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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裸足之辱

    端貴人昂首道:「臣妾有了身孕,還請娘娘讓臣妾站起來等候。」
    佟妃目色凌然,嗤笑一聲,冷幽幽吩咐身邊人:「放下。」便見肩輿緩緩落地,佟妃扶著靜珠的手走來,俯視著跪在地上的嵐琪和端貴人,「烏常在,端貴人方才說什麼?」
    嵐琪一怔,垂首照實說:「端貴人有了身孕,還請娘娘讓端貴人起身等候。」她話音才落,肩上突然被猛踹了一腳,身子朝後跌去,只聽邊上端貴人的小宮女驚叫,一時更惹惱了佟妃,厲聲喚身邊的太監過去掌嘴,嵐琪匍匐在地上,只瞧見那宮女被摁著左右開弓,辟辟啪啪的皮肉聲聽得人心顫。
    「你們在嘲笑本宮才失子是不是?有了身孕就那麼金貴了,禮法規矩也不用管了,一個兩個都是宮女出身的賤婢,也敢在本宮面前提站起來,好啊,你們喜歡站起來。」佟妃眼如嗜血,站直了身子指了身邊的宮女,「把端貴人和烏常在的鞋襪脫了,讓她們好好沾沾地氣,好好站著。」
    端貴人護子心切,毅然正色道:「地上寒涼,臣妾萬不能脫了鞋襪,腹中胎兒若有好歹,只怕娘娘也擔當不起。」
    「你還敢說……」佟妃怒火攻心,正要發作,被靜珠攔住輕聲勸,「娘娘,皇嗣若真有什麼好歹,您可真擔當不起。」
    「可烏雅氏沒懷孕吧。」佟妃目色如刃,冷笑著指著地上的嵐琪,喝斥身邊宮女把兩人都攙扶起來,讓端貴人就這麼原地站著,嵐琪則被硬生生脫光了鞋襪赤腳站在地上,她今日隨行只有香月,膽小不經事,嚇得只會跪在一旁哭。
    裸足的恥辱,豈是地面的寒冷刺骨所能相提並論,幸而衣擺及地遮蓋了腳面,還不至於真的完全裸露,嵐琪紅唇緊咬,袖中雙拳緊握,抑制著身體的顫抖。
    她自入宮至今,做宮女時都不曾受過如此羞辱,心中怎能不恨,可沒來由的,正如當日佟妃罰她跪在庭院中一樣,她更可憐眼前這個女人,憐憫她扭曲齷齪的心,恥笑她自甘墮落的行徑。
    而佟妃素來看不慣烏雅氏,前些日子聽說皇帝大半夜跑去待了半個時辰,誰知道半個時辰能幹什麼,在她眼裡烏雅氏就是下賤,總站在宮門口等路過的皇帝,和那青樓裡倚門賣笑的娼婦有什麼兩樣。
    「你們好好站著,本宮這就去問問太皇太后,有沒有這回事。」佟妃看著嵐琪被凍得瑟瑟發抖,好生得意,扶著靜珠的手坐回肩輿,一行人揚長而去,卻不知是不是去向慈寧宮。
    可想想也知道,她如此虐待妃嬪,又怎會自己跑去慈寧宮張揚,必然是繞道去了別處,可幾時才能來放行,誰也不知道。
    「今天連累你了。」端貴人還有幾分氣性在,雖然早已臉色蒼白,但還是伸手攙扶著嵐琪,「她肯定不會再回來的,我們不能在這裡站死,你快把鞋襪穿好,別凍出病來。」
    香月哭著去把主子被扔掉的鞋子襪子撿回來,抖抖索索地要給嵐琪穿上,可嵐琪卻躲開說:「你回去拿乾淨的來,那些人碰過的,拿去全部燒了。」轉身則要攙扶端貴人坐回轎子裡,雙目通紅卻死也不落淚,「您趕緊回去養著身體,宣太醫瞧一瞧,可沒有比胎兒更重要的了,臣妾在這裡等一等,一會兒也走了。」
