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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掛了電話,她又在十字路口彷徨了幾分鐘,看一下表,快要九點了。她撥了一個電話給楊筱光,那頭的楊筱光手忙腳亂接起來,一路乒鈴乓鋃的,用腳趾頭都知道她又睡遲了,現在正在路上奔波去趕考勤鐘的最後一秒。

楊筱光見是方竹的來電,就不客套了,直接就說:「我要遲到了,到單位給你電話。」

方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先掛了電話。把頭一抬,吸吸鼻子,轉一個身,往車站走去。她想的是,這裡離楊筱光的單位並不遠,搞不好她會比楊筱光早到。

楊筱光的確是趕不及了。

原本她被何之軒冷口冷面提醒以後,再沒敢遲到,可是昨晚回家吃了一大碗蛋炒飯先是把自己給吃撐了,後來又和方竹嘮嗑了半天終於沒關牢嘴巴,洩密之後又躺在床上東想西想了半天。

可別人的事情,她哪裡想的通?更別說方竹同何之軒的事情,她壓根就只知道一點半點。等到她的腦細胞終於疲憊,腸胃消化完畢,入睡的時候已經快凌晨兩點了。

今早若不是楊媽掀被子罵人,她還不一定起得來。

楊筱光在招出租車時就在哀怨,遲到就像是她的宿命,她不但戀愛遲到,她的生活中更是常常遲到。

最驚險的一次要數高考考數學那回。

那天早上,她本來就睡晚了,急匆匆招了出租車趕赴考場,沒想到在一個路口被前頭的直行車擋住了轉彎道。司機只好停下來,楊筱光就左顧右盼看看大馬路上的暇眼,一眼就看到車外人行道邊的弄堂裡有人喊打喊殺跑出來,五六個手裡提著棍子的人隱在弄堂口堵住一個人。

楊筱光想,難道就要就地看一場《古惑仔》真人版?

那只有十幾秒的工夫,提著棍子的人已經手起棍子落,她只能看清圈子內的那個挨打的人身形瘦弱,好像還是個孩子,已是無力還手,以手護頭,被逼在牆角。

當時,楊筱光用一秒鐘的時間思考,兩秒鐘時間行動。她打開車門,衝著那群人叫:「嗨!大白天打人的,我要打110了!」

那群人住了手,齊刷刷地回過頭看好管閒事的人。

楊筱光左看右看,誰知道這條人行道上行人寥寥,人比車少,少有三兩個人路過見狀,竟岔開道跑去馬路對面走。車裡的又都是大老爺,等閒不開車窗管閒事。實際出乎楊筱光的預料,司機好心勸阻「同學,少管閒事,回來!」

對面拿棍子人也是辨別得出形勢的,馬上有兩個揮舞著棍子衝她示威。

楊筱光心裡打鼓,「咚咚」跳得急,身後的出租車司機竟然怕事,綠燈一亮,「跐溜」就把車開走了。她這下可傻眼了,對面的不良少年倒是很樂呵,起了貓耍老鼠的興致,敲著手裡的棍子,緊逼過來。她原來好心要幫人,結果陷自己進了死胡同,步步後退,快無退路。

這時,先前被圍攻的少年不知用了什麼手法突出重圍,冷不防劈手對著身邊最近的不良少年一個過肩摔,登時就亂了這邊少年們的陣腳,他朝楊筱光吼一聲:「快跑!」

楊筱光如夢初醒,拔腿就跑。用足吃奶的勁一路狂奔到考場,還是遲到了五分鐘,不免氣喘心又慌,幾道頂簡單的多項選擇題做了好長時間。分數出來以後,自然比預計的要低了些,她只好認命地背著行李去外地的第二志願大學蹲了四年。

由於那回經歷實在太過驚心動魄,此後還落下了後遺症,一遇到車被堵在小轉彎口,就有強烈的失敗性心理暗示。

這次她雖然招到了出租車,可是十分不巧合的是,正好被堵在小轉彎口。

楊筱光磨牙,還是一輛招搖的綠色小POLO。真不知道是哪個無聊二奶清晨趕著出來投胎,還是跟風失誤的偽小資明目張膽違反交通規則。

真沒品!

