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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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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川把這半個洞裡所有的地方都檢查過了, 沒有找到能出去或者有可能被破壞掉的地方。

他坐到了地上,拿起之前寧谷給他的那杯東西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太平靜了?」寧谷在他面前蹲下,「我們被困在這裡了知道嗎?老瞎子可能要把我們拿來跟詩人做交易。」

「正好。」連川說。

「怎麼正好?」寧谷看著他。

「省得我們去找詩人了。」連川說。

「你找詩人幹什麼?」寧谷也坐下了, 伸手想拿個杯子來喝, 發現另一杯甜水已經被自己砸掉了, 於是順手就把連川剛放下的那一杯拿起來喝了一口。

「我以為這杯是我的。」連川說。

「不好意思,就是你的。」寧谷說。

連川拿起了另一杯。

「那杯也是我的,」寧谷說, 「而且我負責任地提醒你,特別難喝。」

連川失去了喝東西的興趣,往後靠了靠, 看著寧谷:「我問你。」

「問。」寧谷一抬下巴。

「我暈倒的時候,你有沒有什麼感覺?」連川問。

「沒有,」寧谷說, 「我也不瞞你,這個詩人,我碰見過兩次了, 李向說, 他出來的時候沒有光, 聽到他說話的人就瘋了。」

「你聽到他說話了。」連川說。

「嗯,問我是誰。」寧谷點頭。

換了之前, 他不會跟連川這麼老實地交待, 跟鬣狗交換信息……哦不, 不是交換, 是向鬣狗無條件提供信息, 旅行者絕對不可能這麼幹。

但眼下這種情況, 擺明了跟詩人有關, 而他單獨面對詩人估計是死路一條,加上連川就還有希望,畢竟按禮帽的說法,連川是從一萬個死人裡挑出來的。

「你是誰……」連川低聲重複了一遍。

寧谷馬上回答:「我是鬼城……」

「你帶來的那個武器是誰給你的?」連川打斷了他的話。

「被你搶走的那個嗎?」寧谷看著他,「地王,鬼城的老貨商了,什麼都能搞到,聽說他還見過參宿四……那不對吧……」

「參宿四有過幾個,」連川說,「強行契合,出錯死亡的機率很高。」

「現在就你一個了,只有你能契合,」寧谷感覺後背有些發涼,「別的都死了唄?」

「嗯。」連川應了一聲。

「死了一萬個?」寧谷問。

連川沒再出聲。

寧谷發現連川說話的時候,基本不會有多餘的動作,除了偶爾轉一下頭抬一下眼,很少有別的肢體語言,根本沒法從別的方面判斷他說話的真假和他的情緒。

「那個自毀武器是齊航的,」連川說,「資料庫裡有他的資料,公開信息裡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知道他失蹤了……」

「自毀?」寧谷愣了,「按一下他就會死?」

「你能啟動,你也可能會死。」連川說。

「你是不是有點後悔,那天別踢我就好了,」寧谷說,「讓我按了說不定就沒這麼多麻煩了。」

連川看了他一眼:「是。」

「那說吧,到底什麼麻煩,」寧谷往地上一躺,伸了個懶腰,「你要是給我說清楚了,我也好知道怎麼幫你。」

幫你。

這個詞讓連川有些不適,儘管他能判斷出來,寧谷這種雖然謹慎,但大體上還是亂七八糟粗放型性格的人,這句話就是普通的一句實話。

只是這個詞,在連川的記憶裡,只有痛苦。

我來幫你。

我們是來幫你的,只要你能……

你要知道,只有這一個辦法能幫你。

「你能看到我的思想,我的記憶。」連川說。

「我還能感受到呢,你的痛苦,你的……痛苦,你的……」寧谷排比句使用失敗,歎了口氣,「痛苦,你好歹也是主城最牛的鬣狗,居然比鬼城最沒人管的底層旅行者渣渣都慘,就沒有不疼的記憶。」

「我的記憶不完整,」連川對他的總結沒有什麼反應,連一句話題都沒跑,「所以我要知道你能看到多少,感受到多少。」

「幫你找回記憶?」寧谷坐了起來,發現連川還是之前的姿勢,一點都沒變,這種定力怕是別的鬣狗也很難有。

「幫我保守秘密。」連川說。

寧谷愣住了。

連川也沒再說話。

一起沉默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寧谷感覺屁股被地面硌得有點疼了,才挪了一下換了個平一些地方,問了一句:「什麼秘密?」

