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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邵雪甌見孫子喜歡,自己也高興,吩咐後頭的灶庇間裡小工燒了熱水過來,開始溫壺。

關止抓起手邊一隻三丁包咬了一口,看奶奶顯茶藝。

邵雪甌泡新茶,都會按宜興的茶藝步步做下來,從不缺少一個步驟。

關止記得小的時候,奶奶習慣在樓前的小花園裡泡茶賞花。每年那個時候這裡都會開出一片虞美人,一望過去如血又如虹。奶奶穿對襟的中式上衣和黑紗燈籠褲,人在花海裡,茶香間,根本就離得他們很遙遠,讓他不敢去打擾。

那一天萬爺爺牽著他走到這裡,在花海之外站了許久。關止沒敢叫奶奶,因為自己闖禍了,而萬爺爺也沒有動,站立如雕塑,一動不動看著那邊的人。

直到邵雪甌從置茶到溫杯結束,抬起頭來,看到這邊的人。她的第一泡就沒有泡下去。

後來邵雪甌和萬則萱又見過幾次面,都是萬則萱送關止回來的時候,兩個人並沒有說話。直到最後一次,萬則萱送關止回來的時候,正碰上關止的父母吵鬧離婚,關止的爺爺關山發了大怒,將關止的父親關慶國一頓鞭子抽了出去。

關慶國狼狽不堪連滾帶爬地出了門,邵雪甌作勢要扶他,被他一把推開,踉蹌了幾步,被萬則萱扶住。

關止聽到萬則萱語氣溫和地說:「小心一些。」

邵雪甌攀著他的手站好,苦笑:「我是老了,幫不了孩子們了。」她站直了身體,同萬則萱保持了些許明顯的距離。看著關止攥住小拳頭站在一邊,便把他攬進了懷裡。

在那兩個月以後,藍寧一家就搬走了。

關止很失落。

他其實已經習慣在魯鳴放家裡做完功課,聽著隔壁的藍寧對著爸爸媽媽撒嬌撒癡。藍寧考了好分數,得了獎狀都會大聲要求獎勵。

他親眼看到藍寧的爸爸趴在地上讓自己的女兒當馬騎,父女兩人笑做一團,藍寧把辮子梳成兩條,伏在父親的懷裡,溫順得似小兔子。

回到自己家裡,在關山面前匯報好課業,再回到自己的房裡做功課。母親就像克格勃一樣端坐在身邊監視牢自己。

王鳳只會說:「關止,你是兒子,你是我的指望。」

四(下)

關止在剛懂事的時候,就知道父母關係並不好。

父親是在爺爺文革遭難,自己不得已插隊落戶的時候認識母親,因為母親手執顏色鮮艷的皮影,演了一段秦香蓮。

那是一個蒼白的年代,無望的青春,寂寞的大陝北,年輕人除了讓原始的慾望勃發、生根、發芽,再也沒有別的慰藉。艷麗的顏色是蒼白青春的唯一點綴,匆匆塗抹上,回頭以後,發覺是錯,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關慶國回城的時候,關山已經平反,他想效仿許多同學那樣,在當地離婚。意思別彆扭扭表達出來後,王鳳馬上抱著年幼的關心講:「你知道你們那裡有一條黃浦江,我們娘倆不怕跳黃浦江。」

在上海的關山也不同意關慶國離婚,他說:「糟糠之妻不下堂。」

關慶國年輕氣盛,對著父親冷笑:「您當年一進上海灘說的什麼?土八路要娶洋學生。」

他確認自己有資格對父親冷笑。

關山當年從抗美援朝的戰場上回來,帶了一身的傷病,妻子留下三個兒女早逝,組織上只想快點給他找個愛人照顧他年幼的三個孩子。

邵雪甌是城隍廟萬字齋老闆的養女,一路私塾女大讀出來,文氣嫻雅,有一日從南京路上走過,比身邊所有的女學生都要秀氣漂亮。關山的小汽車開過去,一眼就看到她,又多看了她幾眼。

