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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對她可以算是無微不至了。

包姐畢競是四十歲的女人,不經意就把些許嘮叨漏了出來:「何先生雖然不是上海男人,倒是比大部分上海男人細心。」

方竹突然想到,父親雖然是上海男人,卻不如大多數男人細心。她又開始想念母寒。一個人的歲月裡,她習慣想念母親。

何之軒將她母親的相片放在她的床頭櫃上。

母親每日含笑看著方竹。方竹會對著母親的相片默念:「媽媽,我又要他照顧了,好像這幾年我進步得沒有他那麼多,再過一陣我自己單獨過的話,又要個獨立適應的過程了。」

自她經歷過,她深知這個獨立適應的過程有多艱難。

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在何之軒將資料交付警方以後,老莫又同方竹電話溝通過幾回案件進展。

何之軒買的智能手機有聲控功能,他為她全部設置好,用起來很是便利。老莫告訴她:「你的線人阿鳴失蹤了,警方懷疑他的嫌疑很大,阿鳴打工的那家夜總會也被聱方盯著。他們可能還涉嫌販毒。」

方竹並不意外,且異常關心案件的進展。

老莫勸她:「既然已經休息了就好好休息。小何幫你請了三個月的病假。你這手上的傷看起來是得養幾個月才能好利索。?

方竹想,何之軒固然周到,然後對她的事情樣樣插手,這一下全天下都會誤會他們的關係,他們明明離婚都好幾年了。

為什麼又要重複來時同樣的路?當她已經放棄,他又會給她一線希望,讓她無法輕易放棄。

方竹的矛盾是,自己全憑一副蠻勇去愛,卻從來無法把愛的方向看清楚。這些都是不能宣之於口,甚至不願意去深想的。

她對老莫另擇話題:「這回受這麼重的傷,是我大意了。以前做過比這回更凶險的報道,也沒出這麼大類子,給領導添麻煩了。」

老莫咳嗽幾聲,講:「小方啊,那時候那些事沒出婁子不一定是運氣好。很多人關心你,你是個聰明人,心裡應該清爽,你經歷的那些事情、那些危險是誰幫你渡過的。這回你藉著養傷好好定定心想想,想想過去,想想將來,想想你的家人,一個人過曰子是很寂寞的,一個寂寞的人就會有缺失的遺憾,表面上好像逃離了樊籠,但這是一種無所適從的可憐。而且你還讓別人跟你一樣寂寞,一樣有缺失的遺憾,這樣好不好呢?按理說這些話我這個外人是不合適說的,但是年輕人看事情看不透,前輩提個醒是應該的。你說對吧?

同老莫共事許多年,向來公事公辦不同她多講私話的前輩頭一回同她把私話講得這麼透,方竹不是不感激的。她身邊的每個人都是善意地照顧她、提點她、協助她。或許在今次之前,她封閉自我過甚,將這些人說的這些話排斥在內心以外,然後這些日子經歷太多,現時的遭遇和過往的影像碰撞,她生活和工作中的細節,被漸次展現。老莫的話有如微涼的清風,撇去她心頭的殘土,留下一塊明鏡。

真是三分汗顏、三分心酸和三分惆悵,照得自己無比慚愧。方竹久久不能言語。

老莫沒有要她立刻回答,講完這番話後,說道:「你安心養病,爭取早日回來上班,我們很需要你。」

方竹的眼圈情不自禁就紅起來,她真心實意誠懇地說:「謝謝您。」

原來她的寂寞已經成為她的標籤,人人都能看得晰透無比,唯她不自知,把頭埋入沙子內。

她一直都是傻瓜,如今更缺乏當年的勇氣。

連楊筱光都看出來了。

好友是在她受傷一個月後才打來的電話,小心霣翼問她:「你在哪兒?」

方竹沉默一陣,才說:「你領導家。」

「啊,他新房沒裝修好呢!」

「他的酒店公寓。你們公司福利真好,一個月給他萬把塊在內環線旁邊租房子。」

或許楊筱光發覺方竹心情不鍺,她的語氣也開始活潑起來,開起玩笑:「我們這種改革開放一開始就進來的香港人的公司總歸有—套留住人才的策略嘛!恭喜你們又同居了。你們現在同居多好呀!領導有房有車,還住在內環線旁邊,以後正式的新房子也在世紀公園小資金領區。房子大、空氣好,你們養了小囡直接送到浦東的雙語托兒所,學學English,小朋友往你老爸面前『Grandfather』一叫,你老爸什麼氣都能消了。」

