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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無人說話,隔音又好,沉默不斷延長。

徐白鎮定了一會兒,走到沙發邊上,抱起一個小枕頭,剛準備坐下來,就聽謝平川道:「沙發剛擦過,你別坐。」

小氣,潔癖,強迫症。徐白在心中腹誹。

她表面上還很有骨氣:「不用你告訴我,我也不想坐沙發。」

距離沙發的不遠處,放著一把黑色老闆椅。前方還有一張茶几,茶几上擺著瓷杯,以及一盒茶葉,如果仔細觀察,紫砂壺的氣孔處,還冒著裊裊香霧。

徐白站在老闆椅旁邊,伸手把靠背向後拉,扶手蹭過她的裙擺,她還沒有入座,旁邊的謝平川又道:「這是蔣總的椅子,也是他的位置。」

言外之意,還是不能坐。

徐白終於偏過頭,用質問的眼神看他。

謝平川坐在辦公桌之後,面前有三個電腦屏幕,從徐白的視角望過去,仍能瞧見他的側臉。

此時此刻,他正端著一個玻璃杯,杯中裝著純淨水,他低頭喝了一口,並沒有注視徐白。

徐白蹙眉道:「沒有可以坐的地方,我不想一直站著,我要回五樓了。」

謝平川放下杯子,伸直了一雙長腿:「你適合坐這裡。」他把椅子往後退了一尺,空出一段寬敞的間隙。

他向她招呼道:「過來,小白。」

徐白這才明白,謝平川就想讓她坐大腿。

她是一個正直的人,怎麼能輕易順從,思及此,徐白站立不動。

謝平川拉開抽屜,拿出一袋橘子——橘子出現在桌面,徐白就走過來了。她坐到謝平川的腿上,被他自然而然摟住了腰。

「我對你而言,」謝平川責問道,「沒有橘子有吸引力麼?」

徐白謹慎地扒開橘子,以防汁液濺到他的桌子,她當他明知故問,因此回答道:「橘子很好吃,又酸又甜,方便攜帶,而且很容易剝開 ……」

謝平川得到這樣的答案,非但不氣餒不沮喪,還湊近她的耳根:「我也可以剝開,你要不要試試?」

想起他扔在桌上的領帶,徐白搖頭,堅持原則道:「回家再試。」

謝平川默不作聲。

他的鼻樑蹭到了徐白的耳根,莫名讓她想起撒嬌的蝦餃,打滾的湯圓……諸如此類的胡攪蠻纏。

他還撩起她的長髮,輕輕吻她的後頸,像柔軟的羽毛拂過,間雜著溫熱的呼吸——徐白繃直了身體,脊背都麻了一片,橘子也吃不下了。

偏偏謝平川在此時破壞氣氛:「橘子好還是我好?」他雙手抱住徐白的腰,竟然和她斤斤計較:「你再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徐白在心中笑得打滾,臉上還冷漠無情道:「橘子很好吃,又酸又甜,方便攜帶……」

她的話尚未說完,謝平川低聲問道:「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言辭中多有頹廢,隱含控訴,但又驕矜自持,謹守分寸,格外惹人憐惜。

可是徐白在忍笑,她緘默不言。

謝平川妄下定論:「你果然不愛我了。」

言罷,他等著徐白主動。

他深諳徐白的脾氣,沒等多久,果不其然,徐白輕笑一聲,回頭親了他一口。

徐白還附贈了一句:「怎麼會呢,你一直在我心裡。」

話音剛落,冷不防被他按住,下巴也被扣緊了,嘴唇被吻的有點疼,徐白就嚶了一聲,他又溫柔了很多。

約莫過了幾分鐘,謝平川將她放開。他轉移自己的目光,看了一會兒天花板,隨後拽過了外接鍵盤,打開僅有管理層可見的工程源代碼。

徐白什麼也看不懂,她打了一個哈欠。

然後趴在了桌子上。

她和謝平川說:「我們的付經理懷孕了,請假去生孩子,新上任的葉經理……讓我去帶實習生,可我念研究生的時候,導師帶學生好辛苦,我的工作經驗又少……」

謝平川一心二用,旁聽徐白的話,還在修改工程:「你們的新任經理,指定你一個人嗎?」

「對啊,」徐白承認道,「怎麼了?」

她沒等謝平川回答,又接著說:「葉經理向我解釋了原因,他說因為上次KPI考核,我的法語模塊分數高。」

謝平川沒做評價。

徐白以為他忙,她不願意打擾,趴在桌上有些睏,不久竟然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夢。

