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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芸姬姑娘擺了擺手,招呼著師父,「把那只白澤領回去吧,傻站在這裡做什麼。」

言罷,她又意蘊不明地看著我,眼底一片沉沉暗色,唇角似勾非勾道:「真是生得漂亮。」

我雖然與芸姬接觸的很少,卻覺得她三言兩語之間都與往常很不一樣。

簡直就像是……

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我仔細盯著她的雙眼,下一刻心跳驟然加快,驚詫萬分地望向了師父。

師父徑直走過我,帶繭的指尖有意無意擦碰我的手背。

「你的手怎麼這麼冷。」師父停下腳步,忽然語聲淡淡道了一句:「快入冬了,多穿點衣服。」

我把白澤擋在身後,「它的蹄子已經受傷了……」

「我知道。」師父緩聲答道。

我頓了一下,看向了那個非同往常的芸姬姑娘,繼續對師父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師父既然把它領回去,最好別讓它再受一次傷。」

師父領著白澤和芸姬姑娘離開以後,我有一段時間處於震驚到無以復加的狀態。

紫宸殿的門口,幾位冥司使攔住了我的去路,「煩請月令大人稍等片刻,容我等去通報一聲。」

接著便走來另一個冥司使,手中的純銀法杖挑開了攔路的結界,「傳君上口諭,請大人隨在下進來。」

我帶著二狗風風火火地跑向了正殿,又在殿門口剎住腳步問道:「君上身邊有長老嗎?」

一旁的冥司使答道:「回大人的話,沒有。」

「那有冥臣或者領主嗎?」

「也沒有。」

我放下心來,推開殿門跑了進去,卻見燈輝華光通透如晝的正殿內,夙恆的面前還坐了兩位仙氣繚繞的上界尊神。

跳躍奔跑中的二狗來不及停下爪子,又或許是因為爪子有傷不好控制,它再次撞到了我的腿上。

這那兩位神尊我只在天界百神志裡看過,其中一位是執掌所有凡人命格乾坤的修明神君,另一位是在陌涼雲洲避世已久的清岑天君……

在字數極簡的百神志裡,他們兩個的名字後面,都跟了整整一頁紙的功業註解。

我一早聽說過這兩位和夙恆冥君頗有一番私交,卻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本尊。

夙恆從白玉龍紋的華座上站了起來,走到我身邊以後,旁若無人地牽上了我的手,通透燈輝掩映下,那雙勾魂的紫眸愈發顯得華彩流光。

「這位想必就是慕挽?果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修明神君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身姿俊朗清雅若芝蘭玉樹,極其自然地問道:「你們的婚典定在什麼時候?」

清岑天君跟著站了起來,我聽聞這位殿下向來少言寡語到了一定境界,卻聽他也開口道:「宜早不宜遲。」

夙恆似乎對這個問題頗為滿意,從善如流地答道:「明年三月十九。」

☆、第3章

「明年三月十九,你倒是真會挑。」修明神君淺笑一聲,溫潤如竹露清風,他側眸看向夙恆,意有所指道:「我粗略算了算,那一天五行調和,適宜嫁娶,確然是個很好的日子。」

清岑天君同樣看了過來,慢條斯理不帶表情地評價道:「也許夙恆會嫌這日子不夠早。」言罷又不慌不忙地緩緩問道:「今晚還去不去朝夕樓?」

聽到朝夕樓這三個字,我怔怔地抬起頭,呆然將夙恆望著,「你去過朝夕樓?」

朝夕樓的名字取義自「朝風夕月」,是整個冥界最負盛名的風月煙花之地,坐落在冥洲王城外十里雲波酒巷的盡頭,傳說那裡朝歌夜弦堆金砌玉,翻雲覆雨難捨晝夜,聲色縱情靡靡不絕。

「從未去過。」夙恆攬過我的腰,直接將我摟進了懷裡,「我只有挽挽。」

我攥緊水紅色的薄紗衣袖,復又問道:「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夙恆將我的臉輕捏了一把,眼中清晰地倒映著我的影子,平淡如常地答道:「我怎麼會騙挽挽。」

