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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慕容凌日,你已經一身血債卻不自知!藥王谷的葉氏夫婦!你的親子!因為你的暗算,殷掌門也一身武功盡付東流!你還蒙騙了整個武林!今天你就要給我們個交代!」花游雲一向不過問武林中的事情,但是今日他只覺得氣憤滿懷,「當年那個與我們一起不顧個人性命制服蕭紫風的慕容凌日哪裡去了!」

慕容凌日的視線一一看過在場的所有人,最後目光又回到花游雲身上,「那個慕容凌日——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說完,他雙掌一推,襲向花游雲。花游雲猝不及防雙掌相抵時落於下風,被他狠狠逼了出去。

一葉禪師使出拈花八式,慕容凌日轉身抵擋,在兩大高手面前,他依然鎮定自若,看來是打定主意拚死也要離開這裡。

「慕容莊主,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下一句你是不是還要勸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慕容凌日的語氣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老夫只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電光火石之間,花游雲一個翻掌扼制住他的右手,而一葉禪師指力頂向慕容凌日胸口穴道,他中指之後一口鮮血湧出。

「哈哈……沒想到老夫也有今日!你們是不是也把老夫當成了蕭紫風了!大師是不是也要將老夫囚在定禪寺內呢!」慕容凌日踉蹌了兩步。

「爹……」慕容沛林想要上前扶他,卻被一旁的蘇月河攔住。

「別去,慕容莊主可是六親不認的。」

從頭到尾,蕭謠只是靜靜地看著慕容凌日,彷彿他就是一場戲,一場沒有波瀾的戲。

「不要拿你自己和蕭紫風比,你不是蕭紫風。此時的蕭紫風已經看淡紅塵逍遙世外了。」

「現在連你這個小輩都要來教訓我了!」慕容凌日冷笑著盯著蕭謠,他知道這一切一定是蕭謠設計的,他這輩子苦心建立起來的聲名就這樣毀在一個黃毛丫頭的手上。

「你不是一直想從聽風那裡試探《千鈞劍訣》的最後十招嗎?」蕭謠緩緩走到慕容凌日的面前,她的神色自若,看進慕容凌日的雙眼中,一種壓力沿著慕容凌日的視線進入到他腦海深處,令他動彈不得,「今天,就遂了你的心願吧。」

「……原來那個逆子真的學到了那最後十招!他沒有教他大哥也沒有告知老夫,卻偏偏給了你這個根本不姓慕容的外人!」慕容凌日心中憤恨再度揚起,雙拳握緊咯咯作響,只怕他不殺了蕭謠不會甘心!

「蕭謠!」葉逸上前拉住她,蕭謠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

「這是我必須替聽風做的。」蕭謠閉上眼睛,耳邊風揚神飛。她的手指扣向腰間,慕容聽風的那柄軟件如同流水一般游入風中。

蕭謠還記得那日聽風倚在她的懷裡,對她說:「這十招只要你運動自如,便可克制千鈞劍訣的所有招數。」

「好——老夫倒要看看你這個黃毛丫頭使出來的最後十招到底有多厲害!」慕容凌日伸手一用力,便以內力將慕容沛林手中的利劍吸了過來,寒光乍現,他一劍襲向蕭謠,勢如破竹彷彿要將她刺穿。

千鈞之勢壓面而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蕭謠足下一點,翻身而起,劍卷狂雲,大氣天成,瞬時化解了那一劍之險,落地時又身輕如塵。

慕容凌日貼地而且,一招『江河日月』,由下至上。若是普通人必然避之不及,蕭謠側身傾倒,手腕靈飛,手掌撐住上身一個旋轉,劍尖刺穿了慕容凌日的衣袖,令他露出整個右臂來。

