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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何之軒就站在樹下,永遠是整齊肅然的模樣。

梧桐樹高高聳立在他的身後,像一柄巨大的傘。他就像撐著一柄巨大的又堅固的傘在等著她。

方竹回到了他的身邊,說:「小何哥哥,找不到賣雞蛋餅和鹽酥雞的。」

何之軒往她的額頭彈了一下手指,讓她呼痛。

很久以前他們吵完了架,何之軒就用這樣的手勢來回敬她,而後一切都能煙消雲散。

方竹但願如此,她捂著額頭望住他。

「那邊的日本料理店不錯,你的好朋友誇三文魚新鮮。」

方竹搖頭,何之軒就皺眉頭了。

她說:「可我還是想吃雞蛋餅和鹽酥雞。」

後來他們一起去了超級市場,何之軒買了香酥雞腿的半成品,還有千層餅的半成品。回到家,阿姨已經下班了,兩個人手忙腳亂在廚房折騰了一通。

方竹笑起來:「原來你也不是什麼都行。」

何之軒不擅長用炒鍋烹飪,香酥雞腿一半是焦的。方竹做的千層餅倒是還可以吃,好在阿姨今晚做了咕嘮肉,夾在千層餅裡頭,倒也不失為一頓合意美味的晚餐。

方竹吃的手指上都沾了些咕嘮肉的番茄醬,一副邋遢的模樣。何之軒卻能吃的一絲不苟,半點殘漬都沒有沾到嘴上。

這也許就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差別了。

方竹瞪著自己的手指,不得不認清這一點。

何之軒握住了她的手指,拿餐巾紙一點一點擦乾淨。細意又認真。

方竹只覺得鼻子酸。

「何之軒,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有耐心?我做錯了這麼多事情,這不是對得起你對不起你的問題,而是我整個的影響到了你,讓你這麼辛苦——」

何之軒握著她的手指,逐漸收緊,不動,他手上的溫度流轉到她的手上。他不讓她再說話。

'「方竹,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不想工作以後面對的是空蕩蕩的一個家。老婆孩子熱炕頭,這種好日子,我是很想過的。除你以外,我不知道還有誰能給我這種渴望。」

方竹勾住他的脖子,將一頭一臉深深埋在他的肩窩中。

這幾年,她終於有了這樣一個機會,在他的面前,把眼淚流的這樣肆意。

她說:「可我還是覺得對不起你,我把太多東西從你的身邊奪走。」

何之軒撫摩著她的發,他說:「方竹,你們家的教育就是不讓別人欠你們,也不欠別人。你喜歡我,偏要我也喜歡你;你爸不見我爸媽,卻又打了款子到我的戶頭上。和你們打交道,是挺吃苦頭的。可你們自己更吃苦頭,把什麼都堵在心裡,沒意思。」

他說:「方竹,我們是能好好過下去的。你不肯不敢,可以,我來。」

也許這就叫戀愛

楊筱光明顯感到這兩天領導的心情非常之好,不在明面上看出來,也在領導的舉手投足間感覺出來。她以為是錯覺,不過聽到老陳向部門裡幾個小年輕說:「夫妻生活和諧是對工作情緒的一種促進。」

她倒是受教了。

她頭一次知道契合的感情,可以對心情有這樣大的影響,連精神面貌都會改善。

現在有這樣一個人,每天發短信,通電話,一句話,一個呼吸,就是她所未知的那個情感世界。

她原本不知道這個感情世界的力量,如今終於瞭解。

連旁的人也能看出來,蘇比送快遞給她時,就說:「小楊,你最近--漂亮了很多。」

楊筱光抬起臉,露一個燦爛的笑容:「奔三了奔三了,我真慚愧啊!」

他才二十弱冠風華正茂,想想自己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她發短信給潘以倫:「我最近在看《魔女的條件》。」

潘以倫最近很忙,很久才回短信給她:「你的腦袋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楊筱光還沒來得及答,就看見何之軒站在辦公室門外衝她招手,她屁顛屁顛去向領導報到。

何之軒安排她新工作:「比賽結束以後,潘以倫會正式轉到電視台轄下的娛樂公司,『天明』和我們公司的相關手續也會繼續完善,老陳主要來協助我。雲騰的發佈會由你擔任項目員。」

楊筱光眼睛瞪得比牛眼大:「領導,你意思是?」

何之軒說:「這個項目一開始你就跟著,各方面的環節你也清楚。」

楊筱光正色:「當然。」把這件事情往心裡一轉,發覺不對勁,覷一眼何之軒。

何之軒微笑,簡直是淡定無私了:「我已經同一部說過,一部手裡的項目正巧應季押後,可接手這個項目。你暫時配合一部的lead,老陳那兒答應借你去用。」

那就是直接得向菲利普做匯報了,楊筱光不解,狐疑地看向何之軒。

何之軒說:「小楊,你認真負責,無慾則剛。我想你適合只做事,我想把這件事做好。」

楊筱光皺皺眉毛:「那麼我只好從命。」心裡又是不太服帖的,忽然冒出一句,「如果你們復婚,我是不包紅包的,不帶和同一個人結婚兩次要朋友送兩次紅包的吧!」

何之軒無奈地笑起來,只是對著她搖頭。

出了辦公室以後,她向老陳報了個備,一貫護犢的老陳答應得爽快,她下午就去一部那兒開了工程方面的會。一部的lead是這個行業裡的老行尊,處處嚴謹細緻,連舞台擺放的角度有一點偏差都要糾正,倒是不像有其他想法的人。

