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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死生契闊與君赴(二)

    我反應過來的瞬間,虧得教練耳提面命要「剎車」,我下意識狠狠的一腳剎車踩了下去,同時伸出右手使勁護著子越不讓他由於慣性向前衝上去。當時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停住,不要讓他打向右邊去撞牆。至於我自己是不是會被飛撲過來的汽車撞飛,我根本沒有時間去想。
    汽車尖厲的剎車聲在安靜的路上劃出了巨大的迴響,這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兩三秒鐘的事情。卻像一個世紀在我的心頭狠狠的劃過。
    像經歷了巔峰雲端一樣,車畫了個弧線停下來。子越那邊的車頭蹭到了一點牆,我這邊的後座的門被那輛車狠狠撞了進去。我和他先是一愣,焦急的打量過對方後,我還在發呆,他雙手扶上我的肩,臉色慘白,第一次看到他的眼裡只有一種神色,就是擔心的瘋狂,聲音顫抖著:「你還好嗎?」
    我才緩過勁來,一身冷汗溢出,微微動了動四肢,除了胳膊磕的有點疼之外,沒什麼大事,點頭:「我沒事,你呢?」他鬆了口氣搖搖頭,這才扭頭向後看去,那輛車的車頭已經撞得稀巴爛了。
    子越推門下去,我也跟著搖晃著下了車,卻已經全身麻木酥倒,癱軟的根本站不直,只無力的靠著車。那輛車的司機也夠命大,什麼事沒有,搖晃著下來,臉很紅,一股濃濃的酒氣隨著風就撲了過來。
    子越一個拳頭就衝著那人揮了上去,狠狠罵道:「你他媽的是要殺人?」
    我愣在了那兒,我看到過子越生氣板著臉,摔東西,還從沒見過他對一個男人動手,平日裡的冷酷沉穩全都不見了,像一隻原野上的狼一樣紅眼發著獸性。
    那人被一拳打得向後趔趄了一下,笨拙著想要還手,子越又是狠狠的一拳上去,速度快,用力猛。直打得那人跌靠在車上,開始認慫,舌頭僵硬著:「大哥,已經這樣了,打,打電話,叫警察—」看來喝的真不輕,都醉駕了還敢叫警察來。
    我反應過來,忙撲上去把子越拉開,哀求著看他:「不要打了,待會警察該來了。」
    子越被我拽了回來,又細細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撫撫我的頭髮,摸摸我的胳膊,確定我沒事。才徹底鬆了口氣。剛才慘白的像張紙的臉,漸漸泛上了絲血色。像劫後餘生般一把把我緊緊摟在了懷裡,幾乎箍的我喘不上氣,聲音顫著低低說著:「你嚇死我了。」
    「我沒事。」眼淚瞬間決堤。腦子裡一片空白,生怕他倏地消失一般,緊緊抱住了他。
    半晌緩過勁,給交警打了電話。處理完事故,車也要去大修。一直折騰到晚上,我和子越才回到家。我早已三魂丟了七魄,回去也吃不下飯,喝了點粥,就拉著子越衝回臥室,一進門,我就拚命的扯著他的衣服往下拽。
    「小薇。」子越有些心疼的制止著我,「我沒事。」
    我倔強的掰開他的手,不顧一切繼續著我的動作,直把他全都檢查一遍,除了左手因為護著我的頭,撞到玻璃上有些青紫,其他地方還好。
    我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全身像被抽空一樣,跌坐在床上,雙手捂著臉嚎啕大哭,我真的怕了,我真怕萬一我剎車不及時,他因為我出了什麼事,讓我怎麼活下去?原來生命有時候好脆弱,一個瞬間,就在天堂和人間徘徊遊走。
    子越緊緊的抱著我,用力揉著我的頭髮,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你怎麼那麼傻。」
    「你比我還傻。」我大哭著環住他的腰,生平第一次罵了句髒話:「混蛋,你他媽的出了事讓我怎麼活。」
    他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復緊緊的摟著我,直到我大哭變小哭,小哭便抽噎,抽噎到無聲。
    那晚我和他都沒有睡著,我貓在他懷裡一會兒就狠狠打個冷戰。他只擁著我,偶爾拍著我的背。手心傳來的溫度,暖著我的身,也慰著我的心。
    人生也許如白駒過隙的短暫,而我的生命,因著子越,變得有些驚心動魄的不同。多少次夢迴淚眼,我不知魂歸何依。子越,讓我如何忘得了你?我的一輩子,還能去哪找到在生命的丁字路口,為我向右猛打方向盤的男人?這輩子挫骨揚灰,下輩子輪迴三世,我都捨不得把你忘了啊。
    那場不大不小的車禍,後果就是我平日裡再也不敢碰車了。子越安慰我,學車沒有不出事故的,剮蹭也是常事。但我還是十年怕井繩,即使在教練場,速度再沒敢上過40,任憑教練罵的頭破血流,我再不動彈。如此的折騰了一個多月,居然我都考過了。不論是桿,還是路,我都過了。拿著駕照,我有種想燒了的衝動。為了這個破東西,我差點搭上命。
    教練最後是笑著對我送別的:「沒想到你也一次就過了。」我送了一條很好的煙給教練,含著眼淚說:「謝謝你。」如果不是他的罵,我只怕救不了我愛的人,我自己也無法再獨活著。
    去找了一次艾雲,有些失神的把這些講給她聽,她長歎了口氣拉著我的手:「小薇,如果真的有這麼生死相許的愛情,我再也不說什麼了。去他媽的世俗,這個男人要是一輩子守著你,就這麼過了,怎麼地,礙著誰了。」我哭的泣不成聲。
    月白如練的夜裡,我靜靜撫上子越的身體。那次車禍,每次想來都陡然害怕。我第一次面臨生命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恆久,也許一個轉瞬就天人永隔。如果他哪天有個三長兩短,我竟然什麼都沒有。我忽然迫切的想要個孩子。想用另種方式,留下他的生命。更何況,和他,彼此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孩子還算什麼障礙?
