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沒這麼不開心過。
    住在宋氏集團台北分公司，L飯店裡，他這個總裁特別助理，住的自然是總統套房。
    打從住進來的那天起，李豪就幾乎沒有走出這個房間，工作、休息、睡覺，統統都在這裡，他已經足不出戶十二天了。
    他的睡眠日益減少。清晨六點多，他便醒來。
    之前，他一睜開眼就收緊雙臂，入懷的是琪雅的柔軟身軀。現在，他所
    擁抱到的，只是一隻毫無生命力的枕頭，再也嗅不到琪雅那淡淡的髮梢香。
    「該死！」
    李豪那握住咖啡杯的手一個不留神，將現煮的咖啡給溢了出來，燙著了自己的手背。
    「為什麼那麼燙？」
    他彷彿見到琪雅那張天真活潑的臉龐就在他面前，張大眼睛直盯著他問道。
    「這個傻女生！」李豪的笑就這麼溢出嘴邊。
    當他的眼光看到地毯上的咖啡漬，他才回過神來。
    左右張望，這偌大的房裡哪裡有琪雅的蹤影。
    「該死！」真的好想她！
    唉！他將咖啡杯往桌上一放，轉身去看玻璃窗外的台北市清晨。住在這裡十二天，待在這窗口至少花去他三分之一的時間。
    看著飄著雨的天空，灰濛濛地，教人的心也跟著沉悶起來——
    2
    李豪勉強自己振作精神。「喂。」
    「豪哥？」
    熟悉的聲音，讓他整個人鬆懈下來。
    「莫妮卡，早啊！」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臉上的線條不自覺的放軟許多。
    「豪哥，你怎麼啦？聽起來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
    「沒，沒事。」
    「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幫得上忙嗎？」
    「真的沒事！」
    「沒事？豪哥，我們認識多久了，再騙我，就是不當我是自己人羅！」
    「真的沒什麼大事。不好意思，這幾天都沒打電話給你。」
    「對啊！我才覺得奇怪，你已經整整一個禮拜都沒打電話給我了，你不怕我把你的愛巢給弄得一場糊塗嗎？」她開他玩笑，想逗他開心。
    李豪心不在焉的玩弄著手邊的咖啡杯邊答：「有你在，我放心。」
    「你不回來看看嗎？你之前不是一直催那些師父加緊趕工？」
    「不了，反正現在已經不急了，就讓師父們慢慢去弄吧！」
    「豪哥，你真的很不對勁。你就像是我二哥，有什麼事，你不能跟我這個妹妹說的？」
    「真的沒事。對了，這幾天都沒打電話給你，你心情好些了沒？」他終於稍稍提起精神來回答莫妮卡的問題。
    「好多了。反正，就這樣嘛！時間是失戀的良藥，時間一久，再苦也會過去。」
    「是啊！時間是失戀的良藥……」李豪失神的重複著她的話。
    莫妮卡突然尖叫，「豪哥，你跟琪雅吵架了？」
    知道瞞不住了，他長歎一聲，「我和琪雅分開十多天了。」
    「為什麼？」
    「呃……這事很難說得清楚。」他支吾其詞。
    「豪哥，你和琪雅不是很相愛嗎？」
    「我以為我們是。」李豪心中無限感慨。
    「那到底……」
    「我們吵了一架。」
    「為什麼？」
    「因為我偷偷回香港，卻沒有告訴她；因為她想結婚，而我沒有馬上答應，因為她……根本不信任我。因為她……」李豪住了口，不想再說下去。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你沒有去找她，跟她把事情解釋清楚嗎？」莫妮卡不由自主的提高音量。
    「她人根本不在台灣。」
    「她不在台灣？她上哪去了？」
    「在你家吧！」
    「在我家！」
    「是啊！一個星期前，你大哥來過電話，說你大嫂來台北，把她帶去香港了。」
    「什麼？」莫妮卡驚聲尖叫。
    「也好，讓她去散散心，有你大嫂陪她，她會沒事的。」
    一個念頭閃進她的腦海。「等等，豪哥，你說你們吵架是為了你回香港沒有告訴她，那你是不是也沒告訴她，我是誰？」
    「這沒什麼好解釋的。」
    「豪哥，這就是你的不對。我問你，你之前是不是跟琪雅住在一起？」