    端貴人的宮女被打得雙頰紅腫口角流血,幸而未及傷了幾個抬轎子的小太監,嵐琪命他們好生抬著轎子,趕緊把主子送回去要緊,這邊香月還在哭,嵐琪拉她起來,「你還不快回去,我可要凍壞了。」
    香月哭著脫下自己的裌襖鋪在地上讓嵐琪踩著,立刻就跑回鍾粹宮去拿乾淨的鞋襪,一時人都散了,只留她一個人站在這裡,初春未暖的風撲在臉上,一陣一陣寒意沁入心頭。
    可是,這裡距離慈寧宮不遠,再走些路也要到乾清宮,不曉得佟妃究竟痰迷心竅還是惡意挑釁,烏雅氏雖然低微,可太皇太后喜歡,皇帝更喜歡,偏在兩宮之間羞辱折磨他們都喜歡的人,換誰聽了都無法理解。
    當蘇麻喇嬤嬤聽說這件事,因不能打擾誦經的主子便自己先跑來時,環春玉葵和香月都已經在了,正伺候給嵐琪穿鞋襪。
    「嬤嬤……」香月大哭,抱著蘇麻喇嬤嬤的腿哭訴剛才的事,玉葵和環春架著被凍得發軟的嵐琪,小常在卻只是努力扯出笑容說,「我沒事的,嬤嬤能派人去瞧瞧端貴人嗎?」
    蘇麻喇嬤嬤面色凝重,佟妃什麼德行她再清楚不過,自己雖是個奴才,可也是皇帝的老師,順治爺和當今皇上的滿文都是她手把手教會,宮裡宮外無人不敬,赫捨裡皇后和昭妃都對她恭敬有加,唯有這小佟妃不同,入宮以來倨傲無禮,在她眼裡,蘇麻喇嬤嬤不過就是個奴才。
    「回去好好照顧你家主子。」嬤嬤沉了沉心,又吩咐手下宮女,「去把軟轎請來,送烏常在回去,常在這樣子被架回去太狼狽,失了尊重。」
    眾人應諾,分散去忙碌,也有人去端貴人處問安,嬤嬤上來握了嵐琪的手,纖柔十指涼得直叫她心寒,卻語重心長道一句:「來日方長,您要記著今天的恥辱,可為的不是復仇或憎恨,為的是有一日您在高位,不要迷失了心,不要讓今天您所見佟妃的惡容,來日也出現在您自己的身上。」
    嵐琪眼角方沁出晶瑩,這亦是她悲憫佟妃的所在,已然凍得虛弱的她用力點一點頭:「嬤嬤的話,我記著了。」
    當烏常在被佟妃罰裸足站在地上的事傳到乾清宮時,昭妃剛和皇帝說完宮中開春用度,正要離開。她今日並非有心挑釁佟妃而先一步過來,本是和皇帝約定好了時辰,來說要緊的事,且因叛域各地清剿收回不少銀兩,國庫比往年寬裕許多,帝妃二人本心情甚好,卻突然傳來這樣的事,玄燁深眉緊蹙,昭妃侍立一側,半晌輕聲道:「臣妾可否去看一看烏常在。」
    玄燁冷然看她,昭妃眼神一恍顯然有怯意,但還是定心繼續道:「臣妾再不敢如從前糊塗,烏常在為人端正心思靈巧,臣妾忙著宮內事,全靠她侍奉太皇太后和太后,臣妾若還如從前那樣糊塗計較,也……也白白病那一場了,還望皇上不要誤會。」
    玄燁神色沉沉,不敢想像在寒風裡光腳站了半個時辰,嵐琪的心該冷到何種地步,她最需要人憐惜的時候,最該憐惜她的那個人,卻渾然不知,心痛和惱怒交疊反覆,一時說不出話。
    又想起昭妃從前的荒唐,可她折騰的是自己,並未真正傷害嵐琪,相反佟妃,卻是一次比一次惡毒地折磨別人,他不過是想有一個人來壓制眼前這一個,沒想到卻養出表妹如此扭曲的狠毒,害了嵐琪,實則也毀了表妹好好一個人。
    「皇上……」昭妃輕輕喚了聲。
