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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

雖然權季青看來好像已經在配合她的節奏,但含光也不敢肯定他到底是真的在努力,還是只是想要麻痺她,她開始增加外出的次數,不過並沒有取消保全,暫時也沒有出新京的打算。畢竟除了權季青以外,她現在新京還有學業,也不是說不上就不上的。除此以外……生活也就是一片平靜了,權季青有時候一兩周都沒音信,有時候一天會發三四條,大概都是他觀察瀕死病人的感悟,這種沉重的事含光看多了也覺得不太舒服,不過從中好像又可以看到權季青在一點一滴地重新去認識正常人眼裡的世界,只是以此人的變態,即使在改變,也一定要從死亡這麼沉重的事開始而已。她有時候也會和他說說自己死時候的感覺,有時候忙起來也就不搭理了,兩個人誰也沒提見面的事——現在這樣的狀態,對含光來說算是比較舒服的了,她也不是很急於改變。天氣入夏的時候,她見了自己的姐姐一面。果然……她和她姐姐生得幾乎是一模一樣,看著姐姐,就像是看著幾年後的她。只除了姐姐剪了短髮,氣質利落,而含光卻是留了長髮,雖然也進入過商場,但因為多年來終究沒有在事業上吃過什麼大苦頭,氣質總還是偏柔美居多。兩姐妹相見,不知為何,卻要比和麥登夫人相見時氣氛要輕鬆很多,也許是因為麥登夫人出走時姐姐還小,並不用為丟下她的事負責,所以現在相認時,感情包袱要少一些,倒是一下就聊了開來。——她姐姐現在也是麥登夫人,嫁給了麥登家的堂親,也是跟著母親在實驗室裡工作。很明顯,以後是要繼承麥登家一部分產業的,含光在知道麥登夫人沒有兒子以後就更明白了她的婚姻目的,心中也是不禁暗歎:當時被留下來做孤兒,其實是她的幸運。現在的姐姐和前世的自己,除了行動上更自由一些,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差別。不過,大概所有人裡也就只有她覺得這是值得慶幸的事了,雖然姐姐沒說,但含光也看得出來,這個被留在秦國的妹妹,是她的遺憾之一。她對含光有點像是李年對她,也是相當大手筆的給買這買那,根本毫不吝惜錢財,即使知道含光現在已經十分富裕,也還是不改豪奢,大有要把幼年的遺憾在現在都彌補回來的意思。在這種情況下,回絕她反而是對她的傷害,含光也只能由得她去了,心中只是暗自盼望麥登夫人別想著把麥登先生以及真正具有麥登家血統的那兩個女兒給帶來和她認識,那她可就真的受不了這份尷尬了。對於當年麥登夫人來魯國的事,兩人都沒有多提,含光沒問,姐姐看來也沒有主動提起的意思,估計其中肯定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故事,只是含光對於這些屬於過去的爛事已經是絲毫都不感興趣了,她也不想掘人傷疤。小小年紀就失去生父,她當然無所謂,但這件事對於姐姐來說卻未必那麼輕巧。——她們在一起說的大概都是女孩子聊的那些話題,知道含光喜歡看魯國出品的電視劇,還有美國、加拿大那邊的英語劇集,姐姐響指一打,便時常帶她去和她喜歡的劇集演員餐敘。諸如此類的特權生活,對她來說其實也就是可有可無的調劑,不過畢竟是血親麼,吃姐姐和生母的她好像還真的沒什麼不安感,不像是和老師他們在一起,總是想著自己要先做到位。現在的生活狀態對含光來講應該是最理想的:她有錢,隨時都能自立,所以誰也不能給她臉色瞧,然而又有人各種寵著她,她就只需要心安理得地享受就可以了。大概是出入上流場所的次數多了,紙包不住火,她在藝術學院的同學對她也漸漸地都轉了臉色,開始主動約她參加派對,去酒吧玩樂等等。這種事對含光來說是這樣的:雖然她很清楚這些同學勢利眼的個性,但……她在新京也的確需要幾個酒肉朋友。『最近開始忙起來了。』給權季青的短信裡,她偶然也會說說自己的生活。