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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我也是枚關鍵棋

    中午心情也悶悶的。周亦一直在屋裡呆著,悶不出聲。我幫他定了份工作餐送進去,他還在那兒呆呆的坐著,看我進來,抹了把臉,唇際勉強扯出個弧度。
    我把盒飯放在他手邊,安慰著:「事情已經發生了,別愁壞了身體。」
    周亦看了看盒飯,抬眸看看我,歎口氣,定定的說:「還好有你。」
    我的心一突,我也要走了呢。可是看著周亦滿臉憔悴的樣子,卻是怎麼也說不出辭職的事來。朋友一場,就算做不到雪中送炭,起碼也不該落井下石,在他很困難的時候背棄而去。可是子越那裡又不依不饒,真是糾結。
    看他的神情似乎有所和緩,我猶豫著問:「張萌,是因公嗎?」
    周亦的表情一滯,「不清楚,銷售部是陳經理負責。」卻沒有看我,只緩緩打開了盒飯。
    周亦似乎有些抗拒回答,也是,剛出了事,正是敏感的時期。我也沒有繼續問便靜靜地出去了。
    沒什麼心思工作,公司裡的其她人今天似乎也靜默了許多。喜歡嘰嘰喳喳的小崔一直眼圈紅紅的,愛八卦的幾個小姑娘也失去了往日的誇張大笑,只是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
    忽然覺得愛八卦也挺好的,起碼在這個時候,我的滿腔傷感也有個傾訴的地方。而不是任傷感在心中滋生,發酵,直到瀰漫到每個細胞,讓自己披上哀傷的外衣,怎樣也卸不掉。
    下午去樓下送文件,路過茶水間旁邊的一個半開放隔間,聽到幾個同事正在聊天。若是平常,自然是不會留心,但今天卻忍不住放輕了腳步,似乎迫切的想從別人的聊天中找到可以釋放自己情緒的話語。
    不知道之前聊得是什麼,一個同事接著說:「唉,這工作做的也沒意思,搭上命不說,還不明不白的。」
    另一個接著:「可不嘛,前陣子上海那個白領過勞死,到最後公司都不承認「
    「聽說張萌還有個弟弟讀大學,全指著她呢,這下怎麼辦?」
    一時間大家沉默,沒了聲音,唏噓不已。
    我的心忽然有些喘不上氣,這個話題沉重的讓我幾乎承受不了。我一口氣跑上了頂層的天台,就是見完孔令宜的那個中午被周亦帶到的天台。
    高處不勝寒,樓頂的空氣格外的凜冽,我衝到東邊的角落,那裡不會對著樓裡的玻璃,卻看到一個人正微扶著護欄站在那兒。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回過了頭,我怔忪的停了下來,不覺出聲:「周亦,你怎麼也到這兒了?」
    他沉鬱的看著我:「你呢?」
    「透透氣。」我輕輕歎口氣,走到周亦身邊,和他一起看著樓下。
    好大的北京城,站在這裡,能看到周圍林立的高樓大廈,卻幾乎看不到可以喘息的綠色,道路蜿蜒曲折,車流穿梭不息,像電影膠片一樣高速旋轉著,既熟悉又陌生。
    半晌,我的聲音有些茫然:「你說我們為什麼要在北京呆著?」
    周亦沒有吭聲,沉默了一會兒道:「為了活的更好。」
    我笑的有些淒然:「活的好嗎?奮鬥在這裡,甚至埋葬在這裡就是好?」
    鋼筋混凝土的城市,沒有自己可以安居快樂的家。為了生活,開始像勤勞的蜜蜂一樣拚命奮鬥,可最後呢?卻如螻蟻般苟且偷生:我偏離了自己的軌道越滑越遠,艾雲被折磨的沒有人形,邵琦做著沒有靈魂的木偶,張萌被這城市葬在了秋天裡——
    四面的風吹得我淚流滿面,我有些喃喃:」你不會懂的「這種心酸,他們不會懂,周家二少不會懂,馮子越也不會懂,他們都是命運的操縱者,怎麼會明白承受者的無奈?