「我還不確定你知不知道。」連川說。

「……行吧,那我要不保守這個秘密呢?」寧谷說,「你可以殺了我,但你接到的任務是要活捉我,我要是死了,恐怕跟你的秘密暴露了差不多下場。」

連川沒說話。

「對吧?」寧谷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毛。

「對。」連川說。

「所以你怎麼辦?」寧谷更得意了,這種兩難的局面,他很期待連川的表情。

「所以我要有第二條路。」連川說。

「哪兒呢?」寧谷往他面前湊了湊,盯著他的臉。

「跟詩人見個面,」連川在這一點上倒是沒有隱瞞,「也許能找到自保的方法。」

「怎麼見?等那個老瞎子把詩人找來嗎?如果真有什麼交易,怕是你都沒有開口的機會吧,我勸你慎重。」寧谷該仔細的地方還是很仔細的,哪怕是這第二條路會讓自己失去制約連川的砝碼,但連川能活著就還有希望,他也還是得為自己能活過眼下而努力。

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死呢。

「你,」連川終於動了動,轉頭看著他,「你能把他叫來。」

「我?」寧谷指著自己,「怎麼叫?」

「不知道,」連川的回答非常有建設性,「你自己悟吧。」

鬼城風「格外大」的那些日子裡,旅行者都不太出門,躲在自己的小屋裡,等著風「很大」了,才會出去。

特別是剛從主城回來,大多數旅行者都會好好睡一覺,回味一下主城的光,回味一下失途谷的迷離,再盤一盤自己帶回來的好玩意兒,最重要的,喝了酒的得散一散酒氣。

除非幾個庇護所之間有群毆,否則在這種日子裡,鬼城就是真正的鬼都沒有的城。

像今天這種車剛到,所有旅行者就被堵在了通往庇護所路上的情形還是頭一回。

把他們堵在路上的,是團長和李向,還有站在團長身後陰影裡的林凡,這三個代表了鬼城最高指示的人。

「寧谷呢。」團長問。

沒有人回答,有些人是茫然,有些人是慌亂。

團長這句話並不是問句,而是早已經知道了答案但還要問一下誰答了就死不答也要死的臨終肯定句。

風捲著霧,在團長四周旋轉出一波波黑浪,所有旅行者都低著頭,鬼城唯一能讓大家集體認慫的,只有他。

「有誰在主城見到過寧谷?」李向問了一句。

這句是問句,並且比較溫和。

「我見到了,」琪姐姐抬起頭,「失途谷吟誦豎洞的酒館門口。」

李向偏了偏頭,示意她過去說。

琪姐姐走過去的時候,低著頭的旅行者像是同時得到了信號,突然向四周逃散開去。

團長沒有理會,只是看著琪姐姐,等她走近了才又問了一句:「他跟誰在一起?」

「鬣狗。」琪姐姐說。

團長和李向都有些吃驚,身後的林凡也微微抬了抬頭。

「鬣狗進了失途谷?」李向皺著眉,「怎麼可能?就算沒有迷失,九翼能放任鬣狗在蝙蝠的地盤上停留?」

「確定是鬣狗,」琪姐姐也皺了眉,「雖然沒穿制服,但那種殺氣,實在是太好認了。」

「能認出是誰嗎?」團長問。

「連川,」琪姐姐一點也沒猶豫,「我還真不知道他長什麼樣,但是那種速度,我能力都沒機會用出來,只有連川了。」

「怎麼沒把他帶回來!」團長突然暴怒地吼了一句。

琪姐姐瞬間退出去了好幾米,手都揚起來準備發動能力自保了,看團長沒有下一步動作,她才一甩手也喊了起來:「講不講理啊!我怎麼帶他回來!那是連川啊!要不是在失途谷,我死都不知道死哪兒去了!就算只有寧谷一個小鬼崽子,他有多能溜鬼城誰不知道,鐘樓都關不住他,我怎麼帶得回來!」

鐘樓都關不住他。

團長沖琪姐姐揮了一下手,琪姐姐飛一樣地順著燈籠小路跑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林凡:「鐘樓都關不住他。」