『和同學漸漸開始熟悉……也經常有人約我』『不是早在我還監視你的時候,就已經有人約你了嗎?』權季青的短信裡倒是看不到介意的情緒。含光心想大概他是都知道發展的結果什麼的了,到了新京以後,因為麥登夫人以為她和許雲深是一對的關係,她基本就沒有怎麼尋歡作樂過,就是應邀吃飯,大部分也都是吃過一兩次飯就沒有下文了。她有點想要告訴權季青自己現在戀愛的衝動,又覺得這個謊言實在是賤得沒必要,於是就換了個說法,『嗯,那如果我現在有了新戀情的話,你介意嗎?』『我介意有用嗎?』權季青的回應雖然是反問,但對於他本人來說……也算是挺溫和的了。……真是好問題,含光回答,『看來你更懂了,嗯,現在你反對的確什麼用也沒有。』權季青並沒回她的短信,好像對於這回答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含光瞪了一會手機,忽然在想:要是權季青學著學著看破紅塵,乾脆出家當和尚,又或者是投身慈善事業換一種活法的話又會怎樣。這樣的事在現代社會其實也不少見,之前就有過好幾則報道,都是擁有不小能力的富翁甘願做個平凡人什麼的。如果那樣的話,當然就等於是放棄強行見她了,很可能連對她的一些感情都會被放棄掉……她也應該鬆一口氣才對,嗯,對,應該鬆一口氣。把手機放到一邊,過了幾分鐘她又忍不住抓起來看看,然後又提醒自己她應該鬆一口氣——如是反覆了幾次以後,含光乾脆就把手機扔一邊,直接衝去書房,打開精神鴉.片下起了副本。#隨著母女三人關係的拉近,大小麥登夫人當然免不得關心她的感情生活,含光對外仍稱她和許雲深是在一段感情之中,只是目前還算是開放式的關係而已,這在一開始還是足夠糊弄過去的,可隨著時間推進,兩人大概有半年以上沒見到面的時候,這份感情的走勢就不是她說很不錯就可以取信於人的了。含光沒有辦法,在電話裡把許雲深數落了一頓以後,回來宣佈兩人因為距離太遠,關係轉淡——實際上可能在麥登夫人看來就是因為權季青的事而慢慢分的手。然後……其實在含光看來也挺明顯的,她姐姐——由於她已經改名為珍寧.麥登,而含光又覺得對一個黃種人喊Jenny實在滿怪的,所以在心裡都還是以姐姐呼之——她姐姐帶她出去吃晚飯的次數就越來越多了,五次晚餐裡大概能有兩次都會遇到她的朋友,然後雙人晚餐就變成四人,很巧的是對方一般也都是一個已婚男/女帶一個未婚男,接下來吃過飯該搭訕的搭訕,該要電話的要電話,含光甚至還有一次遇到了亨利.達維爾:看來達維爾家這些年混得不錯,還真的抱上了麥登家的大腿。當然,被姐姐把過關的相親對象,條件和談吐也都不會太差,含光也不是沒想過認真發展一個,看權季青怎麼辦。然而這樣的念頭畢竟太過幼稚,而且同學間吃幾次飯看看有沒有好感是一回事,和家人介紹的對象一道認真交往又是一回事,她和權季青的事,現在終究不能算是真的畫下句號。她……也的確很想知道,他到底能改變到什麼程度。她沒有在刻意等他,但也不會為了整他就故意和沒有強烈好感的對象來往,這對三個人都不公平。證明權季青大概沒有繼續監視她的一個證據就是,她都這樣被安排相親起碼十多次了,權季青在短信裡還是一無所知,他最近終於換了份工作,沒做臨終護理了……他去做了婚姻登記處的公證人。『這算什麼,下一步難道要去做助產士嗎?』就是含光也禁不住吐槽了。『如果你要瞭解人生的話,可不可以四處旅遊什麼的,好歹也文藝點,這種登記結婚的工作難道還能幫助你瞭解人生呀?』『除了這個工作以外,還有什麼地方能在一天內見識到三百多對相愛得足以結婚的情侶樣本?』權季青的答覆還是很有邏輯,含光竟不能反駁。『你就不能多看點愛情電影嗎?』『那種東西實在太美化了,難以相信會在現實中發生。』權季青最近真的文藝得不可置信,過了一會又發了一條,『不過上了半個月的班以後我又覺得,其實愛情電影相對現實而言不是太美化,反而是太膚淺。』『……怎麼說?』含光還真有點好奇。