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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記得

「沒關係的, 外婆不會生氣的。」陸然走過來, 輕輕抹開江暖臉上的淚痕。

他的手指帶著屬於他的溫度, 好像被他輕輕一觸碰, 心裡冰涼的部分就跟著暖和了起來。

「她當然不會生我氣……她從來不會生我氣, 她只是會難過而已……她那天說『小暖呀, 可不可以留在這裡跟外婆睡一晚啊』, 我卻覺得跟她睡覺很煩……她一定又會嘮叨我幼兒園的事情……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我不想聽呀!我就騙她說學校要補課……她站在門口看著我呀,一直看著我……」

那一刻,她有很多話要說, 憋不住的氾濫成災,她都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她不在乎,哪怕陸然批評她沒耐心, 不懂得長輩的心意都沒關係。

她只想要說給他聽。

但是沒有任何批評的話, 對面的男生只是伸出了他的胳膊,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裡, 輕輕將她的腦袋壓在他的胸口上。

「咚咚咚……」

那是屬於陸然的平和而沉穩的心跳。

「就算她不記得現在的你, 但她還是把你放在心上。哪怕受傷了躺在床上也仍舊掛念著你。」陸然就這樣抱著她, 他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就像小時候無數次安靜的夜晚, 她躺在外婆的身邊, 外婆輕輕拍在她的背上一樣。

「對啊……大概這樣,她就不會記得我拒絕了她……然後慢慢的慢慢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她是不是會把幼兒園的我也忘掉呢?等到那個時候,就再沒人記得了……沒人記得過年的時候要給我買大白兔了……」

人是不是總是這樣, 後悔不需要用力就可以擁有的時候卻沒好好珍惜?