    她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是啊！」這跟他和琪雅吵架有什麼關係？
    「那她很可能常常聽到你跟我講電話。」莫妮卡一針見血的道。
    「那又怎樣？」
    「天啊！如果琪雅老是兩、三天就抱著電話跟另一個男人講話，你會怎麼想？就算琪雅每天在你面前說上一百句、一千句她愛你，你會相信嗎？」
    「我……」他頓時啞口無言。
    「天啊！豪哥，虧你平時那麼聰明，怎麼一碰上愛情問題，就變笨了呢！」
    李豪聽了不服，立刻為自己辯駁，「她……心裡有任何問題應該直接來問我，不該只是因為聽見我們通電話就誤會我，而且根本不聽我的解釋。」
    「天！你們真的是為了我吵架！」
    「那不是你的錯，薇生。」他嚴正聲明。
    「豪哥，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成自己的小妹，那你現在立刻飛回來。」
    「回香港？」
    「沒錯，而且是現在！快！」
    「我回去做什麼？」
    「回來跟琪雅說個清楚啊！而且，是跟我一起回去！」莫妮卡態度堅決。
    李豪反對。「不行！你回香港的事不能讓宋爸爸跟你哥哥、嫂子知道！你就是因為心情不好，想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沒有理由，現在為了我和琪雅的事，讓你瞠進這淌渾水。」
    叫莫妮卡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宋氏集團總裁宋傲生的妹妹，宋薇生。
    原本應該在巴黎那個再浪漫不過的城市繼續學她的音樂和繪畫，但一場戀愛，讓她傷心的只想逃離那個城市，回來香港。
    可家裡才剛辦了哥哥的喜事，她實在不想破壞家裡的氣氛。
    於是李豪給了她一個避難所。
    他憑著自己工作多年，攢下的積蓄在香港半山區買下一棟別墅，正在進行最後的內部裝潢工作，但並不影響居住。
    所以，問題解決了。
    宋薇生自巴黎回香港，但不回家，而是直接住進李豪的豪宅。一方面是讓她好好休息，平復心情，一方面是幫李豪監工。
    一切的情況就是這麼簡單。
    只是琪雅不知道李豪口中的莫妮卡就是宋薇生。
    「豪哥，我都回香港兩個多月，也該回家去看看爸爸跟大哥、大嫂了，更何況，我總不能在你的新居裡躲一輩子吧！」
    「可是……」
    宋薇生語重心長的勸道：「豪哥，她對你有任何誤解、猜忌，都是因為她愛你，你更應該把她找回來，跟她把一切說清楚，除非——你不愛琪雅！」
    他想都沒想的大聲說：「我愛她！」
    「那就用最快的速度跳上飛機，回來吧！」——
    在宋家住了一個禮拜，即使每餐都有山珍海味，琪雅整個人還是瘦了一大圈，看得宋傲生和唐凝不知如何是好。
    「琪雅，你……」唐凝對著每天坐在同一個位置，望著窗外的琪雅勸道。
    「我沒事。我想晚上就回台北。」琪雅勉強擠出笑容，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你來這裡都沒出去走走，我明天帶你到處逛逛，好不好？」看她這樣，唐凝好心疼，想以自己的擁抱溫暖琪雅的心。
    「真的不用了。」
    唐凝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沒關係，反正你也看到的，我一個人在這裡也很無聊，你在這裡陪陪我嘛！」
    她笑笑的說：「凝兒姊，我沒事了，真的！你別為我擔心。我來香港這麼多天了，如果再不回去，恐怕副總會讓我回去吃自己。」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飯店裡什麼都有，讓李……」唐凝霎時住了口。
    「對不起！」唐凝真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笨，居然一開口就提到李豪。
    「沒關係啦！好姊姊。情人當不成，也可以是好朋友啊！不用刻意去避諱。」琪雅漾開久違的笑容，說服唐凝她真的沒事了。
    「那……」
    「幫我確定機位，我今晚回去，先整理一下狗窩，洗個香噴噴的澡，再好好的睡個大覺，禮拜一我就回公司上班。」琪雅大聲告訴她，也是在告訴她自己。