慕容凌日雙眼一震,接連幾招霸氣橫飛,似是要將這山谷都劈開。

蕭謠驚險地避過對方的劍氣,觀戰的人都憋了一口氣。

葉逸臉上雖然沒有表情,心中卻緊張萬分,只想上前而一葉禪師卻牢牢將他按住。

「心寧則無妄動。蕭姑娘劍招如流水引風,必能來去自如。」

一葉禪師的聲音平穩,彷彿在他心中蕭謠穩操勝券。

此刻蕭謠回身旋劍,慕容凌日揮劍抵擋,卻不想那只是佯招,蕭謠的足尖點在慕容凌日的劍身上,一個撩劍如雲山霧繞,劃開了慕容凌日的衣襟。

嘶啦一聲尤為響亮,血絲從裡衣中滲透而出。

慕容凌日低頭一瞥,咬牙切齒。劍氣愈加凜冽,蕭謠週身均是凌厲劍勢,卻能游離其間。與慕容凌日的飛橫霸道相比,蕭謠灑踏如風,捉摸不透。

「那日見到慕容聽風的劍術,只覺得瀟灑不羈。如今見到蕭姑娘,她頗有二公子的遺風。」蘇月河輕聲歎道。

溪水被劍氣撩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而蕭謠在那飛濺的水珠上一踏,便馳向空中,彷彿奔向天宮的仙子,回身墜落時卻又勢如破竹,霎時擋開慕容凌日七八招劍招,刺向他的頭頂。慕容凌日橫過劍身抵擋,卻不想蕭謠的劍尖受內力影響,彎成一道弧度,刺向他的胸口。

劍尖刺入半寸,慕容凌日忽然內力勃發,將蕭謠震開。

他摀住自己的胸口,握劍的手指泛白,「我今天要殺了你——」

說完,十幾道劍氣凌劈而去,飛石濺起,草木皆傷,馳風頓挫,蕭謠繞劍穿行,一一避開。

花堡主擔心蕭謠,眉心蹙起。

「花堡主如果擔心,為什麼不上前阻止蕭姑娘?」蘇月河出聲問。

「老夫此刻能阻止的了她,卻撫平不了她的畢生遺憾。慕容聽風將這十招教給她,只怕就是為了這一天。只有用這千鈞劍訣,才能讓慕容凌日明白……他敗,並不是敗給了武林中的其他武功,他敗給了他自己。」花游雲歎了一聲。

今日他才得知慕容聽風的死訊,以前他只道聽風與蕭謠是天作之合兩人心性如此相配,相知相守必然能夠白頭偕老。

世事無常,這樣的年少英才,竟然死在了自己的父親手上。

葉逸的眉頭彎出糾結的弧度,他曾經在她心底最寶貴的地方,而今他連她的疼痛都無法承受了。

慕容凌日的招數趨於狂亂,他雙眼充血,殺氣沸騰。

蕭謠的劍術,永遠都是那十招。慕容凌日的招式明明多過蕭謠,可偏偏蕭謠每一招都恰到好處,角度不同力度不同,使出來的威力也不相同。慕容凌日已經見識了蕭謠的所有招數,卻偏偏摸不透她的變化多端。

他的心氣就像是奔騰的烈馬逐漸疲累下去,像是技窮的黔驢,摧枯拉朽般就算招招狠辣氣勢驚鴻,卻又讓一旁觀戰的人感歎他此刻的狼狽。

蕭謠翻劍飛星,慕容凌日的髮髻頃刻鬆散下來,他惡狠狠一劍擋開蕭謠,揮劍斬去遮面的長髮。蕭謠卻側身回劍,靈犀瞬間跳開了慕容凌日的劍!