隨後他掃眼看過修明和清岑。

修明神君即刻走到清岑天君的身側,刻著銀紋的寬廣衣袖隨風淺蕩,週身繚繞的仙氣純淨至極,甚至將頭頂飯盆的二狗引過去幾分。

修明抬手拍上了清岑的肩膀,眸底笑意轉瞬即逝,頗為誠懇地道了一句:「清岑無意失言了,慕姑娘莫要當真。」

清岑天君並未否認,深邃如墨玉的黑眸沉靜若水,這位傳說中在整個天界內最為薄情寡性的神仙,此時此刻竟然面不改色道:「是我打算去朝夕樓。」

爾後他頓了一下,又接著氣定神閒道:「順便想叫上修明和夙恆。」

修明神君輕咳一聲,長身玉立在清岑旁邊,跟著添了一句順理成章的解釋:「慕姑娘請放心,夙恆向來潔身自好,他當然不會去。」

我眨了眨眼睛,定定看向清岑天君,半明不白地問他:「為什麼要去朝夕樓?」

夙恆淡淡嗯了一聲,不緊不慢地接話道:「因為天界沒有花街柳巷,清岑想去見識一番。」

修明的目光變得有些沉痛,他低低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地凝視清岑,「我原本打算攔住清岑,奈何他鐵了心非要去一趟。」話中又隱隱帶著點惋惜,以及有意無意的嫌棄:「他覺得獨自一人去無甚樂趣,因而還想捎帶上我和夙恆。」

清岑天君沒有出言解釋,安靜的像是被婆家欺負的小媳婦,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

月華入窗灩灩流光,涼風拂過素錦紗帳,修明神君彎腰撿起一塊掉落在地的玉石,放進了二狗頭頂的飯盆裡,溫聲低語道:「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天界,改日再同慕姑娘一敘。」

隨後,修明神君語重心長:「清岑,和我一起走吧。」

這兩位天界尊神先後與夙恆道了個別,等到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後,我轉身站到二狗旁邊,端起它腦袋上的飯盆就往殿外走。

二狗的心神都在它的飯盆上,小跑著跟到了我的後面。

我抱著二狗的飯盆,心裡忽然有萬般委屈,「假如我今天晚上不來紫宸殿,你是不是真的會去那種地方……」

二狗跟著嗚咽了兩聲,水霧霧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憐憫又同情地蹭了蹭我的腳。

夙恆拿走了我手裡的飯盆,憑空變出幾塊剔透至極的上品仙玉,他將那些玉石塞進二狗的飯盆,連盆帶玉一併扔出了正殿大門。

我家二狗怔了一瞬,飛一般地衝出了大門,帶過一陣自由自在的疾風,全然不顧爪子上尚未復原的傷口。

在它撒丫子離開正殿的那一刻,靈珠神玉雕琢的華門「砰」的一聲重重掩上。

二狗這才發覺自己被冷漠的主人無情又殘忍地拋棄了,我在殿內只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撓門聲,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又變成了傷心欲絕的嗚嗚啜泣聲……

再然後,二狗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燃著冥火的宮燈濯然生輝,一排排書架裡擺滿了古籍藏卷,殿內的檀木窗嚴絲合縫,聽不見窗外的一絲風聲。

「在你之前,我沒有碰過女人。」夙恆抬袖握上我的手腕,修長的手指磨蹭著瑩潤的雪膚,低緩著聲音同我說道:「有了你以後,也不會再碰別人。」

這話聽了很讓我受用,我踮起腳尖親了他的臉,伏在他肩頭軟聲耳語:「要是有一天……有一天你不再喜歡我了,我就是心裡再難過,也一定不會纏著你。」

「不會有那一天。」他淡定地答道。

這一晚夙恆在桌前批閱奏折,我坐在他旁邊安靜地吃東西,茶几上擺了幾盤香糯精緻的點心,我瞧過奶白色的杏仁甜羹和灑了芙蓉糖的玫瑰軟糕,最終盯上了裝在翡翠盤裡的雞汁湯包。

夙恆一手字寫得極好,無論是古梵語還是上古天語,皆有一派行雲流水般的天成風骨。

我一邊看著他寫字,一邊用白玉勺舀起一隻湯包。

挑在指間的玉勺子有些晃,軟嫩白滑的湯包也跟著在勺內左右輕搖,雖然還沒有吃進嘴裡,卻已經能猜到這只湯包會是多麼的鬆軟爽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