直把方竹聽得啼笑皆非:「你又瞎扯。不說了,我手不好拿手機,夾在脖子上怪酸的。」

楊筱光笑:「領導既然在家,我就不大方便過去看你了,不過我的心與你同在。他週末要去蘇州出差,到時候我過去陪你吧?」

「八卦精,曉得了。」方竹笑。

何之軒要出差的事情,方竹並不知道,何之軒從不主動同她談起他目前的工作情況,現下反而由楊筱光來通知她,她不免失落。

這樣的失落實在沒有道理,方竹自知是沒有資格再有類似的情緒的。

這天何之軒回來得很早,又是和包姐一起合作做了晚飯,然後一個人在廚房裡吃了。

他吃完了飯,走進臥室,對方竹說:「週末我要出差一天,去蘇州,需要在那兒過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回來。」

他交代得很清楚,她卻口不對心地答:「你忙吧,實在是……不用同我……講這些的。」

何之軒站在臥室門口,不知緣何忽而一笑。

他對她無可奈何的時候就會發笑,是自哂的,也是無奈的。在她眼裡,有時候會認為那是一種輕微的嘲笑。

方竹把自己縮進被褥中,蒙住臉,當自己想要睡覺了。

他為她把燈關上。

一個人的黑魆魆的房間裡,她很孤獨,但這的確是她自找的。

所以當週五上午,楊筱光又打來電話,問她:「今晚我去看你好不?」

方竹立刻就答了一聲「好」。

楊筱光下班後沒有加班,馬不停蹄就趕了過來,手裡拎著塑料袋,裡頭裝了好些熟菜。

包姐笑道:「你們這幫子小姑娘呀,不好好兒學燒菜,天天買這些不能吃的,以後怎麼照顧老公哦!」

楊筱光嘻嘻一笑:「老公會燒菜就可以了呀!」

包姐點頭:「也對也對。你們都是享福人,找的老公是又會賺錢又會燒菜。」說完拿著食品去廚房忙碌了。

楊筱光促狹地問方竹:「領導還天天燒菜啊?」

方竹笑笑:「有時候。」

楊筱光在公寓裡轉了一圈,講:「才—室一廳就要上萬,欺負老百姓嘛!」又東看看西看看,發現書房是保姆睡的,臥室是方竹睡的,於是不禁問,「領導怎麼辦公的?」

方竹指指客廳內的茶几,那下頭塞了插座和筆記本電腦。

楊筱光望望臥室,裡頭是張單人床,問:「你來了,他睡哪兒?」

方竹指指沙發。

楊筱光點點頭,又見方竹雖然雙手還纏著紗布,但是頭髮衣服整整齊齊乾乾淨淨,人也算精神,就說:「他真的挺會照顧人的。」

方竹點頭,表示同意。

楊筱光坐到她身邊,問:「竹子,這裡雖然沒有家的環境,可是有家的氣氛。」

方竹斜斜靠在沙發靠肩上,何之軒日日睡沙發,好像這兒也有他的氣息。她悵悵地對楊筱光說:「他一直比我會打理房間,收拾得可乾淨了。這點我拍馬都追不上。」她回神見老友神情也似心事重重,問,「你怎麼了?有什麼事?」

