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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心似海

雖然說是要採蓮蓬,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一個堂堂太子妃,身邊還站了個腿腳不大方便的瑞王,要親自坐船盪舟去採蓮蓬,那也是戲文裡的故事。說是采,也就是叫幾個宮人來乘了扁舟,蕩到太液池裡,在蓮葉間穿梭著,採摘新鮮的大蓮蓬。

瑞王靠在一株柳樹邊上,難得地露出了童趣,指點著宮人們哪裡的蓮蓬最是飽滿。過了一會,才笑著問我,「好幾次想到東宮找六哥說話,宮人們都說六哥外出了。怎麼最近六哥這樣忙?」

我張開口,回答就要衝口而出,忽然間又覺得不妥。這裡畢竟是大庭廣眾之下,很多話可能順著風吹遠了,被不該聽到的人聽到。

「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我告訴王瓏。「反正你爹老是有那麼多麻煩事要交待他辦,現在不就是在說軍糧的事了?」

瑞王的眼神閃了閃,又閃得我很心虛。

從小到大,我們三個人之間幾乎很少有秘密,至少我知道的事,除非實在不適合兩個男人知道,否則我都會慷慨地說出來,和他們共享。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要向王瓏守密了?

我就別開頭不敢看瑞王。

反而是瑞王反過來安慰我,「不要緊,六嫂能學會守口如瓶,我也就放心得多了。」

他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將視線投向了天邊,唇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這一笑裡,又有冷鋒,一閃而逝。

我正要再揉一揉眼睛,瑞王就笑吟吟地開口。「十弟,在樹後鬼鬼祟祟地做什麼呢?」

隨著瑞王的話,福王就從遠處的一株大樹後頭轉了出來。

我這才明白了瑞王的意思:守口如瓶,真是在後宮中生存的先決要件。

「我在捉迷藏呢。」王玲臉上一派天真無邪的笑,「六嫂好,七哥好,六嫂和七哥在做什麼呀?」

「我們在給你六哥採蓮蓬。」瑞王親切地告訴福王。

我根本當作看不到福王,低下頭拍了拍衣袖,又瞇著眼指揮宮人們,「把左邊那個最大的採下來就得了,這麼一大捧,太子爺也吃不完。」

我早就說過,我是個心胸狹窄,又很護短的人。

福王小時候是個很可愛的娃娃,我看他雖然不算順眼,但也不曾討厭過他。不過,自從我姑姑去世之後,我就逐漸開始嫌他礙眼。時至今日,幾乎已經到了討厭的最高境界:我開始當他不存在。

皇上就說過我好幾次,說我沒有太子妃的胸襟,不能體恤太子的弱弟,我表面上嗯嗯啊啊,私底下看到福王,還是沒有好臉色。

福王也很精明,他甚至可以對著太子爺撒嬌,卻也從來不招惹我。

他就和瑞王繞圈圈,大眼睛一閃一閃的。「我聽見七哥說,最近六哥的差事很辛苦呢!」

人小鬼大,才這麼一點點大,就開始套話了。

我翹起鼻子,看也不看福王,向瑞王告辭,「蓮蓬也採來了,我就先走一步,七弟也早點回露華宮去吧。」

瑞王難得地露出了一臉的啼笑皆非。「六嫂……也好,六嫂請慢走。」

福王眨巴著大眼睛衝我笑,「六嫂慢走!」

他從來是很懂眼色的,一般也不會對我這樣熱情。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恐怕這死孩子剛才是真聽著了我和瑞王的對話了。

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皇上把這差事派給太子爺的事,也並不是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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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我和瑞王的對話,就算被聽到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我總覺得還是要和太子爺說一聲才好。

每逢朔望,太子爺是要和皇上一起上朝的,他這幾天又經常在肥貓家裡耽擱到很晚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我都睡了,早上起來的時候他又已經出門,說起來,我也有三天沒看著太子爺了。

今晚吃過晚飯,我就在東殿裡東摸摸西摸摸,又握了筆寫一些淫詞艷賦,一會兒又翻開地圖看看我哥哥現在正在哪裡駐紮,又倒到床上捶打幾下枕頭,盡量維持著清醒,等太子爺回來。

太子爺今晚果然又是過了三更才進屋。

一進屋,我就撲到他身上饑.渴地聞他的味道。

「哦哦哦,這是……同和居的糖醋瓦塊?酸甜味兒真是勾魂!還有還有!好香的乾絲味兒,你吃了玉華台的湯包?嘖!可惡!肥貓一年俸祿到底有多少,怎麼連致美齋從雲南弄來的醉明月都喝得起!」

就連阿昌上來要給太子爺脫衣服,我都把他拍開了,「等等,讓我再聞一聞!天啊,我有多久沒有吃到味兒這麼正的糖醋魚了,讓我再聞聞……」

「蘇世暖,你是狗啊!」太子爺的語氣罕見地有了幾分哭笑不得,他一開口,酒味更重,我立刻放棄了他的胸口,轉攻唇邊頸側,沾染酒氣最重的地帶,不過我的鼻子才擦過去,他就推開了我,吩咐阿昌,「去準備熱水。」