萬字齋老闆父子正被拘捕審查,從解放初就被調查,查了好多年,終於證據確鑿。萬字齋老闆的哥哥原在上海淪陷時期,為了保護文物死在日本人手裡,弟弟怕了日本人,私下賣了好些古文物討好日本人。這便是頭一宗倒賣文物的漢奸罪。

邵雪甌嫁給關山的時候,萬字齋的老闆已經被槍斃,他的兒子被放出來,分配到城隍廟已經國有化的飯店裡當學徒。

這些往事都是為關家服務三十年的三奶奶斷斷續續口述給關止聽,關止聽完以後,就去老公房找同學玩打仗。

其實家裡堂兄堂弟好幾個,一起玩起來也挺熱鬧。但關止覺著無趣,覺著缺了什麼。他羨慕老公房裡的孩子,還有藍寧的一家四口。

自己的爺爺從不會像萬爺爺那樣和藹可親近。

關山的軍人脾氣歷久彌堅,訓誡家人如同兵士。除了邵雪甌,家裡誰都不敢在他的面前出大氣。關止只覺得這個家裡像個大蒸籠,要把每個人都發成白面饅頭。只有在老工房裡,他才能自在呼吸。

藍家搬家的那日,他跑到藍寧面前扯了她的辮子,裝作開開心心的樣子說:「手嫌的丫頭,再也不用看到你了。」

藍寧對他吐舌頭:「你以為我想看到你啊!以後再也沒有人煩我外公了。哼!」

萬則萱給他做了一些點心,用油紙包好,放進塑料袋裡,要他拿好。

關止只覺得不好意思,一直望著裝著藍寧一家的大卡車走遠了。

他是真的悵然若失,彷彿心裡缺了一塊什麼。一轉頭,遠遠就看到奶奶站在馬路的另一邊。奶奶向他招手,牽著他的手回家,回到家裡,他進入自己的房間,仰頭一躺,真覺得沒勁。

關止自從上了寄宿制高中之後,便很少歸家了,回來也就貪著三奶奶單獨給他燒的一頓紅燒小肉飯。他還記得萬爺爺以前做過的寶塔千層肉,只歎息自從藍家搬走以後再沒吃過這樣口味的小菜。

姐姐關心學習成績一向優異,高二的時候就拿了劍橋的獎學金遠走高飛。

姐姐離開的那陣,王鳳面上生光,廣宴賓客大肆慶祝,令軍區內關宅這棟小洋樓笙歌三日。關心只把唯一的弟弟耳提面命。

「你要記牢,我們和其他人不在一條起跑線上。大嬸嬸二嬸嬸家裡是何等樣人?關懷關冕,關琦關琳,個個都有才有貌有本事,在老爺子面前我們從來都坐冷板凳。」

關止高二的時候已經個子竄到一米八,站在嬌小的關心面前,只覺得不能順氣。他沒好氣地問關心:「姐,你就這麼在乎爺爺面前的一張板凳?」

關心指了指樓下客廳裡,周旋賓客間的王鳳,她穿紅戴綠,在人群之中樂不可支。關心捏緊了手,講:「如果媽媽覺得這樣適宜,我無話可說。媽媽不容易,我們要孝順,但我們不能一輩子都這樣。大伯二伯甚而是爸爸都不願意出席這樣的場合。關琦當初考了鋼琴十級,在家裡開一個小型音樂會,來的都是什麼人?今日來的又是些什麼人?」

關止擁抱姐姐:「姐,一切都是虛名。」

「你和關懷關冕都是孫子,爺爺從不親近你。」

「我避他還來不及,但奶奶一直對我很好。」

「她不是我們的親奶奶。」

關止對姐姐歎氣:「姐,你得多累?」

關心說:「關止,你到底是男孩。」

關止聳肩:「姐,你想說什麼?巴著老爺子在我大學後賞個好飯碗?即便是我不巴著他,怕好飯碗也自動掉在我面前。何必這麼累。」

關心揚起頭:「總之,關止你不可以沒出息。」

關止想,自己學習過得去,怎可叫沒出息?或許同自己的堂兄相比,才令姐姐有此感歎。關懷十五歲就上了科大少年班,關冕如今就職美國華爾街,關山簡直老懷甚慰,常在用餐時候稱:「我們關家的孩子,拉出去個個是英豪。」