楊筱光長歎一聲:「以前你和何之軒吵架鬧彆扭,你痛苦、你彷徨,我都不大能理解,因為我不瞭解談戀愛原來這麼麻煩。」

方竹審視地看著她。從來樂觀的老友,臉上開始有了心事,這可不像她。她福至心靈,問:「找到令你膝蓋發軟的人了?」

楊筱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歪在沙發的另一邊—手托著腮幫子一手敲沙發靠墊,問方竹:「竹子,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方竹把這個問題想了一想,才回答:「你是個認真堅持又沒什麼野心又熱愛生活的人。」

楊筱光吁口氣:「是啊,是不是挺慘?做什麼事情都累,可又不上進。我昨天看到一句話,你聽聽像不像我。」她回憶了片刻,開始複述,「我的夢想,是做個稻草人,站在稻田邊看星星,聞得到稻花香,下雨的時候披煙雨,有風的時候看楊花,我還想曬著暖洋洋的太陽,讓自己越來越輕盈豐盛。我就想做這樣一個幸福的、自由唱歌的稻草人。」

方竹把她的話又喃喃複述了一遍,笑:「確實挺形象。記得你以前唸書,花十分力學習,考試倒是隨便應付。後來你工作,花十分力工作,對升職要求倒是無所謂的。」

「我媽一直說我沒出息。」

「我現在能懂你的膝蓋發軟論了。」方竹笑。

每個人都有難以掙脫的情感桎梏,看不透的人生前路。

楊筱光抱著方竹的肩:「有人理解可真好。我們相處了十多年才有這樣的瞭解,可當一個你才認識幾個月的人,都能這麼瞭解你,會不會讓你感覺恐怖?」

方竹想了想,笑:「確實。」

她想,她當年同何之軒談了四年的戀愛,還不能把他的內心看個清楚。

沒有想到,楊筱光竟然也這樣發問了:「你覺得你能看得透領導他嗎?」

方竹黯然下來:「他很少和我說心事,從過去到現在,他都是選擇直接告訴我結果。如果說我有多瞭解他,我沒有信心這麼承認。」

包姐做好了飯菜,擺好桌子,問方竹:「何太太,今晚我家裡有點事,這個週末可以請個假嗎?明天上午我就回來。」她的眼光是看向楊彼光的。

楊筱光就說:「好的好的,我來照顧何太太。」她說著笑嘻嘻地看向方竹。

方竹答了一聲「好的」。

等包姐走後,楊筱光嘻嘻笑道:「她都叫你何太太。」

「我總不能說不能這麼叫,別人一聽會想歪的,這樣不大好。」

楊筱光想,老友就是心事重,現在更甚從前。

方竹的手目前仍舊沒辦法活動,楊筱光便餵她吃飯。她發現保姆煮了魚片粥、清燉的鴿子、白灼的芥藍,都是清爽的,適合病人。她問方竹:「菜單是領導開的?」

方竹說:「他和包姐商量的。」

「我真的是服帖他,他是十項全能選手。你喜歡他是有道理的。」

方竹同意:「他家務一向做得好,以前生煤爐、洗衣服都是他做的,就是燒菜還差一點,不過也比我強多了。」

她會想,會不會是自己過分的依賴,讓何之軒有了百上加斤的壓力?

他倆自開始同居,何之軒便把一切該擔負的都擔負了起來,是沒有令她受過絲毫委屈的。

那時候,他們住的小亭子間沒安煤氣,只能在天井裡生煤爐。何之軒在大熱天穿著白背心運動褲,在天井裡放煤餅生火,火候控制得相當好,一忽兒就能燒水做飯了。看得隔壁好婆都對方竹誇道:「這樣好的女婿你怎麼找來的?沒見過比本地男人還能做的人。」

何母不比本地好婆,她看見何之軒忙了一天下班後還得在公用灶庇間洗菜做飯,身邊和他干同樣工作的都是女人,她忍不了,在吃飯時就撮著筷子對方竹說:「我們那時候哪裡還等男人回家做飯給自己吃?男人幹了一天的活兒就夠累的,這事怎麼做得出來?」