    他吻的動情,低語著:「小薇,要個孩子吧。」我呢喃應著,如果孩子是愛的結晶,就讓他在愛中誕生吧。
    子越回家的日子漸漸多起來,最多時一周能回來五六天。我有些驚訝問他:「公司這麼閒?」
    他笑得自如:「我才發現人活著有意思的事兒多了,那些事兒交給別人也一樣。」心裡融融的一陣輕快。
    初夏的午後,他在書房,我去給他送水果,看到他已經靠在椅子上,眉頭緊蹙,眼睛閉著。似乎睡著了。不覺有些好笑,站在他對面,盯著他看了許久,自顧的吐舌頭對他做著鬼臉,他的眼睛也沒有睜開。暗暗懊惱著真是心無靈犀。
    忽然又玩心大起,拿起果籃裡的一顆櫻桃,在他唇邊輕輕晃著,晃著,心裡突突像揣著小兔子一樣。在櫻桃快挨上他嘴唇的時候,忽然他一張嘴,把櫻桃咬了下去,睜開眼狡黠的看著我。
    什麼人,居然一直在偷看。我嘟著嘴:「不好玩兒。」看他面前的書桌上擺著一堆文件資料,我辟里啪啦的一頓收拾,放到他旁邊。輕輕坐到他腿上,嘀咕著:「有什麼好看的。」
    他順勢攬著我的腰,吻上我的耳垂,低聲吹著氣:「你說什麼好玩?」吹得我脖子癢癢的。他的吻又順勢滑到我的脖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開,看他那堆文件最上面有張白紙,百無聊賴的拿下來,衝他道:「寫字唄。寫字好玩兒。我的印象中,你是不是只會寫:同意,馮子越啊?」說完掩嘴哧哧笑著。
    他手裡抓起一支筆,哼一聲:「寫什麼?」
    「嗯,就寫趙小薇最可愛。」我低下頭,使勁憋著笑。
    他扯扯嘴角,揪了揪我的臉蛋:「這有多厚?」
    我想想,鼓了鼓勇氣道:「君心我心,不負相思。好不好?」說完了自己都覺得酸溜溜的,生怕被他笑話。
    他沒有吭聲,筆鋒有力的在紙上寫了八個字「君心我心,不負相思。」又加了三個字「馮子越。」這是簽名的慣性麼?只是沒想到他的字除了簽名,寫的也不錯。蒼勁有力的風骨。
    我忙當著寶貝似的拿起來:「送我的,不許賴。」
    「用不用寫本書送給你?」他朗聲笑著,把筆扔下。很少聽他的笑聲能這麼清悅。
    忽然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著,眉頭蹙起,放在桌上沒有接。我瞥了一眼,「令宜。」心突然就揪了起來。這個名字,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提。卻是看到一次,就錐心刺痛一次。
    我從他的腿上下來,若是以前,也許默默的低頭走了。可現在,腳在往出邁的時候,忽然忍不住問他:「為什麼不接?」
    他看著我,聲音泛沉:「沒必要。」
    我看著他的手機,很眼饞,恨不得自己撲上去接了那個電話。問問她到底想做什麼。鈴聲停了,換了短信的聲音。子越整理著文件沒去看。我忍不住湊過去,試探著問道:「我幫你看看?」
    看他沒置可否,我打開看著,不覺低聲念出來:「子越,明天要去韓國了,今晚能不能最後見一面?」心忽然像被什麼堵上了似的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