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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生肘腋

隔天早上一早起來,王琅就又不見了人影,小白蓮說,他一早就帶著阿昌出後宮去紫光閣了。

紫光閣大部分時間是太子讀書的地方,還有很多時候,王琅也會在裡面見幾個人,說一說自己的差事。他這一次去紫光閣,應該不止是讀書,還是有一點事要辦。

我懶懶地洗漱過了,又千辛萬苦地頂著大太陽去給皇貴妃請了安,皇貴妃還問我,「今兒個怎麼不見太子爺?」

福王這小子,傳話真是傳得快,不過,太子現在辦的差事,本來也沒有多少瞞人的地方。

我據實以告,「太子爺一大早就出去了,應當是去紫光閣讀書。」

從皇貴妃的表情來看,她是一點都不信我的答覆——不過不信也沒有什麼辦法,我就是明擺著騙她,她又能拿我怎麼樣?

哎呀呀呀,什麼時候和皇貴妃坐在一間屋子裡,我的心情都會好起來。眼看著她分明是討厭我討厭得不得了,卻還要作出一臉的溫柔來,我就感到這日子過得很有意思。

當然,在這種時候,我就不去想我分明也非常討厭她,但還是得作出恭順的樣子來這件事。

從重芳宮裡出來,我回了東宮,在路上又遇到瑞王,他正要去給陳淑妃請安,我們站著互相問了問好,他也問我,「六哥呢?」

「你六哥一大早就出去了,應當是去紫光閣讀書。」我還是那句話回他。

瑞王看著似乎並不太相信,但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回了東宮,幾個美人兒陸陸續續,都來給我請安。

鄭寶林倒是第一個過來的,她問我討要了一面玻璃鏡台,號稱原本的那一扇太小,恐怕不大合襯西後殿的擺設。

區區一面鏡台,我當然許了她,不但許了她,我還大張旗鼓地立刻讓人去開了庫房取出來,給鄭寶林搬運到西後殿去。

太子妃嘛,總得賢惠一點,一面鏡台能成就這個名聲,我也沒有什麼好小氣的。

鄭寶林還沒有走,李淑媛又來了,下個月是我的生日,內外命婦照例要來朝賀的,她想請我開恩下旨,讓她的兩個姐姐也能進宮來,和她見上一面。

李淑媛的兩個姐姐都嫁到了書香世家,姐夫還沒有官職在身,因此平時也很少有機會能進宮請安。

我們從小在一塊玩的時候,李淑媛都很少有這樣小心翼翼的表情,甚至透了幾分可憐,我這輩子最看不得的就是美人落難,心一軟,也就許了她。

柳昭訓則完全是來找我玩的,她第三個踏進屋子裡,就張羅著要和我下象棋。

鄭寶林和李淑媛都有了幾分心滿意足,尤其是李淑媛,雖然對我還是一臉的哀怨,但似乎那種激烈的恨意也隨著我的一點好處而收斂了去,我喜歡李淑媛就喜歡在這裡:這孩子實在是太簡單了,簡直要比皇貴妃娘娘更好對付。

這兩個人還沒有走,象棋盤都沒擺出來,馬才人來了。

我其實也不是第一次興之所至,就搶佔了其他人侍寢的日子。

從前不知道王琅還沒有碰過這四個嬌滴滴的小美人,我還會在她們侍寢的日子裡收斂一點,免得被人說我心胸狹窄,和底下人爭寵。現在既然已經知道王琅根本沒有進別人屋子的意思,我也不傻,我為什麼還要做這樣的表面功夫?

不過,馬才人這可是第一次擺出一張這樣的臉。

她看上去已經有些忍耐不住了,明眸中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又生氣又沮喪,又有一些絕望。

可惡,就連這個時候,她看上去也挺……

挺誘人的。

有些女人就是這樣,分明長得也沒有多美,就是特別招惹男人喜歡,甚至連情緒這樣低沉的時候,看上去都很有幾分可口。

真不愧是穆閣老送來的精品,我看這東宮四美裡,也就是她最合太子爺的胃口了。

我頓時又有些淡淡的妒忌,就故意欺負馬才人。「馬才人來得正好,幾位妹妹們也慢一步走。」

又當著大家的面宣佈,「明年選秀,東宮是肯定要再進新人的,到時候幾位妹妹們曾經的住處,就是新人們的屋子了。是以有什麼體己的東西,可一定要帶到朝陽宮去,免得到了明年還要回來翻找,那就太麻煩了。」

馬才人和李淑媛的臉一下就刷白了。

從來只見新人笑,有誰聞得舊人哭,明年選秀東宮進新,朝陽宮又離得那麼遠,太子爺就算有心要嘗個鮮,又哪裡會記得朝陽宮裡的幾個人?

尤其是馬才人,她的靠山穆閣老幾乎是馬上就要退休了,到了明年沒了靠山,還不是我愛怎麼揉搓,就怎麼揉搓?