關家保持了一些老傳統。當初組織分配了軍區裡唯一一棟三上三下小洋樓給關山,他就決定自家子女絕不外遷,直到第三代長大成人,各有事業,才陸續搬了出去。

關家的早中晚三餐都打點進食,客廳裡一張長方形花梨木餐桌,兩首坐的是關家兩位長輩,兩側是各房人等。關止坐在末尾,離邵雪甌最近,邵雪甌便一直為他添菜加飯。席間只有關山向各房問話,關家的兒子都懾於父親的威嚴,一般有問必答,拘謹似對司令員。

關山的三個兒子裡,只有關慶國和關山鬧過,但後來被警醒,深悔一時衝動,再不提和王鳳離婚的事情,乖乖回家繼續當孝子。

關止有時候被老公房裡熱情的同學家長留飯,那邊也是十幾口人,鄰里幾大家子擠在一個公共廚房裡吃吃笑笑,藍寧嘰嘰咕咕說著話,嘴總也不閒。

關止坐在萬則萱的身邊,萬則萱便為他添飯加菜。

關止高考的時候,關山講:「關懷學生物,關冕學金融,關止從小學過美術,作文也寫得很好,就念文科吧!我們家裡有武狀元,也得有文狀元。」

王鳳和關慶國這兩個十幾年井河水不犯的人,同時在關止的志願表上填了中文系。連關心都打越洋電話過來說:「聽爺爺的沒壞處,萬不能食碗麵反碗底。」

關止差點摔掉電話,就想叫「你們要仰人鼻息,憑什麼強加於我?」

關止二十歲生日快到的時候,王鳳向關山申請給他做生日宴。關山用「他是最小的,少怕折壽」打發掉,王鳳忿忿,關止只覺得是解脫。

上大學之後,他的時間更加自由,學了開車,從好友處借來好車兜風。學業之於他,真成了生活點綴。

他也交了女朋友,自然又被王鳳念叨:「不要和那些女孩子糾纏不清,我們區裡幾戶人家的姑娘條件都不錯。方家的小竹,周家樂樂學識樣貌都好,最好是簡家的單單,她的爸爸剛去北京上任。」

關止便真和周樂樂約會了一陣。

周樂樂長得一張圓圓蘋果臉,笑起來十分可愛,關止看得也挺愛。王鳳知道了就更愛。就是周樂樂脾氣有怪癖,她念戲劇學院導演系,有齊未來藝術家的所有大牌脾氣,常在三更半夜打電話給關止非要對著他念詩歌,一時快樂一時傷感都要拉著男友講足半個鐘點的電話。

關止對邵雪甌講:「奶奶,女孩把男朋友當情感垃圾筒,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邵雪甌笑著說:「如果你心歡喜,自然什麼都歡喜。別叫別鬧,自己的心自己承擔。」

