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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生亂子

有了哥哥出馬,我蘇世暖的腦筋就又可以閒置不用了。反正哥哥嫂嫂和王琅,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哪個也都不會讓我吃虧。我所需要做的就是給他們讓出佈局的空間手段,然後在必要的時候別扯他們的後腿,就已經是個很合格的太子妃了。讓我摻和到他們之間的那些個腦力博弈鉤心鬥角裡,我是既沒有這樣的興趣,也沒有這樣的能力。

而有了哥哥的那句話,現在我看皇貴妃,是怎麼看都透了三分的可憐,老人家被貴妾兩個字著實也打擊得不輕。病了大半個月勉強痊癒,見到我們,臉上是連一點喜色都很難偽裝出來,滿面的灰敗,藏都藏不住。這一幅可憐相也實在很好看,我是怎麼看都看不膩,恨不得一天三遍地到重芳宮去請安。

再加上陳淑妃最近是一心為王瓏選老婆,也沒有多少心思來約束我的行為……要不是還有和屈貴人的新年之約,我的日子簡直是幾年來前所未有的逍遙快活。小曲兒哼著,好酒品著,雖然沒有好菜吃,但有好男人睡著,外有娘家罩著,內有姑爹挺著……任憑是誰來過了我這樣的日子,我想都恨不得和我換一換的。

比如說鄭寶林,看起來就很渴望得到我手中的權柄,恨不得立刻就把自己發配出宮去,遣嫁給君太醫。

「這件事我可不能幫你。」我告訴鄭寶林。「太子爺現在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要是給貴妃娘娘落了話柄,事情還不一定怎麼樣呢!你還是再等等,至少也等到福王就藩以後,才好幫你辦事。」

雖然鄭寶林也知道我說得在理,但她面上的泱泱,還是藏都藏不住。我不方便細問,就叫柳昭訓去和她咬耳朵,柳昭訓一去就是半天,回來告訴我,「君太醫現在年紀也大了,家裡人催得緊。寶林有些等不及,怕皇上春秋鼎盛,出宮晚了,生不得孩子。」

我差一點脫口而出,「那索性就在東宮生一個,我認了做乾女兒……」

不過考慮到柳昭訓的淫威,以及鄭寶林一舉得男後的尷尬,這句話,到底還是咬在了舌尖。只是柳昭訓何等人也?她白了我一眼,用警告的口吻說,「娘娘行事還是要謹慎低調,現在蘇家當紅,苗家正少把柄。要是壞了您哥哥的大計……」

想到哥哥那一雙文雅白皙的手轟擊在我手心裡的滋味,我不禁有些不寒而慄。「柳葉兒,可這件事就算寶林一時半會還撈不著,你也——你們家那一位雖然現在還沒有回來,可是終究還是要回來的。」

柳昭訓家中的那一位神秘人物似乎很有野心,在城破之後,他非但沒有揭開偽裝榮歸故里,反而投奔了女金人的小首領,也不知道究竟是出於誰的授意,依然在兢兢業業地工作。柳昭訓雖然思念得很,但一時之間無可奈何,也只好繼續棲身東宮,等著那誰誰衣錦還鄉的一天。

「奴婢又和鄭寶林不一樣了。」柳昭訓臉上頓時多出了幾個褶子,「娘娘要和奴婢裝傻,也請別在這件事上逗柳葉兒。否則……」

她沒有說完,也不需要說完,我腰間的幾團軟肉已經隱隱酸疼起來,成了這話最好的註腳。

想到鄭寶林和柳昭訓遲早是要出宮去的,經過當年東宮一事,馬才人現在徹底洗心革面,只求服侍好我,在東宮能有個一席之地,姜良娣這朵顫巍巍的小白花,似乎也日漸絕望,有破罐子破摔的趨勢,最近來東宮覲見的時候看到太子,不但沒有溫言軟語地籠絡他,言行之間反而隱隱有頂撞倨傲的意思。而李淑媛隨著苗家失意,更是有了幾分氣急敗壞,我就感到生活中除了陰魂不散的屈貴人之外,竟似乎沒有一點陰影,可以威脅到我明媚的心情。

再加上屈貴人雖然難纏,但架不住我三不五時會把王琅帶去和她一起吃個飯,現在看到我,終於也比以前客氣了幾分……

我赫然發現,自從十三歲那年我姑姑去世以來,今年的冬天簡直是我蘇世暖最快活的一個冬天。

我公公都說,「自從世陽回來,世暖連臉都圓了!」

一邊說,他還一邊和氣地撥弄著我的髮髻,賣弄他身為姑爹的特權。

太子爺就端著茶望著我笑,「世暖心裡裝不住事。」

自從我哥哥大勝歸來,皇上似乎就看出了王琅的好。不但什麼政事都要聽到『小六子是怎麼說的』,就是在往常很敏感的一些問題上,都主動作出讓步,給了王琅他應該有的待遇。

比如說東宮的年例,今年已經補全了。還有歷年來皇太子所有花費的真正大頭:太子皇莊,皇上也終於捨得吐出來給王琅配備起來。我們東宮財政不至於再捉襟見肘,需要我花私房為王琅養小老婆。

