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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帶這樣借鑒廣告的,可這次她相信何之軒確實是新聞系畢業的高材生了。

領導最後總結陳詞,說:「於公,我自然不希望發生影響合作進程的事,於私,我沒有其他可以多說的。我盡力確保公司的利益不受損失,相信你也能做到。」

於是,Possible或者Impossible又變成了楊筱光的個人問題。

楊筱光出了辦公室,樓上的排練早就散了。她拿出手機,果然有潘以倫的短信,他說先走了。但梅麗在等著她,就坐在她的辦公桌旁和老陳嘮嗑,攛掇著老陳買下午茶請客,三兩下的挺見效果,老陳拿了錢包願意給這個人情。

老陳一走,格子間裡就剩下楊筱光和她兩人。

梅麗說:「電視台通告很忙的,他先走了。」

楊筱光點頭表示知道。

梅麗對著她用一種很真心的表情歎氣,說:「如果這孩子一輩子半紅不黑,你和他過過小日子沒什麼問題,可如今的形勢是電視台的老行家和我們『奇麗』都是確定要捧他們的,也許他們會大紅起來。這樣一腳踏進來,步步都要負責,你頂不頂得牢?前些天香港的專欄作家寫一個男藝人,老婆懷孕八個月被拍了照,都不敢對媒體說他們已經結婚,他老婆還是圈內的。」

梅麗還拉了她的手:「我剛才態度是不好,但這事兒影響更不好啊!姑娘,你要想想,男人長得俏,又進了這個圈子,難免不會濕鞋子,現在說得花好稻好,誰知道往後咋樣?他這個年紀當然能羅曼蒂克愛情至上一把,你這年紀要找的是安穩過日子的人,陪不得他耗!」

楊筱光悶悶地只說了一句話:「您說話真像我媽。」

梅麗不以為忤,氣量倒是大,拍拍她的手說:「你自己好好想想。」

怎麼能想得好?楊筱光只覺得他們這些人扯著她的情感天平在蕩鞦韆,她要稱不出自己感情的斤兩了。

整個下午她都悶悶不樂地做著事,下班以後,楊筱光獨自一人默默走出了寫字樓。轉過一個街角,就是「炫我青春秀」擺在大馬路上的路牌廣告。潘以倫和其他奪冠大熱門被PS得完美無缺,站在雲端,離她很遙遠的樣子。

有一群女孩兒路過,一個對女伴說:「真想親吻十三號。」

她被他吻過的,此時想起了他的唇齒,他舌頭的翻轉。他好像有一些經驗,她是沒的。以後他正式入行,這樣的圈子裡,可能會積累更多經驗。

楊筱光已經受不了這話了。

她低頭回復潘以倫的短信:「我們才認識一個多月。」還想寫更多,可是又是矛盾的。她停手,發送。

不一會兒潘以倫的短信來了:「我認識你已經有十年了。」

楊筱光握著手機,走到車站,車來車往,她始終沒有上車。

十年,這麼的長,像是手機屏幕裡的魔法字,在她的心上掛了秤砣,重千斤,一直往下沉。

潘以倫又發了一條短信,他說:「只要你能給我時間和機會。」

他問她要時間和機會。楊筱光心裡最虛弱的地方被小針紮了一下,又酸又軟。

不久之前,他跪在她面前給她繫鞋帶,仰頭看她的表情,又認真又無奈。

這個男孩兒這麼戰戰兢兢地愛著她。

給了他時間和機會,會不會換來一個美滿的結局?也許……楊筱光注視著短信,牽牽嘴角,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愁。不過後來還是從牽變成揚,她決定還是笑一笑。

因為今天是不一樣的日子。

她直接回的醫院,楊媽在楊爸的病房裡等著她。楊爸精神不錯,和楊媽聊天聊得開心,看見楊筱光來了,楊媽就指了指一邊床頭櫃上的紙盒子,說:「今年條件不好,只好聚在你老爸的病房裡,也沒有大餐吃。」