關止自知承擔不起,將周樂樂約出來,吃了一頓分手飯。他自有他的一套圓滑說辭,說得周樂樂淚盈於睫,自覺與關止的戀愛是一樁錯誤。

關止發覺解決錯誤的戀愛如此輕鬆簡單,不由自我得意一番。他回到家裡,想要找奶奶再談談心。卻在門口聽到奶奶對爺爺講:「老關,我們離婚吧!」

室內先無聲,無聲才可怕,關止在室外停住腳步,屏息凝聽。

「匡啷」一聲,是唯一驚天動地的動靜。關懷路過,稍稍停了停,做一個手勢,示意關止不要管閒事。

這棟三上三下小洋樓,每家一戶,門是紫檀木的門,一閉一個世界,並不相連,門前雪也要自掃。

三奶奶無聲地走進去,掃出一地的紫砂瓷片,關止看到碎裂的瓷片上還能完整出現的萱草,依舊風姿卓然。

這天吃晚飯的時候,仍是一桌子默默無聲。飯畢,他看到邵雪甌獨自一人在花壇邊上,對著一欄的虞美人發呆,就要走出去,但是手被王鳳拉住。

關止並不是存心跟蹤邵雪甌,他只是偶然回家拿衣服,看到邵雪甌提了一隻保溫壺出門,就不遠不近地跟著一起過去了。

她去了城隍廟九曲橋,綠波廊裡人頭攢動,邵雪甌只是在人群裡靜靜坐著,眼波裡流淌著歲月的回憶,回憶刻在那一頭的方向。

關止看到萬則萱同一個年輕人坐在一角下圍棋,黑白子勢力相當,兩個人不相上下。他一抬頭,眼睛越過重重世俗中看到這一處,然後臉上就有了意足的笑意。

關止看到奶奶的雙目無端就會濕潤,讓他覺得多窺探一刻都是罪過。隔了這麼多年,他還記起當初模糊的片段,還是不敢看不敢打攪。

他遠遠在這處,只是個局外人,看了一個心慌意亂。他只能選擇從熙攘的人群裡離開,走到馬路口,準備叫車回家,身後有人叫他:「關止。」

關止就像做錯事情的孩子,對身後的奶奶低頭。

邵雪甌牽著高高大大的孫子,站在人潮洶湧的路邊,這麼說:「不要怪奶奶。」

關止只是說:「爺爺會很難過。」

邵雪甌無奈微笑。在她這一張能將歲月蕩滌平坦的溫婉的面上,無奈的微笑就像平靜海面的漣漪,下面或許是漩渦。

她這麼說:「奶奶沒辦法把操守堅守到最後。」

關止那刻十分難懂,也無能為力。

到了這一刻,關止看到奶奶手上已端出清茶,茶已香,他依舊要盡他的力。他接過奶奶手裡的茶水,講:「奶奶,爺爺最近身體不大好。」

邵雪甌坐了下來,傾一傾身,笑他:「你又拐彎抹角。」頓了一頓,再說,「曉得了,這一次做生日請你爺爺一起來吧!」

關止笑道:「讓藍寧做菜。」

「你別只動口不動手,讓你丈母娘看到,不好。」

關止說:「我丈母娘看我就像親生兒子,比藍寧值錢。」說完,手機響,他接起來應了兩句,再對邵雪甌講,「這不,丈母娘怕我們沒保姆餓著我,叫我晚上回去吃飯。」

五(上)

藍寧在這天的大清早先去了周秉鑫的公司詳細看了他們的計劃書。

日本人對待會展流程素來一絲不苟,早已將大致規劃寫了一個清楚,包括他們親睞的展會地點。

藍寧清楚看到裡頭赫然列著四行倉庫創意園區,當即便對周秉鑫講:「在這個地方不大合適。」

周秉鑫亦有同感,不過也有立場:「這是董事的決定,我只能做到旁敲側擊,盡量進言。」

藍寧點頭。

周秉鑫笑:「雖然賣身外企,但我心依然是中國心。」

兩個人頗有唏噓。周秉鑫將展品清單拿出來給她,還坦誠講一句:「這一張展品目錄較全,看了以後,更有口污濁氣。但沒有辦法,公司支我薪水,我只能辦好事。這是這職業道德。」

藍寧把清單拿到手裡,就知道周秉鑫所謂的污濁氣從何而說了。這根本就是一張昔日帝國主義的罪證,但是罪證有澄清證明,周秉鑫講:「這些展品有日本的、中國的、印度的、甚至是泰國的,全部有購買證明,連當時代的發票都可提供。這是我們董事及其友人幾代的收藏。」