    玄燁終是緩過神,淡然道:「不必去了,沒得多一個你再和佟妃起了爭執,你的心意朕明白,不會誤會你,跪安吧。」
    昭妃心頭微微發緊,揣測不出皇帝的意思,福了福身子退下,李公公送她到宮門口,昭妃忍不住問:「本宮是不是惹惱皇上了。」
    李總管苦笑:「惹惱皇上的大有人在,娘娘若聽得奴才一句話,這些事兒您別管,管了惹一身騷,也沒人說您好啊。」
    昭妃恍然明瞭,含笑道一聲謝,安然回她的翊坤宮去。可不是麼,佟妃要作死,自己作壁上觀便好,不必在這節骨眼兒上顯擺自己的賢德,有她這麼上躥下跳的,自己什麼事都不做,就夠賢德的了。
    鍾粹宮裡,嵐琪被送回來時,已然渾身發燙,太醫院得了蘇麻喇嬤嬤的話立刻派人來瞧,聽說光著腳在地上站了半個時辰,太醫歎氣說:「這寒氣侵入,誰曉得要鑽在身體哪一處,之後肺熱咳喘甚至宮寒,且要調養了。」
    病榻之上,嵐琪已燒得昏昏沉沉,環春拿濕帕子蓋在額頭,不消半刻就滾燙了,熬了藥掰開嘴灌下去,不多久就抽搐著吐出來,再熬藥再灌,反覆折騰到深夜,終於身上汗如雨下,褻衣被褥都黏糊糊的。
    布常在把她那裡的炭爐通通搬來,等屋子裡暖得穿一身單衣還嫌熱,便拿白酒給她擦身,在炕上放乾淨的被褥換地方睡,一整晚沒有人合眼,直到翌日天明,嵐琪原本燒得通紅的臉頰退下去,呼吸也漸漸平穩,太醫又趕來瞧,驚訝烏常在脈息已經平穩許多。
    可這樣燒一場,粗壯的漢子都未必能承受,何況纖弱的女人,嵐琪神智清醒時,已是下午黃昏,沉甸甸在榻上醒轉,只看見身邊環春伏著也睡著了。
    意識恢復,便覺腦殼兒裂開似的疼,嗓子眼一股股血腥往外頭冒,想要開口說話又因乾澀張不開嘴,能感覺到嘴角一溜燎泡,稍稍動一動就疼得不行,這才掌不住身體難受覺得委屈,眼淚跟著落下了。
    環春警醒,睜眼見主子醒了,忙喊人進來,因她這裡缺不得人,布常在讓盼夏幾人都來輪班,此刻盼夏和稻穗進來幫著伺候,忙碌許久,終於清清爽爽地靠在大枕頭上,皺著眉頭一口一口喝下湯藥,雖然形容狼狽孱弱無比,可她恢復得很快,比太醫預估得好太多了。
    吃了藥見她皺眉頭,盼夏掰了一小塊冰糖讓含著,嘴裡有了甜絲絲的感覺,嵐琪臉上神情輕鬆了好多,盼夏哄她笑:「這糖還能吃,可不能沾葷腥了,太醫說了,近些日子只能青菜白粥對付。」
    嵐琪嬌嬌軟軟地笑了,伸手無力地推了推盼夏,此時布常在聽說醒了趕來瞧,奈何性子弱,一見面就掉眼淚,嵐琪還好好的沒事,反是她哭得傷心,好半天才說:「太皇太后和皇上那裡,竟然誰都沒過問一下,平日裡那樣疼你,都是做樣子的嗎?」
    環春來勸,也怕嵐琪心裡不好受,等布常在離開後對主子道:「蘇麻喇嬤嬤那些話,您還記得吧,奴婢覺得太皇太后和皇上不過問,總有他們的道理,主子千萬別想不開,反添了煩惱。」
    嵐琪微微笑著點頭,因無力氣說話,之後被抱著躺下去,捏了捏環春的手,似乎是謝她照顧自己,沒多久又安然睡過去。
    她現在無心去計較這些事,身上還被病痛折磨著,腳底下始終要留存那冰涼的寒意散不去,她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如蘇麻喇嬤嬤所說,若她有一日在高位,絕不要變成第二個佟妃,可若要有那一日,沒有命去等,一切都是空。
