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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白捧著自己的碗,接受了他送來的雞翅。她低頭咬了一口,又覺得要禮尚往來,因此夾起一塊排骨,準備放進謝平川的碗裡。

然而或許是因為,她的筷子太滑了吧,那塊排骨夾得不穩,在接近桌沿的位置下落,掉到了謝平川的褲子上。

謝平川說話的聲音一頓。

徐白的父母坐在桌子的另一邊,他門兩個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徐白的父親笑了笑,隨即看向謝平川:「小謝,怎麼了?」

「沒事沒事,」徐白叼著一根筷子,摸向謝平川的褲子,「掉了一塊排骨。」

她用手抓起那一塊排骨,手指蹭過謝平川的褲子。因為指尖沾了一點油垢,她無意識地在他腿上擦了擦手。

謝平川耳根微紅。

徐白眼尖,馬上指出道:「你的耳根有一點紅。」

謝平川並不承認:「你看錯了。」他抽出一張餐巾紙,遞到了徐白的右手邊,坐姿依舊筆直而端正,彷彿中央衛視的新聞主播。

徐白沒心沒肺地笑道:「哈哈哈哈哈你的耳朵越來越紅了。」

「小白,」徐白的母親放下碗,語氣溫柔地批評她,「你不是小孩子了,要有禮貌,注意分寸。」

徐白很聽她媽媽的話,她立刻在座位上坐正。

這一回,輪到謝平川笑了一聲。

徐白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她猜想他的心情還可以。於是她不再關注他,捧著碗努力吃飯,謝平川與徐白不同,偶爾還會說上幾句話,內容無非與學業有關,體現了優等生的長遠規劃。

晚飯結束後,謝平川向她父母道謝,又幫忙洗碗收拾桌子——他這麼熱愛勞動的樣子,果不其然,成為了徐白父親的教育範本。

「你看看人家謝平川,」徐白的父親道,「就比你大四歲,多懂事,愛勞動又愛學習,都不用他父母操心。」

客廳裡燈火通明,正在播放電視劇。

徐白斜坐在沙發上,背靠著一團枕頭,腿上趴了一隻貓。那貓的毛色珵亮,通身乾淨到發光,它的脖子上掛著鐵牌,刻了徐白家的電話號碼。

徐白雙手揉貓,揉得貓舒服極了,睜著一雙圓眼睛,蹭著她的腿撒嬌。

「我今天掃地了,還拖了地板,」徐白振振有詞道,「我還給貓鏟屎了。」

但是父親不認同她,父親站在電視機前,剛好擋住女兒的視線:「你沒事就去學習吧,別看電視了,開學就是初三了,學業多緊張。」

徐白不情不願地放下貓,轉身走向她自己的臥室。

貓咪跟在徐白身後,輕輕磨蹭她的腳跟,試圖挽留它的主人。恰在此時,母親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家裡沒醋了,醬油也快用完了。」

徐白聽見她母親的話,幾個箭步飛到廚房,自告奮勇道:「交給我吧,媽媽,我現在就去超市買醋。」

沒錯,比起待在屋子裡悶頭學習,她更願意出門跑腿買東西。

母親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往她的手裡塞了幾塊錢。徐白把錢揣進口袋,拉上謝平川走向了超市。

此時將近傍晚八點,外面的雨漸漸停了。門口的小巷寂靜無聲,遍佈著深淺不一的水坑,徐白和謝平川並排行走,沒過多久,她忽然打了一個噴嚏。

「你穿少了,今天降溫,」謝平川道,「你出門之前,好歹披個外套。」

「我之所以打噴嚏,不是因為覺得冷,」徐白糾正道,「一定是因為有人想我。」

謝平川不置可否地笑了:「你感冒的時候,想你的人最多。」

徐白沒有繼續抬槓,她沿著小巷往前走,故意踩著凹凸的石磚,腳下稍微有些不穩,謝平川就會伸手來扶她。

夜空遼闊,晚風輕蕩,天邊月色如鉤,烏雲不見蹤影。巷子裡昏暗逼仄,徐白卻有恃無恐,她叫了他一聲:「哥哥。」

謝平川沒有應答。

徐白抬頭盯著他:「哥哥。」

謝平川回話道:「叫我幹什麼?」

徐白停在原地,切入正題:「我想吃街角的冰糖葫蘆,但是買完醬油和醋以後,我就沒有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鞋尖抵在牆根處,來回磨蹭了兩三下,牆垣的雨滴順勢下滑,滴在她雪白的腳背上,光潤一如皎皎月色。