方竹扒拉兩口飯到口裡,不是滋味。

晚上,何母在招待所住得氣悶,來他們這兒串門又看見何之軒在公用衛生間洗衣服,扭幹的是一條粉色女用內褲,那臉色立刻變得比凍僵的茄子都難看。

最初同居的時候,方竹是同何之軒約定好你干一三五,我干二四六的。可生煤爐的手法她怎麼學都學不好,力氣又沒男人大,次次都弄得天井裡都是煙。做不了飯就只能去做洗漱工作,可一碰水手上就會發疹子過敏。這些活兒在後來被何之軒一件一件都攬了下來。

讓何之軒洗內褲,她也是不好意思的。何之軒笑著吻她:「你害羞?認識你這麼久,原來你字典裡還有『害羞,兩個字?」

他吻到她的耳垂,讓她又癢又熱,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不是沒有努力過,學習收拾房間,拖地板、擦傢俱『收拾家什,買菜做飯。她想只要給她足夠時間,她都可以學好然後做好。只是一切都沒有步入正軌,就遽然劃到終點。

楊筱光陪方竹吃完了飯,洗好了碗筷,兩人又聊了一陣才走,走之前不放心地問:「你一個人過夜沒事?」

方竹用手肘碰她:「我又不是真傷殘了,接下去的事情就是睡覺,我還做不好?」

可是,當楊筱光離去後,整個房內只剩下了方竹一人。

這些年她早已習慣一個人的孤獨,他用了一個月就顛覆了她的習慣。

她望望自己的手,前幾天去醫院複查,醫生說恢復情況不錯,也許可以提早拆繃帶。

他把她照顧得這麼好,怎麼可能恢復得不好?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他在照顧著她,而她依賴著他。現在開始的又是一輪新的依賴。

方竹翻來覆去睡不著,便抱著被子回到沙發上,這裡有他的氣息,這裡靠著門近一點。她終於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半夢半醒的時候,額頭有了溫柔的觸感,好像撫摸,又像親吻。

方竹微微睜開眼,看見了何之軒。

他的面孔背著光,她想她看不清楚他,那樣正好。她有一段朦朧的思緒,動作比意識更快,她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撫上他的臉龐。睽違已久的溫暖觸感,教她幾乎立刻就要落淚。她主動吻到他的唇上。他的唇很冰,不過一會兒就熱了。

何之軒先是愣住,而後動作比意識更快速地伸手扶住方竹的後腦勺,讓這個吻變得纏綿而深入。他的手也在上下需索,掀開她的睡衣,覆到了她的腰上,輾轉而上。他的手很熱,一直握到她熱烈跳動的心房。他停留在那裡,緩慢地撫摸,粗糙的拇指停留在她敏感的中心。