「我會記得。」陸然的手輕緩地嵌入江暖的髮絲裡, 輕輕地揉了揉。

好像送給了她一朵雲,塞進她的腦海裡,將她所有的思想和記憶都輕柔地包裹了起來。

陸然鬆開了江暖,周圍的空氣一下子就冷卻了下來,讓江暖有一種要麼抱緊自己,要麼再次上前抱緊眼前人的衝動。

陸然拿下了背上的書包,從包裡抓了什麼,伸到江暖的面前,當他的手指打開,掌心裡就是兩顆大白兔奶糖。

江暖愣在那裡。

鼻子眼睛驟然酸了起來,剛才正要收住的眼淚,像是又要奔湧出來了。

「不會我過年給你的奶糖……你還留到現在了吧?」

「路口的便利店裡就有。今天我看見了,就買了,因為我記得你小時候是被大白兔哄去幼兒園的。我的記憶力很好,就算到了你不記得的時候,我肯定還記得。」

這個世界好安靜。

安靜到讓她懷疑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她聽他說的話也不像真的。

因為……這個人大概不會說讓她覺得好聽的話。

但總是能那麼直截了當地說出她最想要的。

我不知道自己會記得什麼,但是我有一種預感我永遠都忘不掉今天的你。

哪怕所有的公式定理、哪怕是我所喜愛的漫畫遊戲都不記得不在乎了,我還是會記得此刻的你。

江暖從陸然的手心裡拿過了那兩粒大白兔。

「別再想了,我們回家了。」陸然輕聲道。

「我們」兩個字,落在她的心頭,一點一點沉下去。

因為有「我們」,所以不怕所有以為自己會一直擁有的東西隨著時間消失不見。

就連「回家」也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你要一直這樣啊,陸然。

每當我的世界裂開哪怕一點點的時候,你總是能將它補上。

對我而言,撫平所有凹陷的不是時間。

而是你。

江暖跟著陸然進了電梯,電梯門一關上,就聽見江暖的肚子發出幽長的「咕嚕——」一聲。

「你上補習班之前不是吃了東西嗎?」陸然問。

「……消化掉了。」

「那上樓吧。吃點東西,正好把沒做完的題寫完。」

「你要做東西給我吃了?我跟你講,我不吃什麼青菜面!我要吃肉的!」

「我們吃牛肉麵。」

陸然這麼一說,江暖立刻就來勁兒了。

一進陸然家的門,又是黑漆漆一片。

「你爸爸又出差?你媽媽又當班?」江暖自己翻出鞋櫃裡的拖鞋穿上,根本不用陸然招呼。

「你又不是第一次來我家。」

說完,陸然就進廚房了,江暖吧嗒吧嗒踢著拖鞋跟在陸然的身邊,發現他竟然在拆塑料袋。

「這不是方便面嗎?你不是說吃牛肉麵嗎!」

「有錯麼?」陸然揚了揚袋子,上面寫著「□□紅燒牛肉麵」。

江暖歪了歪嘴:「你還真行啊,選的經典款……」

「你吃幾個雞蛋?」陸然打開冰箱門,回頭問。

「當然是吃兩個呀!」

隨著陸然把調味包放進沸騰的水裡,濃郁的香味漫溢開來,江暖都快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

陸然直接端著鍋來到了餐桌前,江暖拿著筷子,直接用鍋蓋就夾了一筷子。

陸然拿著碗回來,就看見江暖手裡的蓋子上已經盛了小半份面了。

江暖聽見陸然放碗的聲音,一邊抬起頭,嘴裡還在嗦著面。

「我下了三袋面。」陸然低下頭來看了一眼鍋裡。

「哦!我說怎麼這麼經吃呢!」

陸然端起碗,筷子往鍋裡轉了一圈,直接把三分之一的面捲進了他的碗裡。

江暖睜大了眼睛,他果然擅長使筷子呀!

她剛吃完鍋蓋裡的,就看見陸然要去夾第二碗了。

「你手下留情!我才吃了兩口呀!」

陸然就像沒聽見一樣,眼看著又是一大筷子,鍋裡面就快空了,江暖想也不想,就把鍋蓋蓋了上去。

「匡啷」一聲,正好壓住陸然的筷子。

「上次一鍋麵,等我來就剩下麵湯了。」

「不就是個方便面嗎?你再煮就好了呀!我比你餓啊!」江暖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可愛啊?」陸然的眉梢抬了抬,筷子向上很輕鬆地就把扣上來的鍋蓋給頂開了。

「沒有啊!吃個泡麵哪裡有『可愛』可言?」江暖問。

「既然不可愛,那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把一整鍋面讓給你?我有義務給你煮麵嗎?」陸然反問。

江暖一下子就被噎著了。

他靠向她,輪廓漂亮的眼睛越來越近,「我和你很熟嗎?你對我很不客氣?」

「就……就……」江暖眼睛一亮,忽然想起陸然在和她一起拍大頭貼的時候說的話,立刻挺直了腰板回答,「我們當然熟啊!我們是光明正大的青梅竹馬!這還是你說的!」

陸然頓了頓,隱隱能從他的眼底看到一絲笑意,就像是直入雲霄的城牆的縫隙間一朵最不起眼的小花,可是一旦看見了,就再也挪不開眼。

「你可真會佔便宜。」陸然把碗放了下來,說了句,「吃完了把鍋和碗洗掉。」

「我是客人呀,你招待客人了好意思讓我洗鍋刷碗啊!」

「只有豬是吃完了之後什麼也不幹的。我沒有養豬的愛好。」

「……」江暖在心裡拿著板磚砸小人,砸的不亦樂乎。

「誒,陸然,雞蛋你不吃了呀?」

「就兩個蛋,你不是都要嗎?」陸然走回自己的房間。

聽到這裡,江暖忽然覺得讓她洗鍋刷碗,她都甘之如飴。

江暖收拾好了鍋碗,一邊把袖子放下來,一邊來到了他的房門前,剛打開門,柔和的燈光下,就看見陸然坐在椅子前,他的手捧著一本書,垂著眼,靠向那本書,好像那裡面有一個他一直期待的世界。