    周亦正要說什麼,忽然我的手機響了,接起來是小崔的聲音:」趙姐,快去趟周總那兒,他找你好幾次了。「
    周川從不會無故找我,想起他早晨那句:」我替他養不起二奶。「心裡有幾分明白,抬頭看看周亦:」周川找我。「
    周亦一愣,眉頭隨即緊緊皺起:「不用管他。」
    我抹了抹臉上的淚,淒然笑笑:「我也正好要找他呢。我得辭職了。」縱然我想再留一陣子,周川也不允許了呢。
    「為什麼?」周亦有些著急,一把抓住我。
    「我,身體不太好,想休息一陣子。」我支吾著,掙脫他的手向樓裡走著。
    周亦一把扯過我,深看向我,聲音前所未有過的激動,幾乎要低吼起來:「小薇,你為什麼辭職,你自己明白,我也明白。你能不能活的隨點兒自己的心,別那麼憋屈?」
    我掙開他的手,微微仰頭,不想讓眼淚再流的那麼肆意,緩了緩,低下頭笑笑:「我從來,就沒活著隨心過。習慣了。」
    轉身下樓,周亦卻是一直跟著我。直到周川的辦公室門口,我看看周亦:「你先回去吧。」
    周亦卻是倔勁兒上來了:「我怎麼就不能進去?」
    我歎口氣,敲敲門帶他一起進去。周川看了看他,眉頭皺起:「周亦,我和趙小姐有事要談。」
    「我是她的主管領導,似乎也沒什麼需要避諱的。」周亦的聲音有些清冷,大約這麼強硬的態度也不多見,周川不覺一愣。
    看周亦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周川歎口氣,搓著手衝我笑著:「趙小姐,你在我們公司的表現非常出色,我也非常欣賞你的細緻能幹——」
    周川的溢美之詞讓我都懷疑他說的是別人。忽然他話鋒一轉:「但是,馮總下午來了電話,你看,我們多年的交情不淺,老哥開了口,這個面子總得給。他也是不想把美人兒累壞了。」
    周川的用詞總是誇張的很,我心裡有些反感,咬咬嘴唇道:「我明白,我也本來要辭職的。」
    周亦拽著我,喊了一聲:「小薇!」聲音裡幾分吃痛。
    周川也喊了一聲:」周亦!「阻止他繼續。
    我有些不敢看周亦的眸子,轉看向周川「我回去準備交接工作。「
    周川眉色一鬆:「還是小薇明白事理。這事兒就這麼著。我立即讓人事經理幫你辦手續。你就不用辛苦跑了,辦好了我派人給你送過去簽字。」
    我心裡很想冷笑,這是我享受過最高的離職待遇了吧。
    一切似乎要皆大歡喜的結束,周亦忽然冷冷來了句:「小薇不能辭職。我不同意。」
    周川有些起急:「周亦,你不要胡鬧了。馮總都親自打電話了,你還強什麼?」
    周亦看著周川,唇際淺淺上揚,眸子裡卻有著我從未見過的精明老辣:「現在這個時候,你覺得有人帶頭離職合適嗎?」周亦的聲音有種告誡的意味。
    周川一怔,眸色一轉,像在思索什麼,眉頭皺的更緊了。
    周亦又道:「離職的事情還是等過陣子平息了再說吧。」
    周川歎口氣,點點頭,看向我又恢復了嬉笑的神色:「那就委屈小薇再待一陣子,馮總那兒,你也受累幫著解釋解釋。實在是公司出了這個事兒是敏感時期。」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們指的是什麼,心微微有些涼,但還是點點頭應著。
    做棋子不可怕,可怕的是做朋友的棋子,難得的是你還是枚很重要的棋子。我的心撕扯的有些疼。如果說當初幫徐碩,我的心事被狠狠捏了一把,如今對周亦,卻有種被撕開的痛。我和他們,本就不是一類人,我在認真,認真的去愛,認真的去對朋友,而他們,永遠都在玩,玩感情,玩謀略。我玩不過。
    從周川辦公室出來,我頭也不回的在前面走的飛快。周亦大步跟在後面。
    回到辦公室,周亦拽著我,「小薇。」
    我冷冷的看著他:「周經理什麼事?」
    周亦歎氣:」小薇,你不要和我這麼冷漠。"
    我抽抽嘴角:「我?我不是已經配合了你們嗎?」
    「我知道你聽了會不開心,可是那個場景,不用那個理由,我根本說服不了周川。」周亦看向我,眸子的神色有些焦灼。
    我歎口氣,沒有吭聲。
    周亦深看著我的眼睛:「相信我,我只是想讓你留下。」
    我有些心虛,咬咬唇:「我可能,也不能經常來了。」
    周亦眸色一閃而過的受傷,半晌歎口氣:「堅持到春節後吧,年底用工荒,不好招人。」
    我點點頭,年底有年終獎,大家辛苦拼了一年就為了這個,自然是極少有這時辭職的。
    晚上去醫院看過艾雲,想給馮子越打個電話說說情況,讓他不要再去找周川,卻覺得沒什麼意思。我和他總是不在一個頻道,我想說的時候他不聽,他想聽的時候我又說不出。不對,他就沒有想聽的時候。我自嘲的笑笑。
    半晌,給他發了條短信:「我沒有辭職,但是原因很複雜。等你回來我詳細和你說。不要再去找周川了。我會尷尬。」寫完覺得自己真夠囉嗦的,卻是哪句也刪不了,只好就那麼發走。很快收到了他的回信,就簡單的三個字:「知道了。」
    三個字看不出他的表情,想來對我的不能辭職仍是耿耿於懷。是不是當慣了領導的都這樣?不想知道過程和原因,只在乎結果是不是他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