兩個小宮人就抖抖索索地上前來,要為太子爺脫衣服。太子爺收斂了唇邊的一點笑意,衝她們擺了擺手,又是淡眉淡眼,「我自己來吧。」

要不是他的臉上還有淡淡的殷紅,恐怕這淡然,會更有說服力一些。

可王琅是個最不禁臉紅的人,不管是酒意上湧的殷紅,還是怒意烘培出的暈紅,都會讓他眉宇間多出一股濕淋淋的氣質,風流情.色四個字,在他淡紅色的雙頰裡,已經體現得淋漓盡致。

兩個小宮人頓時就跟著王琅紅了臉,喃喃地道了罪,在我的逼視下轉身出了屋子。

王琅這才轉過身來,對我挑起眉毛,做詢問狀。「愛妃今晚有興致,居然等到了三更後。」

一邊說,他修長的指頭一邊解開了紗袍上的盤扣。

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逐著那白皙的長指,腦中忽然又泛起了一些破碎的景象,在無數個地方,他的手指靈巧而快速地解著我的裙帶……

「有點事要告訴你一聲。」我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說。

「哦?」他不但挑起了眉毛,聲調更開始微微地上挑,挑出了風月無邊的纏綿——糟了,我開始胡思亂想了。

我移開眼神,垂下睫毛,又忍不住從睫毛底下轉過眼珠子看他。

王琅垂下頭,似乎是有些疲憊地輕吐了一口氣,他隨手摘掉了頭頂的玉冠,抬起頭來,將紗袍褪下肩頭,又解開了薄緞裡衣,將它拉開,露出了也泛著潮紅的肩膀。

怪了!

明明我和他什麼事也都做過了,甚至有很多時候,我們是在不應該的地方做著不應該的事。可我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被一種羞恥感籠罩,從指尖到腳趾尖都帶著暖熱?

我想走,又有點捨不得,背過身去不想看王琅,又忍不住偷偷地回頭瞟他。

就發現王琅笑笑地看著我,好像在看一出精彩的猴戲。

他臉上又現出了那樣的笑,笑得整間屋子似乎都要亮起來。

我真的有點受不住了,得使勁地咬著唇,才能阻止自己脫口而出,求懇他……我卻也不知道要求懇他做些什麼。

「死王琅!」最終,我惱羞成怒,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王琅低笑起來。

他從來矜持冷淡,很少這樣暢快地笑,有限幾次,多半都是我做了什麼蠢事,才逗得他忍俊不禁。

而此時此刻,這笑聲裡的意味實在讓我更臉紅了幾分,那水淋淋的濕潤感,還有絲絲縷縷說不清道不明,讓我從心底一路癢出來的撩撥……

他叫我。

「小暖,過來。」

王琅只有在心情特別特別好的時候,才會叫我小暖。大多時候,他都連名帶姓地喚我。

我咬著唇,忽然害羞起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囁嚅什麼,垂著頭,就是不敢過去。

他又帶著笑,低柔地誘惑我。「來,小暖。」

一邊說,王琅的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腕,將我帶進了他懷裡。

畢竟是夏天,王琅又喝了酒,他懷裡就有些未散盡的汗味,混了他常用的熏香味道,淡淡的……撩人。

他的手心又要比平時更熱了幾分,一路從我的手腕往上,烙燙了我的肩膀,我的,我的……

我忍不住發出了一點聲音,又很快咬住唇,不好意思地提醒太子爺。「阿昌還在——嗯,還在淨房裡……」

太子爺就暫緩了手上的動作,揚聲叫,「阿昌?」一邊把我帶到了他懷裡,遮住了我的衣冠不整。

阿昌很快屁顛屁顛地跑出來,「殿下有何吩咐?」

王琅很少這樣直截了當,言簡意賅。「滾出去。」

我透過肩膀,看著阿昌迫不及待地滾出了屋子,又小心地為我們合上了門,忍不住就低聲笑話王琅。

「阿昌出去了,誰來服侍你洗澡?堂堂太子爺,也這麼急色?」

總之最後,什麼都告一段落的時候,不知怎麼回事,我已經和王琅一起安頓到了浴桶裡,靠著他的肩膀努力喘息,平定著如雷的心跳。

王琅的心情似乎也不錯,在昏黃的油燈下,隱約還能看到他唇邊隱約的笑,他的手指在我肩上遊走,頓了頓,又揚起來,為我把散亂的一絲頭髮,別到了耳朵後頭。

「不可不慎。」我和他一起合唱完了,才自我辯解,「我只是在表姑那裡遇到了,隨便說兩句嘛。」很明智地沒有提我又在露華宮睡著的事。

王琅還是有些不高興,他又回復了八風吹不動的死人臉,默不做聲地讓我給他披上了睡袍,和我一起出外間睡覺。

我都趴到他身邊了,才忽然想起來。「今晚是不是該馬才人侍寢?」

他揚起眉毛,給了我一個白眼,慢吞吞地回答。「愛妃真是有心了,按常理,似乎的確是。」

按常理這三個字,王琅咬得特別重。

我一想到馬才人現在還是完璧,三天後就要搬到東後殿這個比冷宮更多了幾分孤淒的地方,還有她夾帶進宮那極有意思的藥,就禁不住要樂。

不過,為了省去王琅盤問我的麻煩,我到底還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我畢竟是東宮太子妃呀,今晚總得有一次,我這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得派得上用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