楊筱光打開紙盒子,是三塊鮮奶蛋糕,她笑嘻嘻地摁了一個豬鼻子臉,說:「是紅寶石的鮮奶蛋糕啊!老媽,你跟上了三十年代老克勒的小資風了嘛!」

楊媽白她一眼:「我越活越時髦,你是越活年紀越大,別以為馬屁一拍我就什麼都不說了。」

楊爸問她:「莫先生呢?今晚沒有節目?」

楊筱光裝做沒聽到,她捧著蛋糕吃了兩口,可本就沒什麼胃口,甜膩的奶油到了嘴裡,也是淡的。

楊媽打了一下她的手,非要她的注意力集中起來,說:「別人這麼好,你不要三四不著調的樣兒,煮熟的鴨子都會飛了。」

楊筱光停了口,想,該怎麼說才好?如果告訴老媽煮熟的鴨子確實飛了,後果會怎樣?

她不管後果,還是決定暫時不講為佳。

那頭的楊爸吃不了鮮奶蛋糕,把自己的那塊推給了楊筱光,用凝重的口氣說:「阿光,二十七了,虛歲都好說有二十九了。」

楊爸在歎息,楊筱光也跟著歎了一聲。

小時候高高興興地過生日,大了卻要一年愁過一年。

楊媽難得不再緊逼,說:「好了好了,今天你生日,我們不廢話。吃好了你先回家去,我陪老頭兒。」

「還是我來吧!」

「禮拜六你再過來,現在又要上班又要跑醫院的,要是也病了,這不是苦了我?」說完頓了頓,眉眼又笑起來,「莫先生這麼細心的人,萬一約你怎麼辦?」

楊筱光假笑。

楊爸也說:「回去吧!一年一次的生日,回家看看碟,順便給我去淘寶買《亮劍》的全集回來,回家養病也有盼頭。」

楊筱光笑得眼睛酸澀,想,真是生什麼都不能生病,好好的一個生日,一家三口在病房裡過,味道總是感傷的。她想到了潘以倫的媽媽,有點兒累。父母一堅持,她也就聽話地回了家。

家裡一片黑暗,楊筱光踢了鞋子沒開燈就仰面倒在床上。周圍安靜極了,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跟著牆上的掛鐘一點一滴地走。

手機響起來,潘以倫說:「生日快樂!」

楊筱光低呼:「正太,你怎麼知道?」

潘以倫在電話那頭打了一個噴嚏,楊筱光悚然一驚,立刻起身跑到窗前,掀起了窗簾。

年輕的男子,站在月光之下,英俊的面孔上有一種細膩的光華。她仔細看著他,這麼遠,影影綽綽,明明人是到了,卻不亮相。

她看不清楚他,忽然就覺得心疼:「你等等。」說著就衝出了門。

他站在那頭等著她過來,還歪著頭看她,她的長髮散而且亂,他看得笑了,眉宇之間藏著拙:「你從來不太顧忌形象,瞧,真像稻草人!」

他想撫摸她的發,卻拉住她的手,說:「跟我來。」

於是楊筱光跟著潘以倫去了「午後紅茶」,而且裡頭沒有半個人。

楊筱光對潘以倫皺眉道:「你清場了啊?面子可真大。」

潘以倫衝她笑:「可不,面子很大。」

他領著她走進去,裡面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正中間拉了一塊投影幕下來。她驚訝:「原來這裡還有這個設備。」

