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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皇帝的寵溺

    青蓮捧著一方精緻的匣子走過來,瞧見佟貴妃發呆出神,心裡歎了歎,走近後說:「娘娘,這是鹹福宮溫妃娘娘送來的禮物,您要看一看嗎?」
    貴妃微微皺眉,嫌惡地說:「她還有心思送東西給我?」
    「您畢竟是貴妃娘娘,皇上身邊最尊貴的人,溫妃不懂,她身邊的人還有鈕祜祿家的人總是懂禮數的。」青蓮打開匣子,裡頭臥了一柄翡翠如意,瑩亮通透的水頭,用整塊翠玉雕琢而成,又拿真金白銀鑲的底座,這樣闊綽的節禮,不愧是滿洲舊貴,家中的確富庶非凡。
    但佟貴妃娘家是遼東大族,幾代富貴殷實,再值錢的東西她也不稀罕,更不用說區區一柄翡翠如意。她從懂事起,就曉得自己是比宮裡的公主娘娘都不差的千金小姐,宮裡頭最富貴的殿閣等著她去住,那時候還有赫捨裡皇后在,家裡沒敢多想什麼中宮之位,可等不及她長成入宮,赫捨裡皇后就西歸瑤池,貴妃是耳聽著說佟家要出正正經經的皇后的話進了宮門。
    可這一頭扎進來,迷迷糊糊到今天,連鈕祜祿皇后都死了,她才發現自己除了與人爭與人搶,還會做什麼?
    「娘娘,娘娘?」青蓮輕輕喚主子,笑著問,「怎麼今天總是發呆?」
    「大概是白天的戲太吵了,現在腦袋裡空蕩蕩的,你們收拾東西去吧,不必都拿給我看,我也沒稀罕的。」佟貴妃不在意地說,「趕緊收拾好了,把琴拿出來擦一擦,我練練琴,明兒皇上來喜歡聽。」
    青蓮答應著,轉身正要走,佟貴妃突然又喊住她,眼底不知泛起什麼光芒,突然說:「不要拿琴出來,皇上明日來,我不彈琴了。」
    「可是……」
    「我又不喜歡。」佟貴妃說出這三個字,心頭竟是一鬆,更繼續道,「明天就算他問起來,我也照實說,我喜歡的事做不成,為什麼還要總做不喜歡的事,把琴扔了吧,我再也不想碰了。」
    青蓮唏噓,念著主子總想一出是一出,這琴是斷不能扔的,只去吩咐小宮女好好藏起來,之後收拾完了東西,準備來問幾時擺膳,卻見貴妃蜷縮在炕上,臉色蒼白一頭的虛汗,嚇得問怎麼回事,她只呻吟著說肚子疼。
    承乾宮請太醫,幾乎隨叫隨到,太醫看過說是絞腸痧,指尖放了血,服了沉香丸,不久貴妃便昏昏睡去,太醫私下又與青蓮說,絞腸痧源系心肝,貴妃年紀輕輕肝火旺盛,長久以往不是好事,宜舒心養性為佳。
    青蓮哪裡不知道這裡頭的門道,向蘇麻喇嬤嬤都稟告過兩回,但貴妃的肝火豈是旁人能控制的,太皇太后已然不像從前那樣見了面就訓誡教導,大概也是念著她的身體,可她總沒事給自己添煩惱,誰攔得住。
    送走太醫不久,乾清宮和慈寧宮來了兩撥人問怎麼回事,之後再有人來,竟是說皇帝今夜過來,讓收拾一下預備迎駕,但貴妃好容易才睡下,青蓮決定做主不喊她起來,靜靜候著聖駕來臨,想著能讓皇帝瞧瞧,她家主子也有可憐柔弱的模樣。
    但六宮皆知今晚皇帝先翻了翊坤宮的牌子,要去見宜嬪,可突然貴妃就不舒服,還煞有其事什麼絞腸痧,聽著怪唬人,誰曉得她關起門倒騰什麼鬼主意。溫妃能從半路將皇帝從德貴人手裡搶走,貴妃怎麼就不能把還沒進翊坤宮門的皇帝攔回來?如是貴妃明明病得辛苦,外頭人卻只看熱鬧,說宜嬪姐妹之前得罪了貴妃,才有此報應。
    話傳到鍾粹宮時,嵐琪正沐浴,暖暖地窩在浴桶裡,懶洋洋得就快睡著了,玉葵捧著香胰子進來,絮絮叨叨說起這件事,攪了她一陣睏倦,之後利索地洗了澡起身,像模像樣學著榮嬪教的法子給自己綁上束腹帶。等收拾妥當了,聽見玉葵和綠珠還在嘀咕這件事,便朝環春使了眼色,環春會意出去,倆丫頭挨了一頓罵,終於老老實實了。
    環春順便端了一盞紅豆湯進來,洗完澡正口渴,嵐琪一口氣灌下大半碗,一時氣喘吁吁,頗有幾分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柔弱,軟軟地歇在炕上,想著今日和玄燁相見的光景,根本顧不得前頭承乾宮或病或搶,自己的幸福還享受不過來,管別人的閒事做什麼。
    此時盼夏過來,問說布貴人那裡燉了烏雞湯要不要進一碗,嵐琪擺手推了,誰曉得盼夏興起也說前頭承乾宮的事,說聽見端嬪的小太監來回話,講佟貴妃病得不輕,像是真的,但翊坤宮那裡又出蛾子,說郭貴人胎兒不好,也急著請太醫。