她咬牙切齒瞪著前面的車,一秒,兩秒——還有三分鐘。這是去向單位路上的最後一個轉彎口,勝利就在眼前,她拒絕「壯烈犧牲」,決定自救,當下付錢下車,拿出學生時代衝刺五十米的速度向公司奔去。

只有在這一刻,她才會感激上天賦予她的天賦異稟!擁有一項特長是多麼多麼多麼的重要啊!

當楊筱光在腳踩五寸高跟鞋的危險奔跑下,即將衝入寫字樓的時候,那輛綠色小POLO竟然又出現了,歪歪扭扭地在路邊急剎車。車門一開,旋風一般閃出一個人,一把就截住了要往寫字樓沖的楊筱光。

「哎呀,小楊啊!要遲到了吧!」

這聲音如喪門音,令楊筱光異常惱怒,惡狠狠回頭,臉上的表情明白地表示了八個大字——「關你何事,擋我者死」。

來人可沒看清楚她的意思,親親密密勾住了她的手臂。這個世界會同陌生人自來熟到這個程度的人只有一個,楊筱光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只有公司常年租借模特的合作對象,一家叫「天明」的經濟公司客戶經理梅麗女士。

梅麗女士一向熟悉「君遠」上下人等,也認得楊筱光,於是習慣性套近乎:「今朝同何總談業務,時間剛剛好。」

楊筱光聽見「時間剛剛好」幾個字,如同火燒了屁股,從牙縫裡氣憤憤擠出幾個字:「嗯,您是很早啊!」

梅麗不見外:「來來來,我們正好一起上去。

這時綠色小POLO駕駛座旁的車門開了,梅麗喚:「以倫,這是『君遠』的楊小姐,來認識一下。」

楊筱光哪裡顧的了旁人,只想從她的魔爪中掙脫出來快快上樓,只胡亂掃一眼那人。

這一看嚇一跳,世間何曾這樣巧?竟是昨晚和她聊過一兩句的正太服務生。

今早的他自然不是服務生打扮,且站的地方,背後正好有燦爛的朝霞照下來,幾乎就成了追光燈。人在光影中,角度太好,模樣也分外好,丟在人堆裡完全是彈眼落睛的品種,所以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只是——楊筱光上上下下再次打量他的衣著,他穿一身米灰的班尼路休閒羽絨服,一條班尼路一洗就變形的滑板牛仔褲,頭上還有一頂褐色翻邊絨線帽,將班尼路大大的英文招牌刻在腦門正中央。

她差點問一句:「老大,是否劉德華的粉?」

梅麗介紹:「我們公司新來的模特,賣相一隻鼎。」

楊筱光見他一身上下都有些舊舊的,連頭髮都沒染。這樣的打扮雖然齊整,可是不大像模特。

梅麗是何等樣人,見她一雙單眼皮丹鳳眼上下一轉,小眉毛一糾,立刻就猜出幾分,趕忙說:「這孩子才出道,沒多少錢辦行頭,不過正是勝在樸素呀!」

楊筱光沒心思應付她的公關推薦詞,胡亂客套兩句,趕著去摁電梯。可一回頭,發覺昨日的服務生今日的小模特已經先摁了。

她看到他的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可是右手拇指稍有瑕疵,有一條寸許長的刀疤,十分猙獰可怕。他也發覺她看到了他,微微頷首,客套地笑了一笑,把右手插進了褲袋裡。

這一頷首的笑,又讓楊筱光暈浪。不是因為小帥哥笑起來的確好看,而是她在這樣的角度,能夠看清楚他寬闊的額頭,真正白皙又細膩,皮膚好過女人,讓她不自覺地摸摸下巴上新冒出的痘痘。

潘以倫見狀,輕輕抿了抿唇,劍眉微微一皺。可忍不住,又抬頭看她一眼,嘴唇一翹,這回是微笑。

楊筱光想,要不要打招呼?