潘以倫走到吧檯後頭開了開關。

楊筱光問:「你做什麼呢?」

投影幕上亮出了一簇紅光。

潘以倫說:「來,我們看演唱會。」

音樂變得急促起來,音效很好,有強烈的現場感。楊筱光坐在沙發卡座上,抬頭盯著投影幕一動也不動。

是的,她看到她熟悉的天使般的人升到了舞台中間,他在唱—

「當雲漂浮半數公分,是夢中的一生。」

真的像在做夢。

潘以倫問她:「想吃什麼?」

他像服務生一樣問她。她想起當初在這間店裡看到送貨的他,那時候她還不熟悉他,不知道與他的糾纏會到今日這樣的地步。她搖頭,是真的不知道。

潘以倫說:「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麼,所以只好做了火鍋。」

他選了對著投影幕最好的一張圓桌子,進廚房拿了很多佐料和菜。大屏幕上的偶像正在唱一首快歌,叫做《不要愛他》。

楊筱光的眼睛望著這裡的潘以倫,他買的是麻辣的鍋底,還有許多羊肉、牛肉和丸子,一卷一卷、一隻一隻,個個都是圓滿的樣子,豐富得令她目不暇接。

他站在桌子旁邊,袖子捋高了,臂膀堅實有力,神情也是堅毅的。他做了蝦滑、魚滑,打得很漿,盛在銀色的盆裡。

楊筱光手忙腳亂地要幫忙,抓了盆子就要統統倒進火鍋,潘以倫適時阻止,用調羹將蝦滑、魚滑舀出完整的形狀,再丟入火鍋裡,幾下起伏,也圓滿了。

「正太,你真的比我勤勞。」

楊筱光站在火鍋旁邊,探著頭,讓熱氣蒸得自己一頭一臉。

投影幕上的歌又換了,叫做《愛慕》。

潘以倫說:「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這些東西裡,總有你愛吃的。」

三滾三沸以後,什麼都熟了。潘以倫一樣一樣地撈起,一樣一樣地放到她碗裡。楊筱光餓得狠了,先是狼吞虎嚥秋風掃落葉,可突然發現潘以倫坐在一邊幾乎動也沒有動過筷子。

他的表情很模糊,他問她:「現在唱的這首歌叫什麼?」

楊筱光問他:「你去哪裡搞來的碟?」

潘以倫說:「你偶像們的現場都比CD裡的好,不是誰都能當他們那樣的實力派的。」

楊筱光仰頭看向投影幕。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在這樣的環境裡,這麼奢侈地用投影儀看他的演唱會。」

潘以倫補充:「還是絕好的FM Acoustic,放出來的效果確實驚人。」

楊筱光扭頭望著潘以倫,回答他剛才的問題:「這首歌叫《儂本多情》。」

是的,儂本多情。他有多少情,她都能看得見。

此刻昏暗的燈光下,投影幕裡繚亂的光線也在他們之間蔓延,光明半轉。楊筱光和潘以倫隔著一張桌子,不然她可以親親他的唇,親親他的眉毛。

這樣一想完,她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

她喃喃地說:「你長得這麼好,常常讓我迷惑,到底是愛你的色相……」她頓了頓,「還是愛你的人?」

楊筱光真的是這樣想的。

啊,他這樣瞭解她,瞭解她最真實的一面,也瞭解她的心。怎麼會這樣?可她是不是真的愛他?這種感覺是不是愛?

潘以倫說:「我不在乎別的,只要你能放得開。」他歎氣,甚至是有些憤懣了,「楊筱光,我得多努力,才能讓你相信我?」

光影閃動,他們又看不清彼此了。

話說完了,人還是站在原點。

楊筱光剛才吃得猛了,堵住了胃,一抽一抽的,現下頭開始犯暈。火鍋裡的水沸騰到了頂點,咕嘟咕嘟的熱氣把空氣都煮沸了。

她的聲音埋沒在投影幕上如雷的掌聲和尖叫之中。

「正太,我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們……我們是不是真的準備好了?」

潘以倫看著她,搖搖頭:「沒有準備好的那個是我,倉促上陣的那個也是我。楊筱光,對不起,我說過我沒有辦法。」

楊筱光問他:「正太,這樣真的是戀愛嗎?」

潘以倫點頭,楊筱光搖頭。

「可是不夠,是我不夠還是你不夠?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不知道應該怎麼繼續。你這樣年輕,我們等待的時間是不平等的,我—」