這樣一來,倒是像楊筱光自己多了些想法,她決定做人還是簡單一點比較輕鬆。

會議結束前,一部lead問:「今天雲騰又出了幾件新款送過來了,誰來加個班跟他們的司機送去影視基地?」

這也是一條策略,幾個簽約男藝人的服飾和造型被「雲騰」包辦,最近在時尚界和媒體面前屢獲好評。潘以倫托這個福,穿的比以前體面多了。

有人嘀咕:「countryside哎!」

楊筱光在所有人都反覆沉默之中,也不方便舉手,只是抬眼睛瞧瞧lead,想這種跑腿的,大約會丟給她來做。果不其然,上面的領導看到她,說:「小楊,那兒你熟,要麼你辛苦一趟,我找老陳給你開補鍾單。」

還算是厚道,楊筱光心滿意足地答應了。

楊筱光在天近黑的時候到了影視基地,她臨出公司前畫了一臉明媚的妝,此時垂頭喪氣在半黑的夜下,妝是無人看的清了。

她找了人領了貨進去,司機師傅要等她一起回城,她說她要找人,讓司機師傅先走。她自己個在影視基地的外圍轉了一轉,卻沒辦法走近潘以倫在的別墅區。那兒正燈火通明,大柵欄門前圍了二十來號人,閃光燈一片,竟然是娛樂記者在加班。

楊筱光想,她來的真不是時候。正琢磨,要不要發條短信給潘以倫。突然就聽到那裡有人提到他的名字。

「聽說潘以倫沒有出道前,和你拍過電視劇拍過廣告。」

有張美麗少女的面孔在人堆的中心,接受相機的膜拜。

「我們很早認識,大家都是新人,彼此幫助。」

「你會把潘以倫推薦給你現在的導演嗎?」

「我的導演也看比賽,是不是有合適的人出現,要看他的需要了。」

「你的手裡拿的是什麼?」

少女抿嘴不說,誰都看出來是個保溫壺,於是就有記者追問:「是愛心甜品?」

少女笑靨如花,閃光燈閃成一片。

楊筱光只想冒黑線。這個女孩,在拍攝廣告現場曾同潘以倫親近,與他在廣告裡演年紀相當樣貌相當的情侶。如果她沒記錯,女孩最近正參加一部大紅的武俠劇,演女配三,前途很好。可如今在這裡玩探班。