但他們根本算不認識,雖說眼前的情況實屬巧合。忽而又想起他是從駕駛座下來的,可見害得她面臨遲到危機的罪魁禍首正是此人。

這樣一想,她剛剛起的良好感覺煙消雲散,淡淡瞥他一眼,乾脆就不打招呼了。

潘以倫就定定在她身邊站好,她不動,他也不打招呼。

眼瞅著電梯一層層下來,後頭一把冷冷的可媲美新聞聯播的聲音劈過來:「楊筱光,你要遲到了!」

楊筱光背後颼颼就起了涼風,還來不及激靈,梅麗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貼過去:「何總,您好您好!」

身後突然出現的不是不是英明副總何之軒是誰?

楊筱光好生心虛,指指手錶:「領導,還有五十秒。」

有人「哧」地輕笑。

楊筱光光明正大白了正太帥哥一眼,梅麗忙不迭就向何之軒介紹:「這是我們公司新簽的小孩,人長得乾淨清爽,絕對適合拍飲料零食廣告。」

楊筱光覷過去,他們在談什麼?新領導似乎有新業務,但不關她的事,她就裝作什麼也沒聽明白。

這時電梯門開了,兩位男士均側身讓女士先進去。有比較才有了鑒別,楊筱光左右一看,發覺正太雖帥,和何之軒一比還是差了些感覺。

原來一個一身登喜路,一個一身班尼路。這就是顯而易見的階級差異啊!

楊筱光咬唇暗忖,男人也得靠衣裝,根本的社會階級差異從來沒有改變。又想,今朝仔細再看何之軒,真是三年大變樣了。

老早以前,她拿著張國榮在香港登喜路旗艦店的剪綵照片給方竹看,炫耀:「能將這個牌子的西裝穿成這樣的男人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方竹正努力備課,準備去賺二十元每小時的家教薪水。她說:「如果何之軒穿登喜路,也不會差到哪裡。」

她答:「你準備為他度身定制一套?那得做多少小時家教啊?」

兩人埋頭一起查了價格,合計算出來,方竹要做六千五百小時的家教,才夠定制一套西服。楊筱光驚呼:「戀愛成本好昂貴。」

但如今何之軒一身昂貴西服,她是越看越觸目。而他自公事以外,並也無任何話題同她主動談起,好像根本不是舊識一樣。

楊筱光暗裡咬牙,這種男人不可測。一想,她又避開一步,走到他們所有人前頭去。

梅麗正喋喋不休同何之軒講話:「我們最近簽了香港一個資深MV及廣告片導演,在香港還租了工作室,絕對保證水準。」

「我以前就聽說過,香港的實地設備很齊全。」

楊筱光專注地看著液晶屏上的數字往上跳,想,非禮勿聽,不關我事。

「現在藝人資源也豐富,這個小孩二十二歲,水噹噹的年紀,正是拍青春廣告片的好時間。」

這句話讓她差些笑出來,沒有見過誰用「水當當」來形容男生。只是一抬頭,從電梯模糊的鏡面中,望見帥哥一臉漠然,似乎混不關自己什麼事。

「而且以倫也有觀眾緣,不但歌唱得不錯,還演過偶像劇——」

楊筱光忍不住又看一眼鏡面裡的潘以倫。

偶像劇?哪部?她向來愛看沒營養的偶像劇,怎麼從未見過他?