他越靠近那本書,眉眼攏入陰影裡,他的側臉就像將要沒入夜色的孤獨的峭壁,那些隱匿著不被人讀懂的心思,昭然若揭一般只等著江暖再靠近一步。

門發出「吱呀」一聲,陸然的肩膀似乎怔了一下,緩緩地把那本書合上,放到了一邊。

「你收拾好碗筷了?」

「收拾好了!你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江暖歪了歪臉。

「不了。已經這麼晚了,趕緊把你的作業做完了,洗臉睡覺。」

江暖點了點頭,立刻就把化學卷子端了出來,認認真真地做了起來。

遇到她最不擅長的某氣體通過某化學溶液又通過某某氣體,然後又和某金屬發生反應變成了某某某,江暖這一天本來就有點疲倦,這會兒咬著水筆的筆頭,腦子就快要成漿糊了。

只聽見啪嗒一聲,她就乾脆地趴在桌子上睡了。

反正……有陸然在身邊,該做完的事情一定都會做完的。

迷迷糊糊的,咬在唇間的水筆似乎輕輕地離開,取而代之的是有什麼溫熱而柔軟的東西覆了上來,江暖忍不住抿起了自己的嘴唇,好像那柔軟的東西也被她抿住了。

那裡有她熟悉的氣息,還有讓她眷戀的溫度,毫無隔閡地觸上她。

她捨不得放走,像是固執的孩子一樣用力地抿著,好像這樣就會安眠,就會好夢,就會一直不失去。

晚上十點半的時候,她的臉一直被人戳著,她揉了揉眼睛爬起來,才發現自己的化學卷子下面墊了一疊餐巾紙。

臥槽,還好有餐巾紙,不然自己的口水就把化學模擬卷給浸濕了!

可是,自己睡到流口水的樣子陸然不是都看到了?

他是不是又高高在上地「哼」一下?

「都十點半啦!我卷子寫不完啦!你看見我睡覺怎麼不叫我啊!」

「你困成那個樣子,做了題也沒效果,不如乾脆好好睡覺,養精蓄銳。」

「明天要講解的!怎麼辦呀!」

「你就好好跟老師說你今晚去了醫院,如果能掉幾滴眼淚,老師只會安慰你,不會怪你。」

「我是那種輕易掉眼淚的人嗎!」

「是誰在樓下掉眼淚呢?」

「那是因為是你呀!對著老師我壓根哭不出來!」

陸然忽然沉默了。

江暖看著他的表情,猜不透他在想什麼,於是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來。

算了算了,她確實一點都不想熬夜寫卷子,明天就隨緣吧。

「你那支筆是我的吧?」江暖伸手要去拿,卻被陸然直接翻手扣在了桌面上。

「沒收。」

江暖無奈了,拉了拉陸然的袖子。

「你還是還給我吧。我現在就剩這一支完整的筆了。」

其他的都缺胳膊斷腿了。

江暖正要去抬起陸然的手,誰知道陸然又扣起手指,把那支筆拿走了。

「好吧好吧,給你給你!就當支付了那兩包□□方便面外加兩個蛋的錢。」

「是三包□□方便麵。」

「隨你。」

江暖背著書包就離開了陸然家。

她來到了家門口,打開門卻發現燈不亮了。

「難道跳閘了?」

房間裡很黑,她藉著走廊的燈光,向前走了兩步。

前面很黑,江暖嚥下口水,她從小就怕黑。在沒有光亮的地方,她的想像力總是異常豐富。

好不容易找到了電閘開關,全部抬上去,但馬上就「啪啦」打下來,根本沒用。

「怎麼這麼倒霉呀……」

爸媽不在家,她一般都會把客廳的燈都打開才睡覺的,現在別說客廳了,整個房間除了門口的那點光,什麼都沒有。

外婆還需要人陪著啊,她又不好意思跟爸媽說自己害怕需要他們回來。

江暖吸了一口氣,關了門,房間瞬間就暗了下來。

她用手機的燈光進了洗手間,打算刷牙洗臉,這不停電了,又有了不做作業的好借口了。

她擠上了牙膏,一抬頭冷不丁看見鏡子裡自己透著白光慘慘的臉,差一點沒把牙膏扔上去。

臥槽……這「女鬼」是她自己呀!