潘以倫走到桌子的這一邊來,抓住了她的手。

「正太,是你來追我的,是你讓我不踏實的。」楊筱光隔著沸騰的熱氣,淚也將沸騰。

那上面已從《側面》唱到了《**》。原來感情是這樣迷亂的。

潘以倫就在她身邊,他不願意放開她的手。

「我認識你的時候,不能走進你的世界。我一步步小心地接近,你對我的接受讓我意外、讓我驚喜,我不想讓你不踏實。」

站在楊筱光面前的潘以倫,眼眸明亮,在她看來,是一如既往的百折不撓。她想歎息,自己何德何能,能令他如此,他就這樣等著,等著她給予的結果。

楊筱光眼前的火鍋裡翻滾的是未知的食物,眼前的人生是一段未知前途的選擇。

她想,跟他去吧!然而,將來可好把握?她不知。

不跟他去吧!可他的氣息已經深深麻痺了自己的思維。

「也許有一天你強大了、長大了,會後悔自己的決定。」她喃喃地說,蜷了蜷被他握住的手,可是無法退開。

潘以倫斬釘截鐵地說:「不會,我用了十年時間都沒辦法說服自己忘記你,只好把我的將來全部給你。」

他的將來全部給她?

這是多美好的一個承諾。

楊筱光聽見偶像天籟一樣的歌聲在唱:「春天該很好,你若尚在場,春風彷彿愛情在蘊醞。初春中的你,撩動我幻想,就像嫩綠草使春雨香。」

眼前仍是有水霧的,熱烘烘的,就如生活,好像一張大手,就把人給吞噬了。她大著膽子用手扇了扇,眼前出現的就是潘以倫的面孔。

潘以倫伸手抱住了她,距離很近呼吸也很近。

他說:「剛來上海的那一年,爸爸給我過生日。他看見楊老師的愛人去淮海路的紅寶石買了鮮奶蛋糕,以為那裡的鮮奶蛋糕一定很好吃,也給我買了一塊。」

楊筱光愣愣地看著他。

他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幾乎是俏皮地說:「我想我沒辦法擺脫你,也許因為連我的生日都和你是同一天。」

楊筱光「呀」了一聲,表情裡有種無辜的內疚。

潘以倫揉著她的發。

「小姐姐,你給我一個方向,我朝這個方向努力。」他的額頭抵住她,光潔得如他的心。此刻這樣明瞭,失心瘋一般。

楊筱光伸出另一隻手,搭在他的脖頸上,仰頭吻住了他的唇。

他的氣息乾燥而溫暖,她從來都抗拒不了。她貪戀他的貌,還有他的吻,還有他的心。其他的所有,全都拋在腦後。

她無法再拒絕他。

在這個空蕩蕩的茶館裡,有楊筱光的偶像在唱:「我的熱情,好像一把火,燃燒了整個沙漠。」

星點的火,猛然燒了起來,就再也沒有辦法撲滅。

十九 也許這就叫戀愛

楊筱光在第二天神清氣爽地準時到了辦公室,迎面碰上剛放好包、準備記考勤的前台。

前台驚呼:「小楊,你今天這麼早?」

楊筱光笑瞇瞇的:「我一向很準時。」

前台表揚她:「你的精神面貌得到了全面的改善。」

楊筱光瞅著何之軒手裡提了公文包並拎著一隻紙袋正走進來打卡,適時拍了一個小馬屁:「領導的榜樣功不可沒。」

她想,誰叫何之軒板著臉的時候,比冬至的寒冰還要駭人!她也是一號欺軟怕硬的,老早便收斂了些小閒散。人不是不能改變,而是看外力能不能讓人改變。

何之軒朝她點點頭,似乎對她的精神面貌的改善也挺滿意。

楊筱光氣定神閒地坐下來,哼著支小曲兒整理文件。

「孔雀」的發佈會最後還是定在青春秀總決賽前兩周以Party形式舉辦,屆時放出潘以倫和另一位奪冠熱門選手的知青版和民國版廣告片。這個日期是何之軒費了些氣力定下來的。老陳分外重視,親自緊跟這頭的項目,連菲利普派下來的給某百貨公司辦十週年的項目都沒心思去管了,一股腦兒全部丟給了楊筱光。

楊筱光倒也不抗拒,這時也覺得挺好,不用在工作上同潘以倫多交流是最好的。昨晚他用那樣熾熱的眼神望著她,她才明白什麼叫做意亂情迷,若是再三不五時地看見他,保不準她在工作上不昏頭。

她深呼吸,也許這便叫做戀愛。

早晨潘以倫發短信給她,要她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趕著敲考勤卡就橫衝直撞。她心裡熱烘烘的,一顆心,不,也許是兩顆心,才這樣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