何之軒竟也好奇了,問:「拍過電視劇?」

梅麗馬上答:「就是先前紅過的那部《蘋果樂園》!他演和幾個男主角打籃球的同學!」

何之軒淡淡笑一笑。

楊筱光低頭盯著自己的皮鞋尖尖頭,縮了縮唇,扮個小小鬼臉。原來只是路人甲。

後頭的潘以倫依舊當木乃伊,一句話不說。

楊筱光想,從來只見模特跟著客戶經理後頭討好客戶,不見這樣淡定的。她忍不住又抬頭從鏡面中看他,他的目光竟也在她的身上,見她抬起了頭,便露齒一笑,牙齒也很白,可以直接拉去拍牙膏廣告了。

這倒把楊筱光鬧了個大紅臉。

此時,電梯門開了,身邊的梅麗反應敏捷,好心將楊筱光一推:「到了到了,楊小姐您快去打卡!」

這一力道竟是來的極猛,害毫無準備的楊筱光平衡力全部喪失,鞋尖踢到電梯門檻上,眼看可愛的小鼻尖就要親吻地上的大理石。說時遲那時快,背後伸出一隻救援的手,扭住她的胳膊往回一拉,力道之大,讓她在電光火石之間,似乎聽到自己那把小骨頭發出「嘎吱」的悲號。

「脫脫脫——臼了!」楊筱光慘叫一聲,嚇得好心拉她的人猛一鬆手。

在中學時代以無數次物理考試不及格而藐視物理的楊筱光終於瞭解到慣性的可怕,她「登登登」三步,以一種惡虎撲羊的彪悍姿勢栽到公司門前裝飾得五彩繽紛的聖誕樹上,終於得到物理的懲罰。

慣性之下的楊筱光唯一還記得的是立刻爬起身,纏著一腿的小綵燈,掙扎著向公司門邊的考勤鍾移去,舉起考勤卡艱難地刷過去。

「嘟嘟嘟」三下。楊筱光幾乎要為這樣的艱難一刻而哭泣。

抬頭望星一片靜

楊筱光驚魂未定,就聽對面有人驚呼:「阿光!」

聲音只剎那,就噤口了。

方竹目瞪口呆地站在她的對面。

楊筱光本能的第一個反應是回頭。

何之軒和方竹,隔著一個楊筱光,兩兩相望,一色的面無表情。

楊筱光問方竹:「你怎麼在這裡?」

方竹回一回神,對楊筱光說:「做採訪。」後再向著何之軒伸出手,坦坦然然地道:「很久不見。」

後面的人走上來,將手伸給方竹:「是很久了。」

反倒是楊筱光的腦子轉不過彎道,這樣的情形,她想或激動得不能自己或冷淡得不相往來,但絕不該如同見客戶,以至所有人都看不出門道。

菲利普正走出來,同方竹熱情打招呼,又對何之軒說道:「我們可以把最近的計劃向媒體朋友談一談。」

何之軒淡淡微笑:「好的。」又對方竹講,「改日刊出請寄給我一份。」

方竹微仰一仰臉,竟也擠出了笑容點點頭。

菲利普自恃同媒體相熟,將何之軒介紹給方竹:「這位是我們公司新任副總。」

方竹微笑:「我聽說過,『君遠』又添強兵。」

菲利普糾正:「是強將。」

鄧凱絲跟著菲利普出來,先同菲利普匯報:「會客室已經安排好。」

菲利普問何之軒:「你早上有沒有空?」

何之軒說:「有個合作溝通會。」

菲利普點點頭,對方竹說:「這邊請。」

方竹不再多看何之軒一眼,一路快步,跟著菲利普就進去了。

鄧凱絲又向何之軒匯報:「會議室裡筆記本和幻燈都OK了,隨時可以開始。」

只要何之軒一個眼色,她就瞭解先指引梅麗進會客室。但按照公司規矩,外來訪客需要登記,梅麗便轉頭委託潘以倫在前台簽名。

好了,這下外客基本走光,鄧凱絲開始清理門戶。她冷冷掃一眼楊筱光:「你搞什麼?還有沒有考勤意識?」

楊筱光頂怕鄧凱絲那一雙瞪起人來如銅鈴的金魚眼,殺氣騰騰,能把人活活逼退三尺。

她想,今晨果真倒霉到家,才跌得鼻青臉腫,馬上又和母夜叉鄧凱絲狹路相逢。不免一個頭兩個大,但一轉念,考勤鍾應當比實際時間慢個三十秒左右,很想據理力爭,但這為種小事爭有多丟人?