馬才人眼底就閃過了一道光。

她再開口和我說話的時候,態度竟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娘娘……說起來,今晚是妾身侍寢的日子呢。」

除了李淑媛這樣向我要過人之外,東宮還沒有一個女人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提起侍寢的事。

我挑起一邊眉毛,「嗯,怎麼?」

馬才人就紅了臉,低下頭揉搓著衣角,「妾身平時很少出門,得見天顏的機會也不多……」

這是在婉轉地請我不要和她爭搶這個侍寢的日子了。

我呵呵笑,「好,馬才人的意思,本宮很明白。」

本來還想表示得再大度一點的,柳昭訓在几子底下踢了我一角,我才放棄了這個念頭。——戲做得太過分就不大好看了嘛。

趕快又沉吟了片刻,把大家的胃口都吊得高高的,我才『有幾分不情願地』道,「馬才人就放心吧。」

馬才人這才放鬆下來,她攥緊了拳頭,沒有再說什麼。

我又安排,「地方上送了一百壇玉樓春來——也真會捉摸太子爺的口味,從小他就愛喝這個。不過一送一百壇,太子爺一個人要喝到哪年哪月才喝的完,你們也分一些回去品嚐好了。喝得好再來拿。」

我在這種生活瑣事上倒是不小氣的,什麼好東西都有幾個妃嬪的份,大家習以為常地謝過我受領了恩賜,就各自退了出去。我和柳昭訓這才擺開棋子來下象棋。

下了半天,兩個人都心不在焉的,我是興奮,柳昭訓也是興奮,她一邊興奮,一邊誇獎我。

「娘娘真是神機妙算,昨晚特地又佔了馬才人一晚上,今早提起進新的事,可以說都是點睛妙筆。」

柳昭訓對我真是難得有這樣的好話。

「其實很多事也都是自然而然啦。」我不好意思地謙遜,「就是做了才想得到,原來還可以這樣。」

話出了口才覺得有一點雙關,還沒等我彌縫兒呢,柳葉兒已經吃吃地笑出了三十二道褶,笑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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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我姑姑一定在保佑著我,今天什麼事都很順。

太子爺也沒有三更才回來,過了初更他就回了東殿沐浴更衣,然後馬才人派來的宮女,就進了東殿。

侍寢這種事,大了說也是太子爺的義務。到了那幾天,太子爺也經常進幾個妃嬪的屋子裡呆一會。所以我才以為他和幾個美人兒已經是發生了一些什麼。這一次也不例外,太子爺就淡眉淡眼地隨著宮女們,進了後頭馬才人的屋子。

我從門縫裡滿意地偷窺到了這一切的發生,轉頭就打發小白蓮,「去柳昭訓那裡玩玩吧!」

柳昭訓就住在馬才人對面。

小白蓮心知肚明地歎了口氣,問我,「娘娘是又起什麼心思了?」

小白蓮和小臘梅雖然都很機靈,但這件事,我倒是還沒有告訴她們:堂堂一個太子妃,居然要用陰招去算計底下的妃嬪,說出去也實在是太上不得檯面了。

話說回來,我還真就是忍不了馬才人,我恨不得下一刻她就飛得遠遠的,再也不能出來煩我。我就是這麼任性這麼無賴……又怎麼著了吧?

我就高興地告訴小白蓮,「你不知道啊,上回馬才人出宮祈福上香的時候呢……」

就把那一包不該有的藥,告訴了小白蓮。

小白蓮和小臘梅聽得雙手捧腮,津津有味。

「今晚是她在東宮最後一晚上侍寢了,等她進朝陽宮去了。太子爺還會進她的門嗎?」我不屑地說。「今晚再不用藥……」

太子爺本來就是虛應故事,現在是沒有辦法,大家住在一起,他回來了,馬才人不可能不知道。

等到移宮之後,難道馬才人還打發人在這邊整晚地等,和抓賊一樣,抓到一次是一次?

今晚,是馬才人最後的機會了,就算她還有過猶豫,在我的有意排擠之下,恐怕也要堅定了心意。

「而玉樓春呢,你當太子爺為什麼那麼喜歡?這酒味道特別的輕,不要說藥了,就是一點點雜質,都會讓回味變苦。」我又開心地將這一點告訴了兩個宮人。「你們伺候的時間短,我又不愛喝,所以還不知道。在皇上身邊服侍的老宮人們,再沒有不清楚這一點的。」

皇上特別愛喝玉樓春,也就是因為它很安全。這種酒能成為皇家特供,多半也是因為這一點。

太子平時並不貪杯,要引誘他上鉤,總得拿一點好酒出來——而只要下過藥,玉樓春的回味就會變得特別苦。

這還是當年我們在咸陽宮的時候,姑姑教導我和王琅的。她拿了一瓶玉樓春,倒出十杯酒,每一杯裡都加了一點點不一樣的東西,我只能喝出五六杯的加料,而王琅卻是十杯都嘗了出來。

以他的敏銳,酒一入口,肯定就能喝出不對。接下來馬才人自然就是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了:給太子爺下藥,這罪可算不上小。而且還是她自己起意犯案,和我可沒有一點關係。

我就滿懷高興地等起了後頭屋宇中的那一聲怒吼。

等啊等,等啊等……

等得我都有一點慌起來了,想打發小臘梅,「你去柳昭訓那裡看看去,小白蓮怎麼搞的,去了那麼久都沒有回來!」

小臘梅還沒有應聲,小白蓮就慌慌張張地推開了殿門衝進來。

「娘娘,娘娘。」她急得有幾分口齒不清,使勁地嚥了嚥口水,才把話說完。「太子爺往——」

也沒必要說完了。

王琅就跟在小白蓮後頭,進了屋子,他俊顏通紅,也不知道是因為酒意,還是藥力,一雙亮得怕人的眼睛,死死地釘在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