「也就是說到了國際法庭上,都可證明其歸屬權?」

周秉鑫無奈地講:「落後就要挨打。你還想接這個業務嗎?」

藍寧捲起清單,坦率說:「老同學,你夠犀利,我已經猶豫了。我不明白日本人要做這個展覽做什麼?」

周秉鑫說:「你看過計劃就明白了,還有茶道、歌舞伎表演的計劃。上頭說要推動中日文化友好交流,他們希望這個展出叫亞洲私人藏品展,還想邀請中國的收藏家共同參與。」

「那就把我們的東西還回來,不然全部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周秉鑫歎氣。

藍寧還是把計劃書全部拿了回去,但是並沒有下派任務單至企劃部。

方珉珉正在等她的任務單分配工作,見她毫無動作,問她:「你不要接日本雜誌社的單子了?」

「接了。」

「還不行動?」

「讓我想想。」

她還沒想好,母親大人便先來了電話,命令:「晚上回家吃飯,我和關止已經商量好了。」

藍寧埋怨:「老媽,你是關止的親媽。」

「呵!我倒是想呢!關止比你孝順多了,你能找到他,不枉我去普陀山花了好幾百燒的高香。」

藍寧掛掉電話,鬱悶更上一層樓。下午同嚴宥然通電話,嚴宥然也奇道:「你媽看他媽不順眼,倒是挺能關懷他。」

「可不,我媽就盼著她逛馬路的時候屁股後頭跟著個帥哥當拎包工,如今是得償所願了。知道的那是女婿孝順丈母娘,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媽養了小白臉。」

嚴宥然笑不可抑,說她:「你懂什麼?關止比你聰明,知道相處的藝術。別以為和家人相處就不用講心機和手段。以前你媽一叫你相親你就甩臉搞冷戰,把你媽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關止就有本事在他媽和你媽不對付的情況下,讓你媽當他是寶貝兒子。這就叫差距。」

「是是是,他比我強。人人都愛關止,好了吧?」又問,「你怎麼樣了?」

「這也是相處的藝術,我們各自冷靜,然後慢慢發覺生活中對方的好處,等想通了,就聚了,如果想不通,那就結了。」

藍寧沒有想到嚴宥然的事故會這樣嚴重,一時失語,還是嚴宥然沒事人似地又講:「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強求也不是你的。有時候還不得不信命。」

這頭的藍寧輕輕點頭,人生之路多麼不可測?但須得走下去,那是一定的。她收起唏噓,先去參加羅大年主持的業務會議。

羅大年每月都會召開這項會議,令各項目經理通報跟進的項目和投標的項目。藍寧的項目中還是將景陽春標上了,她又簡略講了一講文物展的情況,羅大年非常感興趣,在此項目前畫了兩顆五角星。

藍寧大感頭痛。

此外羅大年還要她重視「美達」,「美達」如今正在勢頭上,連金融危機都阻不了他們前進的步伐。今年他們集團成立二十週年,要隆隆重重辦一個週年慶慶典。

羅大年在會上就對藍寧講:「劉董不論人情還是面子,都會把你作為首要考慮對象。」

說完便將此項目劃入藍寧這一組。

藍寧在散會之後,跟著羅大年去他的辦公室,開門見山用和婉的商議口吻講:「那個文物展的項目有許多不確定,還要和對方再溝通溝通。」

羅大年擺擺手:「明年就是世博年,雖然現在經濟萎縮,但是展會業務量依然會因為世博效應有個上升趨勢。小藍,你的眼光很準,我們的許多客戶縮減開支,降低了我們的工作量,正好有這個精力擴大業務範圍。你早就想到了,不是嗎?報的這個文物展就相當好嘛!」

藍寧被切准了脈,無語。

同羅大年認識了十年,搭檔了六年,他實在很能知道她的工作思路。或說,他們在某一層面,對公司發展的戰略方向是保持一致的。

但她還是想辯一小辯,略提高聲調:「羅總——」

羅大年再擺手,用一個莫可奈何的表情對她說:「小藍,我不發聲吧,你就覺得我偏頗,我發聲支持你吧,你又退縮。」他循循善誘,「年輕人,不要畏首畏尾,這可是你這個組開展新業務的契機。」

藍寧悶悶地從羅大年辦公室裡走出來,程風緊跟一步過來問:「藍經理,我們是不是可以把路子開得寬一點了?」

她心裡清楚,做銷售的千伶百俐,羅大年的兩顆五角星就讓他們的心思活絡起來。藍寧覺得此刻不好給予完全肯定答覆,令他們希望上升到百分之兩百,若出意外,又如一場金融風暴。

她講:「這是初次嘗試,如果馬上批量推銷,我們的後勤部門也會應付不來。」

程風臉上再有毫不掩飾的躍躍欲試也被藍寧的這句話打回去,但藍寧從手邊名片本裡翻出一張名片遞給他,說:「不過我們還是先試試吧!」

名片是「美達」人事部經理的,讓程風笑著收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