這時,何之軒突然說話了:「我也遲到了,一道記進去。」又對楊筱光講,「快點去辦公吧!」

這下鄧凱絲措手不及,莫名其妙。昨日來的新領導,今日又挺了楊筱光一把,她捏不準分寸了。

楊筱光自是曉得順籐爬下去,嬉皮笑臉說聲「收到」,慌慌忙忙就往辦公室裡跑,跑得太沖,一個不當心,一腳絆在前台,這回又是那隻手拉住了她。

潘以倫表情很嚴肅:「踩這麼高的跟,跑這樣快,很容易摔跤!」

楊筱光擺擺手,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就貧嘴閒話:「跑得快還是世界冠軍呢!劉翔是我師弟。」

看到她此時又親切起來,潘以倫微笑,忍不住玩笑一句:「所以他是世界冠軍,你只能做遲到冠軍。」

一語戳中楊筱光的痛處,她憤憤瞪他:「小樣,走著瞧。」

她一路進去,走到自己的格子間,又抬頭探了一探,方竹正在會議室對面的會客室同菲利普談話,何之軒放好公文包,夾著記事本進了會議室。

方竹這時候一轉頭,楊筱光以為她會和她打招呼,正要擺手,卻發現她不是在看她。她當然知道她在看誰,昨晚她還在煩惱這樁事情應當怎麼辦,今天就有了進展。可見人間一切有天數。

楊筱光決定先好好上班做模範員工。

方竹從這樣一個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見何之軒臨窗立在眾人之前。這裡是二十層樓的高度,背景一片淡薄的天空。他好像凌雲之上,而且泰然自若。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掃過來過。

猶恐相逢如夢中,一夢醒來,所有人都在變,就她在原地沒有變。方竹發了點狠,開始專注自己手上的錄音筆,摁了好幾下ON鍵,終於調好。

她開始提問:「我們都知道『君遠』是做會展的翹楚,但香港集團似乎一直有多元化發展的戰略,下一階段是否有大刀闊斧的新項目?」

菲利普笑笑:「我們的企業精神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再怎麼做,都有個基本性的東西。」

方竹想,這樣理念真不符合何之軒大開大合的性格,他們怎麼合得來?

又一想,是她想太多。一紙解約書在那兒,他怎麼樣,同她毫無關係。

方竹將問題集中在了菲利普的計劃上,格外認真仔細,一個訪問做了兩個小時,結束時候菲利普要留飯,她婉拒了。走出會客室,發現整個辦公室都空蕩蕩,職員都去吃午飯,只有楊筱光留在座位上啃蘋果。

楊筱光看見她,說:「一道午飯去?」

方竹最後掃一眼空無一人的會議室,她搖搖頭:「有點感冒了,我早點回家休息。」

楊筱光欲言又止:「竹子——」

方竹拍拍她的腦門:「你別亂費精神,好好做事情,不要再遲到了。」

楊筱光聳肩,雖是老友,仍有底線。她不碰,只是叮囑:「那麼你就好好休息。」

方竹回家之前打了電話給主編請假,也沒有旁的任務,主編老爽快地答應了。她卻又迷惘了,這一天過得未免太快,她的精神有點兒負荷不了。

回到自己的小亭子間,猛地推開窗戶。這裡望出去只有一小格藍天,往外探探,頭頂上橫七豎八架著衣桿,濕嗒嗒的衣服正滴著水,那底下必定是一個又一個水塘,她前面就踩了一腳水。

何之軒老早以前說,這個城市,只有石庫門弄堂才有點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