但她確實是個美人,閃光燈下,那身段氣質,無一不體現出上帝的厚愛。楊筱光再看一遍,瞬間就洩氣。

她的眼光觸及她腳上隨意的耐克。她的臉上是化了妝,但是是倉促的,不夠精緻,身上是T恤,腿上是牛仔褲,外面披了件茄克,腦袋頂上照例是馬尾。

她感覺自己兩拳難敵四手,哪裡能夠擋住娛樂圈裡這樣多的花樣美女?恍惚之間,所有勇氣頓失,她躊躇是否該離去。

影視基地裡有人出來,是幾個當紅的帥哥,閃光燈又被勾引了去。他們是準備到門房的超市買必需品,故作閒遊的姿態,同門口的美女和娛記相遇。

幾個帥哥都驚訝,除了一人,其他幾個都知道不免淪為陪襯,修煉不到家的,神色就不自然,但也只一瞬,看見相機在眼前,又都笑容滿面。

暗裡波濤,明面如歡。

美女笑得就像春風一樣美,她朝潘以倫擺手,說「HELLO」。潘以倫皺皺眉,再舒展,笑得極帥氣,含蓄地接受了。

記者又跑來一條新聞,相當滿足。

楊筱光扭開頭就跑,她想她好似看了一場猢猻出排戲。這是渾水,她不要沾。

一路到車站,這是當初潘以倫送她來的車站,第二次她一個人狼狽跑了來,連原因都要氣喘吁吁地去想,真真情何以堪。

車站無車,她落寞地坐在站台的椅子上,把腰彎得像蝦米。酸的不止是腿,不止是腰。

楊筱光不住喘氣。

有人在她頭頂喘氣。

「一聲不響跑過來,都不打聲招呼。」

她出口就是酸的:「不是有人招呼你嗎?」

「喂,楊筱光,我是爬牆出來的唉!」

她不響。

「原來你短跑行,長跑根本不行。」

她仍不響。

失去耐心的人拖她起來,轉幾個彎,到了沒有人在的地方。她一抬頭,看見潘以倫嘴角含笑。

她譏諷他:「互相幫助哦,難得別人紅了都曉得拉兄弟你一把。」

「嗯,還記得提攜我,我明天要謝謝她。」

楊筱光往潘以倫腦門上敲了一記「毛栗子」,他不躲,如當初那樣任她敲。

黑夜也有黑夜的好,月光很美,夜色很暗,讓他可以看不清楚她發的過於徹底的怒氣。

「好的,我沒報備,是我錯了。別人要把我們捆綁推銷,可以有聯動效應。」他攤手。

楊筱光嘟囔:「也不怕你的粉絲造反。」

潘以倫說:「有的人當了爸爸,都不見得粉絲造反。」

楊筱光反駁:「那是陳奕迅,怎麼就不見劉德華結婚呢!你——做的了陳奕迅嘛!」

「我既做不了陳奕迅,也當不了劉德華。我沒實力,也沒二十年如一日的毅力在這個行業拿勞模獎。」

「胖子主持倒把你的口才練出來了。」

潘以倫雙手扣緊她的腦勺,叫她:「楊筱光。」

楊筱光被他嚴厲的口吻一激靈,瞪住他。

他的吻頃刻間就下來了。唇舌纏綿的,他進一步她退一步,直到她靠在牆上,退無可退。

楊筱光感覺挫敗,但是不壞,就是呼吸更困難了,間隙不住喘氣,一面推開他,說:「如果KISS讓我進醫院,多丟人?」

潘以倫深深看她,頗多無奈:「你總有本事把浪漫的事想像得不浪漫。」

他吻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她的唇,再往下,是鎖骨,再下面,就不下去了。他的吻在她的脖頸之間留戀。

楊筱光手足酸軟,先是沉醉的,根本抵擋不了他的攻勢。她想,真要命,男色害死人,她竟然不想他停下來。這樣一想,渾身都要燒起來。她感覺羞死人。

好在潘以倫自動自發自己停了,靠在她身上重重呼吸,還低低地笑:「楊筱光,我挺高興的。」

楊筱光掐他的腰。

「我們不平等。我比不上別人為你介紹的人。」

楊筱光停住了手。

「我的生活,我的家庭,我媽的病,我將來也許會混亂一陣的工作,你的家庭是不是能夠全盤接受。」

潘以倫抬頭,望住她:「你是不是做好了和我走在馬路上,面對狗仔隊的鏡頭面不改色的準備?」

楊筱光撫住他漂亮的面孔,眉骨俊挺,她用手指輕輕滑過去,她突然問他:「正太,你還在念夜校嗎?」

「明年可以畢業了,如果不做這份工作,我也可以找其他的工作。」

「你簽了七年。」

是啊!七年。

她明白他的情非得已。

「正太,你都準備好了嗎?你走到我面前的那天,你是不是真的準備好了?」

他沒有答她,只是又俯身吻住她。這回是綿密的,輕柔的,似乎還有初夏草垛的清香。

楊筱光又喘不過氣。

末了,他的額抵住她的額,他喃喃:「沒有,小姐姐,沒有。」

這樣誠實,楊筱光在心裡又歎息又彷徨。

潘以倫說:「我們在一起,犧牲大的那個總是你,我明白的。你又是過慣平淡生活的人。」

楊筱光靠在他的身上:「正太,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這幾天我在想,大約我是在做夢,做一個很長的夢,醒了以後,原來這只不過是一場風花雪月,我只是假裝當了一回小言女主角。」

「我只好勤勤懇懇向你證明,這不是一個夢。」他結結實實抱住她,輕輕吻到她的額頭上,說,「我要回去上班了,這只是一份工作。請你相信我。」

此刻月下,半轉光明。深情相擁,但願此情不變。

楊筱光想,自己不太搭配這樣的浪漫,她復又笑嘻嘻,說:「如果你做陳奕迅也挺好,找一個林金山寫詞,唱一些《十年》掙很多很多錢給老婆花,可惜你這麼帥。」

潘以倫只好無奈:「這不關我的事。」

這又關誰的事?楊筱光想,戀愛是不關任何人的事。對的時機遇到錯誤的人,還是錯誤的時機遇到對的人?這些都沒有辦法控制。

她想自己的患得患失,真是恐怖,戀愛方始,煩惱絲已然生出許許多。

她問潘以倫:「我是不是很煩?」

潘以倫給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他說:「一切等比賽以後再說。我得回去了。」

楊筱光非要他先轉身走。

她看著他轉身的時候,忽然方覺週身滿滿的都是他的年輕的氣息。好像人海裡的半個圓,突然遇到另一個相契合的,就合上了。

她開始眷戀他的背影。

也許這就叫戀愛。

桃子以及小王子

也許戀愛足以令人智昏,楊筱光生平第一次處於暈乎乎的狀態中不可自拔,略微影響了工作效率的同時,她對公司模模糊糊的劍拔弩張都毫無知覺。直到何之軒再次召集項目會議,她才發現菲利普沒有列席。

老陳儼然以何之軒左膀右臂的身份出現,匯報電視台的進度。這周是六進五晉級賽,需要選手的家人拍VCR暖場,其他簽約的選手都沒有問題,只有潘以倫不甚配合。因為他的母親重病。

會議結束前,何之軒和幾位同事正說到這件事:「如果潘以倫的媽媽肯出鏡,會對他比較有利。他不善於拉票,票數被別的選手咬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