林凡不急不慢地歎了口氣:「他掐著車到的點跑的,那時守衛正好會亂……」

「門未必也會開吧?」李向說,門是團長的能力鎖的,只有他才能解除。

「那就不知道了,」林凡抬起頭,看向上空什麼也沒有的一片黑霧,「上次團長能力失效是什麼時候了?是主城送來的實驗體逃跑那次?還是老瘋子進了地庫的那……」

「你閉嘴!」團長看著他。

林凡沒再說下去,只是慢慢轉身往回走:「現在盯著他怎麼跑的,為什麼跑,都沒有意義了,這些事早晚都會發生,從你們知道齊航還有殘留的那天開始,就該知道,時間只會往前,所有的事都會往前,不會倒著走。」

「是不是林凡放走的都沒所謂,」李向低聲說,「現在麻煩的是寧谷跟連川在一起,我們不清楚連川的意圖。」

「你是不是也覺得,」團長看了他一眼,「詩人真的……」

「詩人存在了很久了,有失途谷那天起就有詩人,」李向想了想,「但詩人的形態注定了他會被滲透和污染,只要精神力足夠強大,所以……很難說。」

「我們要提前開始了,」團長說,「主城不會跟我們說實話,也不會真的跟我們合作,鬼城不過是他們的原料庫而已。」

「地庫那邊樣本已經夠了,」李向說,「現在開始的話,也可以,但只能是簡單複製。」

「這就夠了。」團長說。

寧谷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已經一個小時了。

連川一直盯著他,發現他是真的睡著了。

不知道是心理素質太過強大,還是真的腦子過於簡單,之前寧谷說夢到參宿四的時候,他並不是很相信……

他拿起杯子在地上敲了一下,叮。

寧谷哼了一聲,抬手在臉上抓了抓,又不動了。

叮叮。

叮叮叮。

現在相信了。

跟參宿四契合之後,參宿四跟連川可以算是同一個人,寧谷能感應到的一部分是參宿四也是合理的。

這麼看來,寧谷的能力比他想像的要更誇張,參宿四可以看作強大的精神體,甚至很難契合,寧谷卻能在夢裡見到。

連川感覺自己的猜測有些過於理想化,也許是經歷了太多日復一日,他的每一次猜測,都超出了自己努力控制的範圍,一旦這些想法能被讀取,他可能連百萬分之一存活的希望都沒有。

如果能力完全激發,寧谷也許……

「哎!」寧谷突然喊了一聲,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

連川看著他一躍而起又落回地上,要不是一直留意著四周,知道沒有任何異常,寧谷這一下能讓他直接從這個洞口跳到對面的洞口裡去。

「你聽到什麼了嗎?」寧谷坐在地上看著他,臉上還帶著茫然。

「沒有,」連川說,「你聽到什麼了?」

「有人叫我。」寧谷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眉心,「我以為你叫我呢。」

「詩人。」連川說。

寧谷皺著眉沉思了幾秒鐘,突然跳了起來,走到洞口,對著中間巨大的豎洞喊了一嗓子:「啊——」

連川被他這動靜驚了一下,跟旅行者這種腦部神經結構不同的物種呆在一起簡直折壽。

「你幹什麼?」連川看著他。

「回應一下,」寧谷掃了他一眼,「你說的,他叫我了,那我不得回應嗎。」

連川也不想多說:「你回……」

「啊——詩人——」寧谷又喊了一聲。

連川拿起一個杯子砸在了他頭上:「閉嘴。」

「連川,」寧谷捂著頭,「你也就是現在狂一下,只要出了失途谷……」

「在主城我只會更狂。」連川說。

「我一旦能力激發了,」寧谷指著他,「我第一個就揍你,你等著!」

「我幫你。」

這聲音響起的時候,寧谷猛地往前一衝,突然感覺有些喘不上氣。

一直靠牆坐著的連川什麼時候攔到他面前的,寧谷沒看清,只知道連川往後推了他一把:「不要靠近洞口。」

寧谷回過神,往後退了兩步,他無法判斷聲音的方向,只能確定這不是連川的聲音,也不是禮帽的,甚至也不是那個「你是誰」的。

而這時,外面一直安靜得能聽到失途谷各個地方傳來的遙遠嘈雜聲的豎洞裡,突然有了變化。

空中出現了無數金色的小光粒,像是被風吹著,又像是被什麼東西撥動著,在空中混亂地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