    兩三日後,烏常在病體漸癒,太醫院上下本懸著心,先有蘇麻喇嬤嬤派人來過問,後來李總管親自去了一趟,雖然太皇太后和皇帝都看似不聞不問,實在態度擺在哪兒,誰也不敢怠慢。且初日見時病得沉重,都以為要不好,不想小小的身子竟如此堅毅,兩三日功夫精神頭都足了,這才人人都鬆口氣,也敢去稟告兩宮,說烏常在沒事了。
    最寬慰的,當屬玄燁,每天一停當下國事,就只記掛她一人,去向太皇太后請安時,祖孫倆雖避而不談,可看彼此眼神都很明白,皇祖母更挽著他的手說:「我的孫兒,到底是長大了。」
    然而皇帝忍了,太皇太后也忍了,可事情卻並沒因此結束,烏常在眼看著病體康復,誰能想端貴人的胎卻保不住,那日後過了七天,端貴人終因宮血不固小月了。
    對於一個曾經失去女兒的人而言,這份殘忍不啻要了她的命,榮貴人也不再顧忌旁人的眼光,在端貴人身邊日日夜夜照顧,數日後總算把悲傷過度,幾乎要輕生的姐妹拉了回來。
    雖然端貴人是七天後才小月的,可誰都會把這件事聯想到那天她和烏常在一起受辱才導致的這個結果,鬧得宮外都傳說這件事,一時謠言紛紛,佟國維親自入宮向皇帝請罪,請求皇帝饒恕佟妃年輕不懂事,更往慈寧宮向太皇太后告罪。
    太皇太后卻只幽幽苦笑:「入宮前讓你寵壞了,入宮後也沒人拘著她,說到底咱們做長輩的也有錯。何況端貴人畢竟不是當天小產的,太醫也說她前些年久病積弱,這一胎原就難守,這件事不能全算在你閨女頭上。罷了,皇上都不提,只當沒這件事吧。」
    承乾宮這邊,佟妃呆呆地坐在正殿門裡,聽說父親入宮了,便想等他來見見自己,那天的事到如今,她大半個月沒出門了,也大半個月沒人來理會她,只曉得後頭鍾粹宮天天有太醫往來,剛開始她還盼著烏雅氏病死乾淨,再後來聽說她好了,又希望她能恢復如初,直到端貴人小產的事傳來,佟妃才真的傻眼了。
    此時靜珠從門前進來,見主子還坐著,忙走近身邊說:「佟大人已經離宮了。」
    佟妃一怔,直直地看著她,突然又醒過神,急急地問:「為什麼離宮了,怎麼也不來瞧瞧我?是皇上趕他走的,還是太皇太后趕他走的?阿瑪他受辱了嗎?」
    「具體怎麼樣,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皇上那裡說了幾句話就退了出來,之後太皇太后那兒倒留了許久,似乎沒什麼不好的事,但奴婢去請時,大人只是冷冷地一笑,就出宮去了。」靜珠說著,又道,「看樣子,還是不會追究您的責任,娘娘放心吧。」
    「放心,怎麼放心?他們就是故意這樣撂著我的,或罵或打又如何,便是這樣冷落了,才什麼指望都沒了。」佟妃眼淚汪汪,哭哭啼啼起來,「連阿瑪都不管了,我去依靠誰?我那天到底怎麼迷了心竅,你們怎麼也不攔著我?你瞧瞧都多久了,我這裡都快成冷宮了。」
    靜珠不敢多言,那天的事現在再說也沒意思,該指望將來才對,只能勸她:「不如等過些日子,您去看看烏常在,給您自己一個台階下,有些事說清楚就好了。你畢竟尊貴,烏常在也不能拂逆你的面子,她那裡釋懷了,太皇太后和皇上也未必再計較。」