    「那……」唐凝雖然擔心，但看見她認真的表情，也只有點頭答應了。
    「那好吧！」
    「謝謝。凝兒姊對我最好了！你是我的太陽、我生命中的舵手、我的……」琪雅又開始胡言亂語。
    或許她真的沒事了。
    「那我們下樓吃飯吧！」——
    宋家的飯桌上，已經許久沒有這麼快樂過了。
    那是因為有琪雅在，才會這麼熱鬧。
    「姊夫，你今天這麼乖，沒出去應酬？」
    「我一向都很乖的，不信你問你姊姊。」宋傲生不時為身邊的嬌妻夾菜。
    「是啊！怎麼看都是姊姊福氣好，以前整天說不要男人，只要事業，每天都跟我耳提面命，要把男人當『點心』不要非依賴男人不可：在遇見姊夫前，姊姊根本就是個女性主義者。」琪雅似乎如往日一般開朗，之前的陰霾已一掃而空。
    「這點我絕對相信，我就是被她這一點給騙了。」
    「誰騙你了？」唐凝不服氣的瞪著他。
    「當然是你，成天說不嫁我，害我追得那麼辛苦。」
    「怎麼，後悔啦？」
    兩人對視，看著看著，眼神似乎變了。
    在一旁的琪雅看得哇啦哇啦叫，「哎呀呀！我的好姊姊、好姊夫，你們也幫幫忙！」
    他們立即轉過身來，一臉不解的看向她。
    「怎麼了？」
    「什麼事？」
    「喂！我在失戀耶！你們這麼含情脈脈的對望，好像急著上樓……想把對方當點心給吃了，這樣我看了會觸景傷情、鬱鬱寡歡……」琪雅又開始胡說八道。
    「哪有！」夫妻倆立刻異口同聲的抗辯。
    此話一出，餐廳倏地靜默下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即爆笑出聲。
    驀地傳來開門聲。
    在這中午吃飯時間，會是誰來呢？
    三人一起轉頭望去。
    就傳來管家的聲音，「小姐，李先生，你們回來了？少爺、夫人他們正在吃飯呢！」
    小姐！宋薇生？
    李先生！李豪？
    唐凝一臉疑惑的看向宋傲生，「薇生回來了？」
    他聳聳肩，「我不知道。」
    「李豪也回來了？」
    宋傲生還是搖頭。
    然後兩人一起將眼光瞟向對面的琪雅。
    只聽見紛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琪雅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無蹤。
    此刻，沒有人敢開口，唐凝不敢，宋傲生也不敢。
    四週一片寂靜，短短幾秒鐘，卻感覺過了一世紀那麼久。
    琪雅還沒有心理準備見李豪，飛快的站起身。
    「我先上樓去。」
    她撂下話，搶在李豪及宋薇生來到餐廳前，一溜煙的奔上樓。
    在她消失在二樓樓梯口時，李豪和宋薇生出現在宋傲生及唐凝面前。
    「大哥、大嫂。」
    「老闆、老闆娘！」
    「薇生，你怎麼回來了？」
    「李豪，你怎麼回來了？」
    他們競毫無預警的出現，而且是同時回來。
    「我回來好幾個月了，只是一直住在李豪的家裡。」
    「啊！」宋傲生及唐凝一臉訝異。
    「你回來幾個月了？你不是在巴黎嗎？」宋傲生聽了更迷糊。
    「我失戀了，所以回來休息。」宋薇生老實說。
    「什麼？！」即使心中有千百萬疑問，但現在不適合問清楚。他轉向問李豪，「那你怎麼會跟薇生一起進門的？」
    「豪哥是被我押回來的。」回答的人下是李豪，而是宋薇生。
    「被你押回來的？」
    「豪哥跟琪雅會發生誤會都是因為我！」宋薇生直接切入核心。
    「因為你？」
    「不關薇生的事！」沉默的李豪終於開口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只宋傲生想知道，就連唐凝都忍不住了-
    「這我慢慢說給大哥、大嫂聽。琪雅呢？她不是在家裡嗎？」宋薇生東張西望問著。
    「她在樓上。」宋傲生脫口回答。
    宋薇生邊推著李豪往樓梯的方向走去，邊耳提面命，「記住我剛才告訴你的，別再悶不吭聲，聽到了沒有？」
    李豪站在樓梯口，沉默地回頭看著他們。「快去！」
    三人忍不住異口同聲的催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