不會伺候人了?在這裡養病,聽說連胤祚都不照顧,天天就彈琴,可為什麼朕來了,你卻把琴沉了?」
    紗布不自覺地纏在了手指上,一圈一圈纏得指關節生疼她才恍過神,垂目輕聲回答:「學琴是臣妾長久以來一個念想,但臣妾不會在紫禁城裡彈琴,把琴沉了不是不想彈琴給您聽,只是不願帶回紫禁城。」
    玄燁冷冷說:「難道你即刻要回宮,趕不及就要沉了?」
    嵐琪倏然揚起臉,用力地點頭:「皇上今日不來,臣妾已打算請旨,不等太皇太后先回宮,自己要先回去了。」
    「自己回來?」玄燁眉頭緊蹙,乍聽之下不明白,可再稍稍一想,心裡竟熱起來,一改方才冷冷的語氣,問她,「回來做什麼,你捨得留下皇祖母在這裡?」
    「再等下去……咳咳……」嵐琪剛要回答,嗓子裡一陣癢,轉過身猛地一陣咳嗽,咳得玄燁心驚,伸手撫摸她的背脊,而一觸碰到身體,沒來由就覺得心疼。
    等嵐琪緩過來,唇邊卻多了幾分笑意,眼神也漸漸明亮,更似乎在為了什麼得意,嗓子還略沙啞就又開口說:「再等下去,臣妾就要想皇上想瘋了,不過還是臣妾又贏了一回,皇上先來了。」
    說完這句,明媚鮮亮的笑容又在她臉上綻放,一掃病容的憔悴,她主動撲進了玄燁的懷抱,倒讓皇帝怔了怔,可香香軟軟的人入懷,久違的安逸舒心感,讓他不由自主抱起了嵐琪。
    一直以為見了面,就會瞧見她哭,剛才的琴聲也滿是怨艾思念,從太后那裡一路過來,心裡就矛盾要不要見,奈何皇祖母壓著,可他真的不想看到她哭,她的委屈玄燁全明白,但玄燁也希望,能有一個人來體諒自己。
    「明年或又要大選,往後還會有更多的新人進宮,朝堂上的局勢瞬息萬變,朕必須要同時制約後宮的平衡,朕一定還會疏忽你,甚至還會傷了你,可是……」
    玄燁的話未說完,就感覺懷裡的人更緊地抱住了自己,輕輕從他的胸膛前發出聲音,似乎在說:「不管皇上有多少新人,被烏雅嵐琪纏上,可丟不掉了。」
    「丟不掉了?」
    「嗯。」
    「那朕這會兒若想聽你彈琴?」玄燁的心漸漸鬆下來,把懷裡的人推開,捧著她的臉頰,柔嫩的肌膚觸在掌心,心裡頭一熱,忍不住親了口,白嫩的肌膚瞬間就染上了緋紅。
    「那也要看臣妾有沒有心情了,現在可碰也不想碰,皇上且等等再說。」嵐琪撅著嘴,眼中滿是笑意,她覺得自己大概是天下第一沒出息的女人,想他想得夜不能寐,吃醋覺禪氏得寵又不能在人前表露,她更不願承認把琴扔下去的那一瞬是想宣洩怨氣,可一見玄燁來,就算剛才只是聽見李公公說,她就突然什麼都不在乎了。
    能看到他,能被他抱著,哪怕宮裡還有十個百個覺禪氏等著,她也無所謂。
    「朕整個六月都沒入過後宮,忙得日夜連軸轉,身邊連一個貼心的人都沒有,你怎麼不早些動念頭要回來?」玄燁嗔怪著,「你就是比朕狠心。」
    嵐琪咕噥:「可人家病著呢。」
    「不知道你病著,是朕疏忽,可朕一聽說你病了,立刻就啟程來看你,你還要吃醋還要不開心嗎?他們說不知道你為什麼發燒後一直病倒現在。」玄燁說著,突然將手覆蓋在嵐琪柔軟的胸脯上,驚得人家一顫,他卻笑,「朕只想和這裡頭乖巧聽話的小宮女好,你這樣矯情的最討厭,你老實說,到底為什麼把琴沉了?」
    嵐琪推開他的手,只管黏糊糊地貼身上去,可是一靠在玄燁懷裡心就鬆下來,安逸地笑著:「反正就是臣妾又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