    「憑什麼?」佟妃恨然,「她一個小宮女,憑什麼我去道歉,她配嗎?」
    「娘娘,不是道歉,只是探望一下。」靜珠苦口婆心,「皇上那裡一定是等您服軟,可要的不是您去乾清宮門前跪著,皇上心裡還稀罕誰,不就是烏常在嗎?您過去慰問一下,大家客客氣氣說幾句話,皇上也就知道您服軟了,終究您是他嫡親的表妹,還能把您怎麼樣呢?」
    佟妃已哭得泣不成聲,可還是嚥不下這口氣:「我為什麼要去……姑母若還在世,看誰敢欺負我……」
    承乾宮裡哭成這樣,烏雅嵐琪在鍾粹宮裡卻不曾哭過,頂多難受時委屈得掉幾滴眼淚,那也是身上太難受,而非她想哭的,布常在幾人揉一揉哄一哄,她就又高興了。懶懶養病大半個月,漸漸就開始磨人,起先瞧她病著可憐,要什麼眾人都答應,這幾天知道她故意借口病著撒嬌,多半就不理她了。
    三月末時天氣終於暖和,屋子裡都不用燒炭了,因知道園子裡春花爛漫,可苦於不得出門,嵐琪今天見了盼夏讓去折幾支花來,明天見了玉葵又要她去折柳條來編籃子,可是誰也不理睬她,知道她就一心想出去散散,每天只管騙她吃了藥,其他的通通不應。
    「你呀,從前都不見這樣的,現在只會折騰人,環春她們伺候你都累瘦了,不知道體貼還總想要這個那個,等你病好了什麼要不得,再不許胡鬧了啊。」連布常在都沒了耐心,聽她央求自己去把環春藏起來的書找出來,哭笑不得地嗔怪,更忍不住提起皇帝,說,「乾清宮的奴才都愁死了,皇上臉上一直沒見笑臉,你快快好全了,他們才能鬆口氣。」
    今春皇帝未赴圍場行獵,三藩到了要緊的時刻,終日只盯著前朝的事,難得閒下來,也只偶爾見見榮貴人、宜貴人等,心情一直不見好,唯有李公公隔日稟告烏常在身體在慢慢康復,才會見他眉頭稍稍鬆一些,今日李公公又來稟告,笑著說嵐琪最近天天在殿內發脾氣,可見是好全了,連咳嗽也少了。
    「她發什麼脾氣?」玄燁不解,「宮裡的人怠慢她?」
    李公公無奈地笑:「奴才也著人打聽了,說是常在吃膩了白粥小菜要吃肉,也想下床走動出門逛逛,白天又要看看書寫寫字,可環春怕看書傷神把書都藏起來了,常在就和她生氣,連環春餵藥都不肯吃,好在有布常在支應著,總算每天還吃藥。奴才想,烏常在的身子該是不要緊了,每天光和宮女們鬥嘴,就足夠精神了。」
    玄燁不知該心疼還是該生氣,怎麼這樣病一場,她還是沒變樣,原以為受了那麼大的屈辱,心性多少要變一變,可還是這副長不大的模樣,心裡原是歡喜的,又擔心她就是這麼好的性子,才總讓人欺負。
    李公公見皇帝面色稍霽,忙趁熱打鐵,故意說:「奴才以為,皇上也該去瞧瞧常在了,常在心裡一定盼著您去,您總不過去看也不派人問一問,萬一不知道您的心意,常在憋悶在心裡也不表露,才最讓人心疼呢。」
    一語說中玄燁的心事,他果然擔心這小丫頭把心事藏起來自己悶著,受了這麼大的屈辱,怎麼會完全沒事,心下糾結良久,便吩咐李公公,「讓御膳房想法兒做些清淡的葷菜來,她總吃白粥小菜也養不出精神,弄好了來告訴朕,帶了一起去鍾粹宮。」
    李公公終於鬆口氣,忙不迭出來派人去告知御膳房,一個時辰後那邊準備妥當,便來請皇帝移駕。
