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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欲求安寧未曾寧

    子越走了,空蕩蕩的房子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張姐一般在樓下她自己的房間裡,也很少同我聊天。而我也習慣了自己空對一室清涼的日子。
    手裡捧著那只泰迪熊,我說不上是幸福還是惆悵。不覺摸摸自己的小腹,寶寶,這是爸爸給你買的熊呢。不禁有些失神,他愛我,愛孩子,可為什麼世事總難全,滿滿的愛承載不了一份心安?這個世上,究竟是責任,還是愛,才是生命的主題?責任,是人的社會屬性,沒有責任,人無法稱其為人;愛,是人的自然屬性,沒有了愛,人便也只剩空空的軀殼了吧?只為責任活的人太累,只為愛活的人又自私,誰說人不是生來受罪的呢?
    越想越覺得好累,身子軟軟的有些乏,便回去睡覺。一覺就睡得很難醒來,直到「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裡」的鈴聲柔柔響起,這個鈴聲真的很好聽,即使是從睡夢中被驚醒,也不會心慌突兀,只是暖暖。
    「吃飯了嗎?在做什麼?」子越的聲音低沉中透著暖意。
    「沒有,睡覺呢。」我的聲音懶洋洋的。
    「快去吃飯。身體怎麼樣?」他關切著。
    「挺好的。」我盡量把語氣放輕鬆,「你在醫院?」
    「嗯。」他應著,轉而道「這幾天不要洗澡了,不要吃寒涼的東西。多平躺著休息,記得按時吃藥,有什麼事給我電話——」
    他第一次在電話裡嘮嘮叨叨的說這麼多,有淳淳的關切,也有生硬的囑咐,但聽起來卻那麼暖心,儘管會有內疚彷彿佔用了子越關愛女兒的心思,卻不住的安慰自己:就借一會兒,只一會兒,一點暖意給我就好。
    「怎麼不吭聲?」他說了一會兒,聽我這邊沒動靜,語氣有些著急。
    「你快成老爺爺了。嘮叨。」我極力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轉問著:「曉攸好些了嗎?」
    「好多了。我過兩天就回去。」他的語氣一絲輕鬆。忽然傳來一聲不太清晰的呼喊「爸爸,過來一下。」
    我的心一哆嗦,匆忙道:「你不用急著回來,我先掛了。」不待子越回答便匆匆掛了電話。我在害怕什麼?我不知道,也許我害怕的只是自己的良心。
    吃了藥後身體好些了,顏色也淺了許多,漸漸的在好轉。我的心略微踏實了。艾雲第二天來看我,看著偌大的房子裡,只有我自己孤零零的躺著,眼圈有些潮濕:「怎麼就你一個人?」
    「還有保姆張姐,她去買菜了吧。」我看看時間,已經六點多了,要買菜也該回來了,可能在哪兒又耽擱了。
    「保姆不會看著馮子越老不在家也欺負你吧?這都幾點了,連口飯都吃不上。」艾雲有些起急。
    「不會。」我笑笑,「怎麼你說的我像大宅門裡受虐待的小媳婦兒似的。」
    艾雲歎了口氣道:「看著你這樣子,來氣。」轉而問道,「馮子越什麼時候回來?」
    「在過兩天。」我答的有些心虛,他是這麼說的,可究竟是幾天,我同樣說不好。
    「過兩天?男人慣用的托詞。」艾雲有些憤憤,「以前林育誠的兩天等於半個月二十天都說不定。」像想起什麼道:「對了,你今天怎麼都出院了,我還拎了罐兒雞湯顛兒顛兒的跑到醫院去了。」
    「忘了告訴你了,在哪兒都一樣躺著。雞湯你做的?」我轉移著話題。
    「我做的啊,小瞧我?我現在也是入得廚房的人。」艾雲說著打開保溫桶,「哎呀,太久了,還是涼了。」忽然又道:「你不會急著出院就為讓他回家看孩子吧?」
    艾雲思維跳躍的夠快的,我怎麼轉她都能繞回來。我淡淡笑笑:「他回去看看應該的。」
    艾雲像看外星人似的瞪了我很久,有些氣結道:「你偉大,你無私,可你躺在這兒身邊連個人都沒有,誰又來可憐你?」
    我心裡有些酸楚,卻掙扎著說道:「他本來就忙,不回家也可能因為生意回不來。」
    「那是一回事嗎?那樣到了醫院你能理直氣壯告訴醫生孩子爸爸在工作,可現在呢,前天護士問我,我都不知道怎麼說。」艾雲一骨碌說了出來,又意識到失口,輕歎一聲,「我直腸子藏不住話,只是心疼你。我早說過,有的事不是錢能解決的。」
    我的心狠狠一扎,仍然努力擠出個笑容:「我知道。」這條路,我知道艱難,只是,閒言碎語的艱難,遠遠沒有內心負疚的掙扎更難。良心這種東西,如果沒有,會不會反而快樂?