他們唇舌交纏,相濡以沫,似乎再也分不開。他把她緊緊嵌入自己的懷抱之中。

越過這些年,他們第一次離對方這麼近。

方竹只覺得還不夠,她還想再近一點,便稍稍仰起了上身,這樣整顆心都是能給他的。

可是何之軒停住了,他輕輕抽出自己的手,打橫抱起她,回到房間裡放她到床上替她拉好被子,說:「以後別睡沙發,要是感冒了,傷口好得更慢。」

方竹坐在床上,仰頭看何之軒。他一夜沒睡的樣子,眼睛裡有血絲,可頭髮很服帖,整個人很整潔。剛才的激情似乎沒有帶給他任何影響。

這令她感覺面頰發熱而且難堪。他剛才這樣撫摸過她,轉頭就及時抽身,她卻把這副情態擺在面孔上,無端端就弱了。

方竹把頭蒙進被子裡,說:「我曉得了,你去上班吧!」

這樣說的時候,她感覺身邊的床榻微微下陷,他好像坐了下來。他的雙手應當撐在她身體兩邊,他應當是在看她。

方竹把被子拉了下來。

「何之軒,如果現在你有女朋友,我有男朋友,那該多好?」

何之軒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他問:「你為什麼不找男朋友?」

這叫她怎麼答?她被激怒,說:「我是想找的,這個要看緣分,我一直在留意的。」

何之軒摸摸她的頭,好像在拍小孩子。他說:「嗯,那也得先把傷養好。」

說完起身,讓方竹身上的壓力頓失,就像跌進了棉花裡。

方竹就這樣直勾勾看他去了衛生間,他開始洗臉刷牙,刮了鬍子。

她想,她真傻,做什麼要說殺風景的話。他和她的現狀平和安穩,雖然各自存著心事,但不至於令對方難堪,還有一段暖昧的溫存,讓她久久留戀。

是的,她留戀,所以破壞這些許留戀,也許能讓自己再次一個人上路時再多些勇氣,可是又恨自己破壞這留戀。他會怎麼想?他剛才擁抱了她,撫摸了她,吻了她。他會怎麼想她?

方竹頹然,自己從來沒有猜透他的心事。雖然他總在她最困難的時候來到她身邊,她卻總不能確定這是不是他真心給予她的—個開始。從前不能,現在更不能,尤其是在那些不能化為過眼雲煙的前塵往事橫亙於前的時候。

她只消默默地一回憶,剛剛激起的一點點妄想、一點點慾念、一點點愛戀便會全部化為烏有。

他同她,應該是無法回到從前的。

第六章從不知回不到過去,只有維持現狀,才得安然。不動妄念,不說妄語,也就不會再有交集,更不會再次失去。

方竹這樣同自己的內心對話。

也許何之軒也會這樣想。

他在他們片刻混亂激情的早晨,恢復到正常狀態,如常地問她:「吃什麼?」

方竹答:「泡飯吧!」

泡飯最易,可減少他開伙的麻煩。

可是,方竹想了起來,他們同居以後最常吃的就是泡飯。那是現實之下的無奈之舉,本城人做泡飯是為了把隔夜飯消耗,減少浪費,最初的溫飽階段不得已的選擇。當年也是方竹同何之軒節儉生活的選擇。

何之軒原本是吃不慣這些南方人的吃食的,無奈屈從現實之後,漸漸也就習慣了,後來發現做起來相當方便,他學會之後,還觸類旁通,學會了怎麼做菜泡飯。

偶爾一個念頭,又會不知不覺回到過去,方竹發現無論如何都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緒。這樣不好。她鎮定下來,令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

房內很安靜,她可以聽到何之軒在廚房忙碌的動靜。他開了排風機,又關上排風機,也許泡飯做好了。然後客廳裡響起他的腳步聲,電話鈴跟著響起來。

每天早晨差不多這個鐘點,都會有電話撥入。

他答電話的聲音很低,低得她幾乎聽不見。鬼使神差地,方竹從床上爬起來,靠在門邊,不過也能偶爾聽到一兩句。

「恢復得不錯……沒什麼大問題了……我最近又和警方溝通了一次。」

他在和誰講話?是關於工作?還是關於——她?她不知道,她聽到他提了幾次「警方」。

民警在她這裡取了證據後,就一直沒有再同她聯繫過,那麼他同警方接觸是為了什麼?

很快地,何之軒掛上了電話,包姐到了。他們在外面簡單交接以後,他回房內換衣服。

他的衣服還是掛在房間的大櫥裡,款式不多,數量也不多,全部都是商務型的西服襯衫。他也不嫌單調,抑或他的日子本身就過得這樣單調,除了工作,沒有其他。

方竹的目光在衣櫥內掃過那些西服和襯衫,有登喜路這樣的大牌,也有一兩件G2000.她頭一回看到他拉開櫥櫃,把她的衣物放進去時,一眼就瞥見了掛在一堆西服中的一件黑色的G2000.她能一眼看見它,因為她記得這是她獲得報社實習資格那年送給他的二十五歲生日的禮物。那時她還決心再多攢些錢,再買一套登喜路送給他。

那時她並不知道,他為了讓她能安心呆在報社,也為了賺更多的錢,決定離開他所熱愛的新聞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