就是平時請安見面的時候,皇上口中也很少帶出福王的好來,更多的還是對王琅的勉勵和訓誡,「這份家當早晚有一天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就不能和你的兄弟們一樣耽於那些個閒書雜學……」在定鼎東宮幾乎十年之後,他似乎終於記起來這個兒子的確是他的太子,這樣溫存的話,也出現在我姑爹口中。

真是一朝得勢,霄壤之別啊。

我一邊喝茶,一邊心不在焉地思忖起了東北的戰事和我哥哥的去處。雖然現在女金人已經被打服了,但皇上還是擔心他們和蒙古人串聯起來危害邊境,現在元王正在磨刀霍霍,申請擴充他的隨身衛隊。可朝野之間,也不乏有呼聲讓我哥哥再披戰袍,將他不世名將的招牌,再鍍得響亮一點。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這一次姑爹的好臉色,才持續得這麼久,這麼溫和吧。

聽說朝廷上甚至出現聲音,說福王也到了年紀,可以為他挑選封地,讓現在京中居住的幾個藩王,都盡早就藩……

從瑞慶宮出來以後,我忍不住就攀住了王琅的手臂,心滿意足地長長歎了一口氣。

天氣寒冷,我們就不安步當車了。王琅在我身側坐好,望了我一眼,淡淡地道,「怎麼,說你心裡藏不住事,你還真就把喜色都擺到臉上了?」

「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嘛。」我喜孜孜地說。「自從嫁進你們家來,我是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過。擔驚受怕簡直就是喝水吃飯,王琅,你難道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人家是這樣過日子的?」

王琅看了我一眼,動了動嘴,他慢慢地說,「蘇世暖,你還是……」

話說了一半,卻又沒了下文。

這個人雖然什麼都好,但畢竟咸陽宮不是他自己的家,自小寄人籬下,恐怕是真的沒有嘗過尋常人家的天倫之樂,什麼時候看事情,都看得這樣悲觀。

我就壓低了聲音安慰王琅,「你放心,我不至於得意忘形,礙著了你和哥哥的事。也決不會多問一句,免得打亂了你們的安排。我就這樣沒心沒肺傻樂我的,姑爹見了,心底也高興些。」

朝政上的事,我雖然不懂,但也決不會就這樣不聞不問。我哥哥一回來就非得要揪著苗家侵佔蘇家田地的事,不依不饒往下徹查,又翻出了苗家當年的那些疏漏大做文章。為的是什麼,如今的我也幾乎明白了一半。

皇上雖然是天子,雖然是萬歲,但也不可能什麼事都隨心所欲。他要用蘇家,而蘇家也能為他所用,那麼有些事在蘇家開口之後,他就是要回絕,也要掂量怎麼說話,不至於寒了近臣的心。我哥哥在東北出生入死,為的是太子,也是他的親妹夫。現在戰果彪炳之餘,皇上要再拿福王敲打太子,非但顯得過分薄情,其實也已經失去了作用。

除非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否則即使要扶持福王上位,他鎮得住元王,壓得住蘇家麼?

而一旦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以蘇家如今的民望,朝堂上反對的聲浪,將會巨大到令帝王本身都招架不住。到時候在東北虎視眈眈,雖然傷筋動骨,但畢竟還沒有滅亡殆盡的女金人,只怕就要笑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是一句都不必說透,彼此就已經心照。王琅這貨真價實的太子待遇,皇貴妃的大病,福王的失寵,其實也都是世陽在東北打出來的。我想除非皇上冒著將來無顏面對我姑姑的風險,將蘇家滿門抄斬,否則王琅的太子位,應當已經穩若泰山。這件事最大的變數,還在於我哥哥到底想要做什麼,他是只滿足於將皇貴妃壓到如今這個地步呢,還是要趕盡殺絕,令苗家煙消雲散,逼得福王只能以稚齡提早就藩。

而這也不止看我哥哥的意思,歸根到底,還得看王琅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不過,我想從東北大勝的消息傳來的那天起,王琅多半就已經思忖起了這個問題。時至今日,根本不需要我這樣的童生,來對他這個進士及第的大心機家指手畫腳。

眼看王琅對我的說辭,還是一臉的不置可否,我就靠到他耳邊輕聲說,「我現在就是什麼都不想,也什麼都不打算想了。我想的就是一件事……我想我們什麼時候能生個小王琅,給我揉搓著玩兒……」

太子爺的態度就算再深沉,聽了我的這句話,他的眼神也黯了下來。仗著在御輦裡別人看不著,他冰冷的手,便鑽進了我的襖子裡。「小暖……」

「嗯?」我已經有了幾分意亂情迷,就連聲音都虛了起來,人更是早向他靠了過去,不知不覺,嘴唇都要嘟起來了。

然後王琅冰冷的手指,便狠狠地照顧了我腰間的那幾團軟肉,他的手勁甚至比柳昭訓還大,捏得我嘰歪亂叫。「疼死啦!哎喲!又癢!」

他這才滿足,靠回迎枕上似笑非笑地抬眼斜睨著我,低聲說,「大庭廣眾之下,太子妃仔細失儀。」

……總之,就是江山易改,王琅都改不了欺負我的愛好就是了。

我捂著腰淚漣漣地看著太子爺,正要控訴他駭人聽聞的暴行,卻不料透過了重紗窗一角,瞧見了一個很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羊選侍身邊伴著兩個孔武有力的侍衛,這一行三人正彎著身子,給我們的御輦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