那一刻,整個藥王谷寂靜無比,只有原處瀑布流落的聲響。

慕容凌日顫著身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除了虎口那道滲血的劍痕之外。

「你棄劍了,所以輸了。」蕭謠收劍,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來。

慕容凌日就似被雷電劈中一般,踉蹌了幾步,「老夫不會輸!老夫永遠不會輸!」

「你輸了。而且輸給了《千鈞劍訣》。那十招我已經使給你看了,你還是贏不了我。」蕭謠眉眼輕垂,「你心心唸唸想要《藏世藥典》,想要《束水心經》,你想要天下武學,卻練不好你本門的千鈞劍訣。」

「住嘴!你給我住嘴!」慕容凌日揮著雙臂,拒絕眼前的這一切。

蕭謠站立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柄利刃,刺穿他的視線扎進他的心裡崩毀了他的世界。

「你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的武林盟主的地位,天下的敬仰,還有本來能讓你一世驕傲的兒子。苦海無涯,你是否願意上岸?」蕭謠問他。

聽風到死,所希望的也不過是慕容凌日的回頭罷了。

「上岸……哪裡還有岸……」慕容凌日眼神空洞,身體顫抖。

「小心!」葉逸忽然飛身而去,手中擲出兩枚銀針將射向蕭謠的毒針擋下。

隨後,一葉禪師與花游雲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令他跪在了地上不得起身。

「你們放開老夫!老夫是武林盟主!老夫跪天跪地也不跪這個黃毛丫頭!」慕容凌日苦苦掙扎,天地倒轉,他以前所擁有的一切都灰飛煙滅了。

「蕭謠!你沒事吧!」葉逸趕到蕭謠身邊,將她從慕容凌日面前扯離。

蕭謠撞進葉逸的懷裡,回過神來,「我沒事,別擔心。」

「老夫不會輸!老夫不會輸……」慕容凌日眼神執著而渙散,已成癲狂狀。

蕭謠蹙起眉來。她不明白,像是聽風那樣恣意灑脫的人,為什麼會有這樣執著的父親呢?

一葉禪師點中了慕容凌日的穴道,他終於昏了過去。

程仲謙搖著頭,感歎道:「一代武林名宿竟然如此下場,可悲……可歎……」

反倒是蘇月河不以為意地說:「有什麼好感歎的。月有陰晴圓缺,潮有漲落跌宕,人生就是如此,行差踏錯,便萬劫不復了。」

蕭謠看向一葉禪師,「不知大師打算如何處置他?」

一葉禪師走到葉逸面前,念道:「葉逸施主,老衲曾經對你說過,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活在過去的仇恨之中不如活在當下。死生愁苦皆為鏡花水月,不要因為過去而牽絆了將來。」

葉逸緩緩閉上眼睛,輕聲道:「正如當初蕭紫風所言,讓過去過去,讓未來到來。」

「阿彌陀佛,施主既然放下了,那麼老衲便安心了。」

一行人將慕容凌日帶回到了定禪寺中,一葉禪師主持了這個武林大會。

所議內容震驚整個江湖。沒有人能想到那個一向懲惡揚善,以武林公義為己任的慕容凌日竟然是這樣一個深藏不露的偽君子。

藥王谷葉氏一門慘案終於大白於天下。

「葉逸,你還記得當日在定禪寺有個輕功卓絕的黑衣人將我擄走嗎?」蕭謠問站在身旁的葉逸。

「記得,他還將昏睡中的你扔入了井中。」

蕭謠淡然一笑,那時候葉逸義無反顧也跳入井中,他對她的關心毫無雜念。

她還記得那一晚的月光流落在葉逸的眼角眉梢,那般細緻,彷彿連時間也緩慢了下來。

「一葉禪師追著那黑衣人整整一夜,卻不能近身。我猜想那晚,那個黑衣人就是慕容凌日。」

「他想擄走你,從你口中撬出《束水心經》。」

「是啊,其實如果他潛心研究《千鈞劍訣》,也能天下無敵,根本不需要去肖想其他門派的武學。」蕭謠感歎。

那一晚,蕭謠睡的很熟,彷彿心中所有愁思傷感都遠去了。

夜風柔和地吹入禪房內,就似手指溫柔的撫過她的眉眼。

「蕭謠,蕭謠……」

那般溫潤的嗓音流入她的心田,她轉過身來,看見慕容聽風坐在她的床邊,每一縷眉梢每一寸目光都溫情脈脈。

「聽風……」蕭謠驟然起身,一把將他摟住,「你在這裡!我好想念你!真的好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