謝平川望著遠處的月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去給你買。」言罷他又問:「你晚飯沒吃飽?我看著你吃了兩碗飯,堆了一座排骨山。」

徐白以為,他在嫌棄自己能吃,她馬上說出了實情:「我只是想嘗一口甜的東西。」

巷子外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交談聲鼎沸喧鬧,正是最繁華的時候。大城市一旦開始發展,就很難停下它的腳步,北京作為其中的佼佼者,每年不知吸引多少外來人口,夜裡鬧市街邊的諸多攤點上,混雜著天南地北各種口音。

謝平川就站在賣糖葫蘆的大爺面前,左手伸進自己的褲子口袋,卻只找到了兩塊七毛錢——五枚硬幣排列整齊,依次躺在他的手心,他才想起出門走得急,沒有按照計劃帶上錢。

賣糖葫蘆的老大爺湊近一步,笑呵呵道:「一串三塊錢,我賣了幾年,小伙子哎,要不多買幾串?」

謝平川沉默片刻,放棄了他的自尊,他生平第一次討價還價:「我只有兩塊七 ,您看這樣行不行……」

謝平川的話還沒說完,老大爺的眉毛擰了起來。他背著軍綠色的挎包,頭髮幾乎白了一半,說話就像是在歎息:「小伙子,你也不想一想,我一串糖葫蘆能掙多少錢?你讓我便宜一分錢,我就虧了一分錢。」

謝平川和他商量:「我家住在附近,我待會兒回來,再付三十行麼?」他彷彿不是在買糖葫蘆,而是談一場賠本的生意:「這兩塊七就當押金了。」

謝平川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根本聽不出是北京本地人,那老大爺並不相信他,擺了擺自己的手道:「得得得,您不買就別耽誤人了。」

這一場街邊的談判沒有迴旋的餘地,攥著兩塊七毛錢的謝平川只好退而求其次。

八九點的夜幕愈加深沉,襯托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徐白從超市出來的時候,瞧見謝平川站在門口等她,他的背影修長且挺拔,彷彿另一個不會發光的路燈。

徐白沒看見冰糖葫蘆,以為謝平川忘記買了,她心中有一些失落,仍然跑到他的面前:「哥哥,我們回家吧。」

謝平川拿出一個塑料袋,紙包中裝了一隻烤紅薯,他把這個東西遞給她,解釋道:「我沒有帶夠錢,你喜歡吃的東西裡,我只買得起它了。」

夏天的風沿街吹過,帶來雨後的青草味,徐白看著他笑了:「烤紅薯非常甜,我最喜歡了,謝謝哥哥。」

她說話的嗓音偏軟,笑起來也很好看,雙眼彎彎像一隻小狐狸。

第二章

暑假是最美好的時光,但它一眨眼就過完了。

兩周之後,假期結束,徐白不能再賴床到中午,每天都要按時起床。由於開學就是初三,母親擔心她的學業,還給她報了三科補習班——這個消息好比晴天霹靂,徐白聽聞此訊,越發無精打采。

好不容易熬到了週末,謝平川同意帶她出門玩。

於是徐白整裝待發,興致高漲地問他:「今天你打算去哪裡玩? 」

謝平川把自行車推到院子裡,蹲下來捏了捏輪胎。他左手拿著北京市地圖,隨口報出了幾個名字,都是離家不遠的地方,話音落後,卻沒有等到徐白的贊成。

謝平川站了起來,投其所好地解釋:「附近新開了一家燒烤店,我聽同學說味道還可以。」

徐白果然開心地回答:「真的嗎?我都沒有注意。」

她提著一書包的水果,飛快跑向了謝平川,橙子從兜裡滾出來,剛好落在近旁樹下。謝平川見狀,忍不住笑道:「你的書包裡,裝的都是零食麼?」

徐白點頭承認:「對呀,我還給你帶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