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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鎮國公主薨

雲澈沉著臉色點了點頭,他回到寢宮久久不能成眠,鎮國公主之於雲頂王朝,就像一座泰山,她既壓的雲澈不得翻轉,也使得無論雲澈如何折騰都不至於傾覆。

他的心緒複雜難言喻。

驟然起身,雲澈將盧順喚了進來。

「盧順!給朕傳凌子悅!」

「陛下?」盧順愣了愣,「許晚了,凌大人早就睡下了吧……再有兩、三個時辰就要早朝了……」

雲澈揮了揮手,「退下吧……」

「是。」

盧順吸了口氣,鎮國公主的病情越是沉重,陛下的喜怒越是無常。

朝中每個人都在思度著,他們下一步該如何走。

府中的寧陽郡主更是擔憂,從前鎮國公主對她極為寵愛信任,但自從明朔那件事之後,鎮國公主便鮮少召她入宮,就連她前去請安拜望,鎮國公主也對她不似從前那般親厚了。

如今明熙為雲澈生下了公主,雖然只是一個公主,但比起什麼都沒有的雲羽年,明熙的地位要穩固許多。她那個曾經是劍奴的弟弟如今也已是建章監,手握期門軍,反觀自己朝中的那些黨羽,這些時日一一被雲澈不著痕跡地打壓,想要連成一氣都難了。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來人啊!入宮!」

寧陽郡主知道必須要懇求鎮國公主向雲澈保留雲羽年的後位。就算鎮國公主百年,雲澈若是不遵從鎮國公主的遺命也是不孝,即便雲羽年不得寵至少還能保住榮耀與尊嚴。

但是寧陽郡主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被攔在了宮門前。

「放肆!我乃是鎮國公主的長女陛下的姑母,爾等目無尊卑是奉了誰的指令!」

若是從前,寧陽郡主一怒,誰人不驚?

此刻,這群軍士卻面不改色,正聲道:「卑職等奉陛下旨意,無陛下詔令誰人都不得擅入宮門,違令者斬。」

「什麼?陛下?」寧陽郡主的臉色變了,她終於明白雲澈擴建軍制的原因。她一直以為自己在朝中培植勢力便可令掣肘雲澈,但她沒想到的是雲澈如能手握兵權,區區朝堂上幾個只知動動嘴皮子的文臣又有何用?

如今,雲澈掌控了整個帝宮,寧陽郡主自知她是不可能見到鎮國公主了,她頹然地向後退了幾步。

翌日清晨,高熱不退的鎮國公主忽然清醒過來,不僅飲下了一碗米粥,全身也不再虛汗不止。她那雙暗淡無光的眸子裡有了某種不一樣的神采。

「您醒了。」雲澈的聲音緩緩響起,沉靜之中更有幾分風雲變化。

「……是陛下啊……」鎮國公主撐起上身,雲澈卻沒有扶她的意思,「陛下來了……不只是來看我這個快死的老太婆,而是有話要問吧。」

雲澈側身放下手中的藥碗,身體前傾,毫不猶豫地與鎮國公主對視。

「朕想問問你,九泉之下,你如何面對自己的兄長?他給了你毫無保留的信任,將整個雲頂王朝拱手放入你的手中,你是如何回報這樣的信任?集結黨羽,為自己的兒子謀利,將朝堂上的紛爭當做你制衡朕的籌碼,全然不顧北疆被蹂躪的百姓還有我雲頂的威嚴!」

鎮國公主並不慍怒,只是無所謂的笑了笑。她拍了拍雲澈的肩膀,輕聲道:「孩子……再過一二十年,或者等你到我這個歲數的時候,所謂的千古功業……不過夢一場罷了。而你最在乎的,已經在你一不留神的時候……消失了……」

雲澈眉心微微一顫。

「你問我對不對得起我的兄長。我自問對不起……被人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也是一種誘惑……而它給我的誘惑實在太大了……而你……面對的誘惑比我大的多。看在先皇的份上,我最後提醒陛下一句吧。」鎮國公主垂下眼簾,露出睏倦的神色。

「不知道您要提醒朕什麼?」

「你的敵人……既不是遠在北疆之外的戎狄……也不是我這個被奉為什麼皇室元老鎮國公主的老太婆……待到我去了……權欲失去制衡,真正的鬥爭才會開始……陛下……小心外戚吧……」

「什麼?」雲澈皺起眉來。鎮國公主所說的外戚是指誰?是成郡王雲緬?還是明妃的弟弟被自己委以重任的明朔?又或者是……洛太后?