權季青沉默了一會,給她發了一張照片,從照片上來看,他很可能真的是在婚姻登記處工作,因為明顯是從登記處的櫃檯往外拍的——照片裡是一對中年夫婦正在填寫表格,不論從長相還是衣著來看,他們都是平平無奇,然而,他們臉上燦爛的笑容,已經完全說明他們正是來辦結婚登記,而不是來辦離婚的。『很少有電影會演這種人之間的愛情。』權季青在照片下補充說,『連我也從沒想過他們這樣的人居然也配有這麼一種感情。』含光已經選擇不去評價他以前受到的教育了,她回信問『我記得以前都有利用家小來牽絆住得力屬下的手段什麼的,難道你就沒想過這是為什麼嗎?』『你要知道家小裡一般都必須帶個小字。』權季青的回答略有些冷酷,『即使如此,其實拋妻棄子的事從來也都不會少見,利用感情脅迫別人做事,是很愚蠢的手腕……起碼我當時覺得是如此,對於在生存線上掙扎的人,感情從來都不是必需品。』所以除了他和他看中的人以外,別人都沒資格擁有這種奢侈品是嗎……含光汗了一下,不過想想小麥登夫人,卻又也是歎了口氣,『多少也能理解你的心理……在我們那個時候,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幸運兒,又有多少呢?』她其實滿想問問權季青,現在大概知道真正世間平凡人的愛情是怎麼樣的以後,是否能肯定自己也能去真正的愛和被愛——但又覺得這個問題若由她來問,似乎包含了太多信息。思來想去,終究還是忍住了這份有些太強烈的好奇心。然而,權季青卻好像不知道她的問題一樣,他談了很多別人的事,卻很少談起自己,兩個人的聯繫頻率,也就是比前一陣子稍微頻密了一點點而已。——不過即使如此,她對手機的關注程度,也是讓小麥登夫人不由懷疑她是不是有了男朋友,只是沒有告訴她而已。「就只是和韋姐姐他們聯繫啦,現在兩邊有時差也不方便打電話,不發郵件怎麼聯繫呢?」含光一邊坐進車裡一邊解釋,「不過,姐你也該適可而止了吧,今天不要又有巧遇了。」小麥登夫人跟著坐了進來,也笑了,「那倒是沒有,今天不是我們兩人單獨的約會——是權家老爺子的小生日,我們和權家關係比較親密,而且你又受到博成的照顧,今天也都是自己人,多數都知道你的存在,既然你在新京,那也該過去露露面才合禮數。」含光雖然知道和麥登夫人關係親近的結果大概就是這樣一點點被她們安排自己的生活,不過好歹到目前為止,她們也都還尊重她的意願,沒有讓她在魯國上層社交圈公開曝光,今天的安排也是情有可原,所以也就沒怎麼抗議,只是輕輕地出了口氣。小麥登夫人亦十分懂得察言觀色,也沒出言勸說什麼,只是若無其事地打趣,「可惜,你的雲深不是權家人,否則我們倒是非常樂見其成。」隱隱約約,也是表露了她和麥登夫人的態度:比起之前成不成都可以的相親態度,她們兩人對權家人是相當看重的,認為含光最好是選個權家人——當然不是權季青——做未來的伴侶。這種心態她也不是不理解,只是……含光搖了搖頭,默不作聲,她知道自己解釋、抗議,都會被生母和姐姐當作是不懂事,她們的思維已經是釘死在一條線上了,只會覺得這樣的做法,對她才是最好。本來出去高級餐廳吃飯,都要打扮得比較精心,今天的妝容又是姐姐幫著挑的,自然得體,含光也沒什麼怯場,到了地頭便先走下車,按慣例和姐姐一道去門廳和權家知客彼此招呼一番,當然又少不得堆疊起笑容四處寒暄問好,彼此介紹認識——說是自己人,可權家的自己人也有那麼小二三十個了,全都是知道她存在的,也全都熱情地和她招呼,含光打過一圈招呼,心中已經很是厭煩,小麥登夫人在旁說,「大概都見過了,哦——還有一個,我們走過去打個招呼吧。」含光這邊還在和權博成的母親寒暄,似聽非聽地忙著和權夫人暫時道別,這邊才完事,便又被小麥登夫人拉過了彎角,只好打疊起笑容,隨著姐姐的招呼抬起頭笑道,「您好——」隨著視野中的面孔漸漸清晰,她的笑容忽然間就凝固在了嘴角,世界的一切,在她周圍慢了下來,蒙上了一層薄霧,劇烈而又熟悉的頭痛將她席捲,猛烈程度,一如當日『重遇』許雲丹。封子繡。怎麼會是他?在昏倒前,她想問:怎麼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