江暖趕緊把手機燈光給摁了,這有光比沒光更可怕。

江暖一邊刷著牙,一邊覺得自己身後汗毛直立,總覺得有人看著她,但是她卻沒有抬頭看鏡子的勇氣。

她草草刷完了牙,最終還是覺得她不要一個人呆在這裡。

她進了電梯,上了樓,疑神疑鬼總覺得有什麼從家裡飄出來,跟在她的身後,在電梯裡的那會兒,她都覺得四周角落裡有什麼。

到了陸然家的門口,就拚命地摁起了門鈴。

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陸然沒有像之前那麼快就開門了,忽然之間走廊的燈暗了下來,而身後的電梯發出「叮咚」一聲,竟然自己開門了!

江暖的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各種恐怖片場景湧入腦海,就在她抬手又要猛按一陣的時候,門忽然開了。

陸然就穿著睡衣站在那裡,看著她。

那一瞬間,所有牛鬼蛇神都不見了,只有眼前這個人的身影。

江暖呼出一口氣來,陸然向後退了半步:「怎麼了?」

「我家沒電了……」

「你去檢查電閘了嗎?」

江暖立刻點頭:「檢查了,檢查了!但是沒用!」

「那你等等。」陸然側身,從櫃子裡找了個工具箱,就跟著江暖走了。

大概是陸然的「陽煞」比較重,江暖覺得電梯裡很「乾淨」,走廊上也很正常,就連打開門黑漆漆一片的家裡,好像隱隱約約也能望到底了。

陸然拿著手電筒,照著裡面,他不知道打開了什麼,又倒騰了起來。

江暖伸著脖子,說了聲:「你小心一點呀,別電著自己!」

「嗯。」陸然側過臉,將手電筒夾在脖子邊,又用電筆測試了一下,然後靠向了江暖,「你幫我舉一下手電筒。」

江暖伸手,陸然便側向她,他頸間那陣淡淡的雪松般的氣味讓江暖莫名覺得心跳有點快。

大概是見她的手一直沒有去接電筒,陸然抬起眼來看向她。

在逆光下,陸然深邃的眼眶輪廓和高挺的鼻骨連成讓人充滿遐想的線條。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裡帶著淡淡的疑問,但是他不知道這在江暖看來,就像是電視裡親吻的預兆。

江暖連呼吸都不敢,趕緊去把手電筒拿下來,她的心跳得亂糟糟,一片兵荒馬亂,還好沒有亮光,陸然肯定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陸然又試了試,然後回答說:「不是電容的問題,可能是你的主電閘出問題了,要換掉。」

「啊……那今晚都亮不起來了呀……」

「反正你又不打算寫作業了,睡覺又不用開燈。」

陸然從江暖那裡接過手電筒,一副準備要回家的樣子。

江暖跟在他的身後,看見他到了門口換鞋子,心裡面成千上萬次想要拽住他,但還是努力地把手揣在校服口袋裡。

看著陸然正要開門,江暖忍不住叫了他一聲:「陸然……」

陸然轉過身來看著她:「怎麼了?」

「沒……沒什麼……」

陸然微微歎了一口氣,在黑暗裡彷彿拂過她的耳邊,心臟跟著緊張了起來。

「你好好跟我說你怕黑,會死麼?」

江暖心裡咯登一下……陸然怎麼又知道了呀!

「我怕你笑我呀……」

「呵呵,我笑完了。」

陸然的聲音還是那麼輕,特別是在沒有光線的時候,聽力就變得格外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