    「今天奴婢沒去前頭看戲,果然更熱鬧的在晚上,大過年的,幾位主子還嫌太清淨嗎?」盼夏嘖嘖,被環春嗔怪幾句,之後打發了,回來見嵐琪若有所思,寬慰她說,「反正咱們離得遠遠的,她們鬧出天也不相干,太皇太后和皇上都不喜歡您捲進去。」
    嵐琪點點頭,歎一聲:「真真假假都在人心,和別人過不去,也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她這句話一點不錯,翊坤宮這裡,郭貴人非要鬧騰太醫來,太醫瞧不出不好,她只管哼哼罵太醫沒用,但再怎麼裝,也不見乾清宮有動靜,莫說皇帝親自來,就是連個太監也沒來問過,郭貴人氣得真要不舒服了,宜嬪忍不住說:「你何必呢,皇上多英明,這個節骨眼兒,咱們就是真病了,也要忍一忍啊。你再這樣毛躁自作主張,咱們也別做親姐妹了。」
    這句話說得重了,郭貴人承受不住,傷心哭泣了好一陣,嗚嗚咽咽說還不是為了姐姐,憑什麼貴妃裝病就裝得,她就裝不得,宜嬪見她想不明白,也懶得再解釋,負氣回自己的正殿去,出門卻見覺禪氏從後頭過來,一時也沒有好臉色,冷冷說:「她最厭惡見你,你又來做什麼?」
    覺禪答應是聽說郭貴人不好,才想來問安,畢竟在一處住著,她又矮人一截,不能不尊重,沒想到只得了宜嬪這句話,好在她不介意,行了禮就乖乖回去,卻不曉得自己的背影被人牢牢盯著。
    宜嬪在她身後看她綽約的背影,感慨沙土蓋不住金子,當日奄奄一息的女人抬進來時,誰能想到養出今日的模樣,有些人塗脂抹粉嬌首弄姿還嫌噁心,她不過隨便走走路,都閃爍著光芒,美人就是美人。
    這宮裡最不缺美貌,可也最稀罕美貌,說不好聽的,皇帝隨便找個宮女睡一晚,也得是個好看的才能入眼吧。
    算盤珠子在宜嬪心裡劈啪作響,這宮裡頭,又不是只惠嬪一個人會打算盤,她今日被貴妃攔走皇帝的恨,早晚一分一厘都要算回來。
    夜色降臨,承乾宮裡燈火齊明,佟貴妃昏沉一覺醒來,瞧見外頭亮得白晝似的,還以為一夜過去了。只等青蓮到身邊,才曉得是皇帝來了,本是來看望自己,誰知突然有軍情,逕直把折子送來,又召見了幾位大臣,直接在承乾宮裡辦朝務,都有大半個時辰,眼瞧著是該散了。
    貴妃聽得目瞪口呆,青蓮只管哄她:「皇上聽說您病了,翊坤宮也不去,趕著過來瞧瞧,見您睡得沉也不捨得叫醒,坐了沒多會兒李公公就來傳軍務,一刻不耽擱的就在偏殿做事了,外頭燈火一路亮到乾清門,各宮閉門落鎖不得走動。」
    「弄得人心惶惶,人家又該說我蠱惑君心,霸佔著皇帝不讓回乾清宮。」佟貴妃冷笑一聲,話雖如此,可見玄燁待自己這樣好,她還是很安慰。回想當日溫妃下毒時玄燁起先還懷疑她,那一句句擊碎心扉的話,至今想起來還隱隱作痛。
    「去泡參茶給皇上,我這裡好好的。」貴妃推青蓮出去,青蓮卻笑,「乾清宮的人伺候著呢,奴婢插不上手的。」
    貴妃此刻身上輕鬆了許多,那病是急症,來得急去得也快,可到底病一場,只怕今晚都不能和皇帝同床,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這就是命吧。
    又過半個時辰,外頭漸漸靜了,小宮女來通報說大臣都已離開,一路往乾清門的燈火也熄了,應該不會再有人來,貴妃也已穿戴整齊,便扶著青蓮往偏殿來,想親自迎玄燁去正殿休息,可才走到門邊上,未及轉身進來,就聽見皇帝在說話。
    「園子裡去不成了,封印的日子裡要盯著南方前線,吳世璠也惦記朕元日宣捷的事,還想反撲一下,大軍嚴陣以待,朕去了園子也不踏實。你且想想在宮裡還有別的什麼有趣的事做,總要彌補一下嵐琪,才說好領她去園子裡逛逛,言而無信已是朕不好了。」玄燁那裡心情甚好地說著,「你明日先去回了皇祖母,說朕瞧著德貴人養得極好,不必等臘月十五,明日就讓她自行出門走動,去慈寧宮幫著照顧小阿哥,她前些日子心情總不好,都是閒出來的毛病。」
    這些話字字句句裡透著寵溺心疼,佟貴妃聽著很不是滋味,才想振作精神進門去,又聽玄燁說,「你去瞧瞧貴妃醒了沒有,若還是沒醒,朕回乾清宮去了。」
    貴妃心頭一抽搐,連忙跨門進來,滿臉堆笑:「皇上,臣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