夢到喧嘩的大街,絡繹不絕的行人,週遭吵吵鬧鬧,卻又聽不清聲音。

車流呼嘯而過,帶起一陣疾風,徐白走街串巷,到處尋找謝平川,可她找不到他,只瞧見一幫同事。

他們嘰嘰喳喳道:「做什麼技術總監,恆夏遲早要倒閉……」

還有人說:「記得當年的事嗎?謝平川被XV公司掃地出門,好不容易才成了恆夏創始人。但是呢,XV可是國內三巨頭,他得罪了大公司,以為自己下場好?」

徐白在夢裡腳步飄忽,不知身在何處,她拉了一下同事,那人便道:「別拽,別拽,早點辭職吧。」

徐白便是做夢,也要維護謝平川:「什麼叫『被XV公司掃地出門』,根本就是那個公司誣陷他,如果XV足夠好,為什麼效益越來越差,它早就不是三巨頭了……」

謝平川回國之後經歷的事,徐白並不是沒有聽說過。

她知道謝平川在美國一帆風順,但是當他回國進入XV公司,任職於Data Analysis組的副組長之後,他深陷一場數據洩露風波,名聲一度差到了極點。

他的收入不依靠公司,他是玩股票的一把好手,當年還身兼技術顧問,錢的事情,他大概不會在乎,可是清白和聲譽呢,他自尊心那麼強,不可能不要的。

夢裡的人卻不理解徐白,非要和徐白爭執:「這次又不是數據洩露……」

「不是洩露是什麼?」徐白格外茫然,蹲在街邊。她知道自己心思敏感,可惜腦子不夠用,她什麼也想不出來。

那人並不回答,一個勁地勸道:「早點辭職吧。」

「我不想辭職。」徐白憤然道。

然後就醒了。

夢境中沒有謝平川,現實裡他就在眼前。

徐白扶著桌子坐正,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襯衫扣子解開了三個,明顯算是低領了,徐白卻沒有仔細觀察。她黏了他一會兒,好像一隻樹懶,緊抱著不放,耳朵貼著他的胸口,聽到他的心跳,節拍和平時一樣。

謝平川道:「一點了,我帶你去吃午飯。」

徐白接話道:「好的。」

她又說:「我剛剛做夢了。」

徐白如此溫情,謝平川卻不受感染,他竟然還捏她的臉:「我知道,你說夢話了。」

捏徐白的臉,就像捏米糕一樣,稍微一使力,還有一絲紅印。謝平川留了印子,不敢再動手,言辭正經道:「你一直在說,我不想辭職。」

他關切道:「工作壓力太大了嗎?我找項目主管,讓他和你們的葉經理……」

「不用,」徐白道,「壓力不大,我扛得住。」

她拍了謝平川的肩膀,好像在和兄弟說話:「請你相信我,謝總監。」

謝平川順著她的意思道:「我相信你,徐翻譯。」

徐白便親了他:「謝謝哥哥。」

謝平川依從習慣道:「不客氣。」

當天中午,他們吃完午飯後,就在電梯前分別了。談笑之間,遇到了翻譯組的同事。

寫字樓裡的公共場合,與謝平川的私人辦公室不同。

電梯前人影寥落,同事們眼神探究。

徐白和他們打招呼,站在大理石瓷磚上,落落大方道:「總監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們會繼續和技術組保持溝通。」

她目送謝平川進入電梯:「總監再見。」

謝平川的轉場能力沒有徐白快,於是他沒理她。

正好,這一幕落在同事眼中,就是徐白和上司打招呼,上司對她愛答不理的表現。

謝平川走後,另一位女同事道:「徐白,謝總監好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