    看我神情有些頹然,艾雲緊緊握住我的手道:「別想太多了。雖然我不贊成你要孩子,但現在既然已經有了,就養好身體,把孩子照顧好。既然離不開,既然要守著,你就得堅強些,否則只有死路一條,早晚你自己把你自己折磨死,你看看你現在,把馮子越催回家,自己又憋屈這兒難受——」
    艾雲一席話正戳著我心窩,忍不住伏在她肩頭嚶嚶抽泣起來。她半晌不語,只拍著我的背任我發洩。
    忽然樓下有響動,艾雲起身去看,回來道:「你家保姆回來了,我也該回去了。雞湯別忘了熱著喝。」
    我起身把艾雲送走,轉身到廚房,隨口問著:「張姐現在買菜很遠嗎?」
    張姐一愣,隨即有些慌張道:「換了個地方買菜,有點兒遠。」
    「不在超市嗎?」我好奇問道。
    張姐猶豫了下,面色有些尷尬,想想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說道:「對不起,小薇,沒和你說,我接了另一家的鐘點工,咱這活兒也不多,我就每天下午去做兩小時。」
    我不懂她們的行規是不是接了全職的保姆就不能兼職做鐘點工,但這裡下午事情也不多,便覺得也無妨:「晚上不要回來太晚,也沒關係。」
    「謝謝,謝謝,」張姐連聲道謝,「我兒子讀大學花銷太大,真是沒辦法。」
    我淡淡笑笑,勸她放心,便沒再往心裡去。
    身體好了不少,我可以偶爾起身去走走,舒緩舒緩筋骨。第三天傍晚,我正在給南瓜扶正架子,斜陽中映出一個人的影子,看著步履有些沉重的子越,我停住了手裡的動作,癡癡的看著他。
    他走到我身邊,定定看我,彷彿很久沒見的深切,半晌,問道:「身體沒事了?」我點點頭:「好了。」
    他忽然伸手把我圈住,彷彿卸了一身疲憊似的,只靜靜抱住我不說話。我依偎在他的懷中,這份安寧好難得。我說不出話,只緊緊的抱著他,生怕他忽然又會離開。一日不見如三秋,三日不見恍隔世。我貪婪的偎在他懷裡,感受著斜陽日暮裡,他身上溫暖的氣息。
    過了好一會兒,我從他懷裡出來,問道:「曉攸怎麼樣?」
    「出院了。」他的聲音一輕,「還有些咳嗽,慢慢吃藥就行。」
    我踏實下來,不覺微微笑道:「小熊她喜歡嗎?」
    他輕輕撫著我的頭髮,唇際扯出一絲笑意:「喜歡,這兩天每天抱著睡,很開心。」片刻,有些艱澀的說道:「委屈你了,不過這樣的情況,不會太多。」
    「嗯。」我應著,卻有些茫然,艾雲說的,要堅強。可為什麼我還是堅強不起來。心中仍有愧黯?
    曉攸生病後,與子越的聯繫似乎頻繁起來。以前除了出差,子越在我這裡時,半月二十天能聽到一次電話,可現在幾乎隔兩三天便會有電話。而我每每聽到,心裡總會一緊。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而當他掛了電話,面對他的動情擁吻,便有些不自覺的抗拒。「做媽媽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害羞?」他有些好笑,吻向我的脖頸,酥酥麻麻的讓人嬌軟。
    隨著他的吻不覺回應,把頭埋在他的胸前,聽他在我耳邊低語:「你害羞的樣子,很動人。」我的心在沉淪和牽扯間微微掙扎。
    天漸漸熱了,動輒就是一身汗。一天晚飯後,正坐在窗邊吹著涼風,感覺舒爽的愜意。子越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往樓上走著接聽,聲音不高,依稀聽著是說曉攸學琴的事情。忽然他嗓門大了起來:「盧南,你最好想明白。」
    我一愣,「盧楠?」是他的妻子嗎?心裡忽然撲騰的很快,不覺站起身來,像夢遊似的走上樓去。
    看到他正有些失神的靠在窗邊定定站著。「有事嗎?」看著他有些鐵青的臉色,我忍不住問著。
    「曉攸約了一個北京的老師,以後週末要來學琴。」子越的聲音有些清冽,「簡直是胡鬧!」我的心一沉,以前聽子越說過,曉攸的鋼琴老師是天津數一數二的,而且是上門做家教。現在非要巴巴的來北京學琴,是什麼心思,已經路人皆知了吧。
    「她媽媽一起來嗎?」我幾乎是顫抖著問出了這句話。手有些不穩的扶著梳妝台。
    「不會,她沒空。保姆陪著來。」子越眉頭緊緊蹙著,似乎想著什麼。屋外的風,刮得一陣疾似一陣,又要有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