「這天下……終歸還是姓雲的啊……」鎮國公主就在雲澈恍然之間閉上了眼睛。

雲澈低下頭,將被褥為鎮國公主拉起。

當日,林肅與莊潯的奏疏傳到了雲澈手中。雲澈本命他二人率兵埋伏在了成郡國通往帝都的兩條要道上。鎮國公主大病,再加上眾多諸侯盟友紛紛被削弱力量,成郡王早就按耐不住,必然要在發喪時期起勢,但未想到林肅與莊潯的奏疏中卻報成郡王按兵不動,於成郡國內設置哀靈,日夜痛哭鎮國公主離世。

雲澈摸了摸下巴,隨即狠狠拍在案上。

他知道這本是剷除成郡王這個眼中釘的最佳時機,成郡王的耐性一向沒有自己好。但是雲澈萬萬沒有想到,成郡王竟然還忍住了。

看來雲盈這些時日的努力沒有白費,帝都中早就走漏了林肅與莊潯調動兵馬的消息。如果成郡王以後都這麼安分,自己自然不用找他的麻煩。怕就怕他一直假裝安分,可是卻在自己會師戎狄之時這傢伙來個大反水!

鎮國公主的葬禮極為隆重,舉國哀悼。朝中大小事務暫且擱置,凌子悅也忽然閒了起來。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水千條萬條從屋簷之上垂落而下。

「大人,您這是要去哪兒?」如意端著茶水進來,看見凌子悅整理衣衫準備出門。

「出去隨便走一走。」

「大人,這下著雨您還出去?」

「就是下雨,才要出去走一走,這才別有意境。」凌子悅莞爾一笑,走出房外。

因為大喪,帝都之內所有歌舞妓坊都閉門休業,就連酒肆茶攤都關了門。

凌子悅下了馬車,沿著屋簷信步走到小巷前,聞到優雅的酒香和著雨水濕潤的氣息迎入鼻息之間,她低頭一笑,原來翰瑄酒肆竟然沒有關門。

她揮了揮手手,示意侍從們不必跟來。

只是沒想到當她走到酒肆門口,卻發覺大門緊閉。

這就是了,大喪期間,有誰還敢做生意呢?

凌子悅正要轉身,未想到酒肆的門卻開了。

「凌大人來了?您有位朋友在這裡飲酒呢,要不要也進來坐一坐?」

開門的正是翰瑄酒肆的老闆。

「你們……不是不做生意嘛?」

「誒,是不做其他人生意了。但是大人若要進來喝兩杯,又有什麼關係呢?」

聽老闆這麼說,凌子悅倒是動了心。膽敢在鎮國公主大喪期間坐在酒肆裡飲酒的,她想來想去也只有歐陽琉舒這傢伙了。

踏入酒肆,老闆便又將門鎖上。凌子悅只瞥見酒肆的角落裡,一個清俊的背影正在斟酒。只需一眼,凌子悅便知道那不是歐陽琉舒。

他沒有歐陽琉舒的慵懶與無謂。

「你……你怎麼在這裡……」凌子悅頓住了,心中的歡喜幾乎滿溢而出,隨即又惶恐了起來,她快步來到對方面前,按住對方正在斟酒的手指,「你知不知道……陛下懷疑你還……前些日子帝都裡到處都是御林軍,他們在找你!」

「他們找的是一個死人,過去的幻影,而我凌舒是個大大的活人。」雲映處之淡然,輕輕點了點凌子悅的手背,繼續將面前的酒斟滿,「既然來了,不如寬下心來……與我暢飲幾杯?」

凌子悅在他面前緩緩坐下。

雲映的手指依舊修長,指尖是淡淡的藥草清香,與酒香交融在一起,隱約悱惻卻又扣人心弦。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給自己起凌舒這個名字?」

「我……不知道……」

「我醒來的之後,那些漁民問我叫什麼名字,我只想到了你的名字。我說,我姓凌。凌子悅的凌。」

凌子悅扣著酒樽,眉心輕顫。

「雲,本是多好的一個姓。」雲映扯起唇角,半帶嘲諷地一笑,「雲頂之上便是天際,至高無上之處。風本無向,雲動之。可偏偏皇室子弟……永遠做不得雲卷雲舒。所以,我給自己起了個『舒』字。」

「雲映……」凌子悅抬起頭來,她的目光落入雲映的眼中,那是如玉的溫潤,如霧般難以揣測。

「你可以揚塵而去了,子悅。你心裡很清楚……那個人他已經什麼都不用擔心了。沒有人能阻止他去做想做的事情。他的身邊忠臣良將數不勝數。他的眼睛裡他的胸懷裡裝著的是天下。」

凌子悅頓在那裡,她如何不懂雲映的意思?鎮國公主已經去了,無人再用「以文御武」來為他套上枷鎖。他的身邊有明朔,有張書謀,有林肅……

「子悅,不要等到他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的時候,再後悔沒有離開。」雲映的手指掠過凌子悅額際的碎發,點在她的眉心,「你一直都很清楚很清楚。」

「那麼我的母親呢?我的兄弟呢?我的親族呢?陛下不會放過他們!」凌子悅的手指用力,在她內心深處,她從不在乎雲澈會變成怎樣,她看到他的寂寞他的孤獨他的無助。她是為了這些才留在他的身邊……

她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但是她捨不得,她仍然記得他說話時的神態,他扯起的唇角還有他手指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