    玄燁來時,正好見布常在要過去東配殿,說是該吃藥了,嵐琪那裡又撒嬌不肯吃,環春玉葵勸不動,才來請她。
    玄燁讚她這些日子用心照拂,布常在欣然笑著:「這是臣妾該做的。」之後便退了回去,她對帝心聖恩早沒了奢求,雖然性子弱不經事,可為了女兒,她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在這宮裡過日子,和嵐琪的姐妹情深,才是能支持她長久立足的。
    皇帝慢步走到窗下,正聽裡頭環春說:「主子這樣磨人,奴婢們可真要哭了,怎麼就不吃藥呢?冰糖蜜棗都有,您還要什麼?」
    興許是見環春真的著急了,嵐琪聽著也委委屈屈地說:「藥太苦了,我每天灌一肚子,身上的氣息都是苦的,我真的好多了,你們求求太醫能不能換別的來?我每天和你們鬥鬥嘴,你們懶得理我,反而能歇歇不是。我這就把藥吃了,環春你也把書還給我好不好?」
    玄燁默默聽著,臉上有笑意,不久環春端了藥碗出來,乍見皇帝在窗下站著,忙過來屈膝叩首,玄燁卻比了個噓聲,讓到了遠處才問:「她每天都這樣鬧麼?」
    環春笑著應:「前些日子病得重時不鬧的,主子每天自己就惦記著幾時該吃藥了,一心要把身體養好。就是這幾天好了,才總愛撒嬌,也是怕奴婢們擔心她,才每天精精神神地鬧著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可安靜了,只管養精神。太醫們都說主子是自己養好的,說生病的人最怕期期艾艾,主子這樣活潑再好不過了。」
    「回頭讓李總管賞你們,想要什麼自己說去。」玄燁心情甚好,轉身到了門前,恰見玉葵也出來,問裡頭是不是沒別人了,才悄聲進去。
    嵐琪這邊渾然不知皇帝來,因環春終於熬不住把書還給她,正捧著上回讀了一半的閒書興沖沖地看著,身上只穿著寢衣,披著被子趴在床上,大概這樣不舒服,自己裹了被子要坐起來,動作靈巧輕快,果真不是病人的模樣,只是一轉身就看到玄燁站在跟前,小人兒吃驚不小,可天知道她怎麼想的,看到玄燁後最先想到的,是立刻把手裡的書藏到背後去。
    這個小小的舉動,讓玄燁實在憐惜不起來,走上來伸出手,繃著臉也不說話,半晌嵐琪才抿著嘴,依依不捨地把書交了出來。玄燁捲了書,在她額頭輕輕一敲:「給你,是讓你現在看的嗎?」
    可明明半玩笑的一句話,臉上也沒那麼嚴肅,眼前的人卻鼻尖泛紅雙目晶瑩,腦袋稍稍一晃眼淚就從雙頰滑落,連忙又抬手抹去,拉開床上的被子騰出空地請皇帝坐,一邊摸摸自己的頭髮怕太凌亂失儀,可手忙腳亂做這些時,眼淚還是止不住往下落,當玄燁過來將她抱入懷,烏雅嵐琪竟是第一次在皇帝懷裡哭出聲。那一聲聲,哭得的人心都要碎了。
    好半天才平靜,玄燁輕輕撫摸她的背脊,含笑問:「是不是因為朕一直沒來看你?」
    「以為您生氣,氣臣妾沒用,總讓人欺負。」嵐琪毫不避諱地用了『欺負』二字,哪怕那一個人是尊貴的佟妃呢,從皇帝懷裡坐起來,哭花的臉上露出笑容,還含著淚的眼眸裡更有堅毅之色,「一定再沒有下回了,臣妾又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