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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謝謝,」林知夏說,「我可以自己把關。」

譚千澈看了一眼手錶,才把香煙扔進身邊的垃圾桶。他站起來,走了幾步,身高腿長,步子邁得也大。

谷老師將在上午十點左右抵達校園,眼下正是九點五十五分,時不待人,譚千澈與林知夏一前一後地走向學校的會議大廳。他們等了幾分鐘,谷老師就帶著一批同事與學生出現了——在這批人裡,楊術文算是林知夏的老熟人。

楊術文混跡在人群中。當他望見譚千澈,他的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連聲喊道:「哎?譚學長!」

轉頭時,楊術文視線一掃,恰好碰上林知夏,溫暖的笑意凝固在他的嘴角。他的心臟墮入冰窟,動作機械地點了點頭,喊她:「林學妹啊。」

林知夏友好地笑了一下。

楊術文卻彷彿撞鬼一樣繞到了別處。

學校的領導們聚集在附近,正與另外幾位教授閒談。谷老師雙手負後,走向楊術文,還對他說:「你師兄和師妹都找到了教職,你要想留在學術界,需得再加一把勁。」

去年九月,楊術文博士畢業,就在谷老師的組裡做了博士後。他對科研的興致缺缺,之所以選擇做博士後,只是因為,他暫時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他心想「我博士能畢業就是不幸中的萬幸」,嘴上卻說:「好,谷老師,我會努力。」

「加油,學長。」林知夏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他不敢回頭,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林知夏停留在原地,繼續與谷立凱聊天。谷立凱不僅提到了「四校聯合研究組」的協議內容,還問起了沈昭華教授的近況。他說,他發給沈昭華的郵件沒有回復,撥打沈昭華辦公室的電話,她的學生就說,他們沈老師請了長假。

林知夏如實轉告:「我也聽說了這件事。沈老師請假去休養了,下半年才能回到學校。沈老師的工作比較辛苦,經常要外出考察,我認識沈老師這麼多年,也沒見她休息過。」

谷立凱的神色頗為異樣。

這,就有些奇怪了。

楊術文炸掉實驗室的那天,谷立凱都沒有這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在林知夏的面前並未多說,但是林知夏有所察覺——谷立凱與沈昭華是大學同班同學,他和沈昭華相識幾十年,肯定比林知夏更加瞭解沈昭華。

*

當天下午,林知夏去了一趟古生物學研究所,找到了何遠騫教授。

何遠騫是沈昭華的女婿,也是沈負暄的父親。但他的處世態度比他的兒子沈負暄要更真誠樸拙一些。

前不久,林知夏剛給何遠騫的實驗室送來一批琥珀,何遠騫見到林知夏,面容顯得和藹可親。林知夏索性直接問他:「沈老師最近還好嗎?」

「還好啊。」何遠騫簡略地答道。

今天是何遠騫的辦公室開放日,他的學生們剛剛離開,茶几上剩了五六隻一次性的塑料紙杯,杯中裝著純淨水。

何遠騫端起紙杯,為擺在窗邊的盆景澆水。

夕陽橫斜,燦爛的餘暉鋪到了他的腳下。他和花盆都被鍍上一層濃重的金橙色。他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才說:「林老師,我這兒有個好消息。我們用儀器測量那一批琥珀,琥珀裡有新物種,我的學生正在收集數據,寫論文,明年就能見刊了。多謝你了,林老師。」

「不客氣,」林知夏又繞回了剛才的話題,「我很久沒收到沈老師的消息了,也沒在學校裡見過她。之前我聽別人說,沈老師休假了,我還為她覺得高興……」

何遠騫右手一抖,水從杯子裡灑了出來。蘭草的枝葉伸展,青翠欲滴,水珠在蘭花的花瓣上濺開。

辦公室的房門大敞,門外還有一些古生物研究所的同事們路過。眾人的腳步聲忽近忽遠,辦公室內部卻一派安靜。

林知夏等了幾秒鐘,何遠騫仍未開口。她便下定決心道:「沈老師是我的第一位導師,她教我做研究,把我帶進大學……」

「沈老師也很惦念你,」何遠騫終於坦誠相告,「今年年初,她被查出膽管癌,去北京看了醫生。發現得早,手術就能解決問題,我們一家人都相信科學,沒太憂愁……沈老師不想把生病的消息外傳,人過了七十歲,器官衰老,病痛是常事。先前她請假去做手術,不便讓同事或學生們擔心。」

林知夏追問道:「後來呢?」

何遠騫沉默不言。

林知夏聲音更輕:「我能去看看沈老師嗎?」

何遠騫低聲喟歎:「我這就去給沈老師捎個信。」

何遠騫的歎息聲讓林知夏明白,沈老師的病情並不穩定。林知夏的焦慮隨之而來。她想聯繫沈負暄,向他打聽一下沈老師的現狀。

第170章 日方中方睨

沈負暄考取公務員之後,在基層工作了一段時間,就調回了省城。自從他返回省城,他和林知夏等人的接觸不算多。段啟言約他出來吃飯,他推諉幾次,段啟言就沒再邀請過他。

林知夏越想越不對勁。

她給沈負暄發了一條微信:「晚上好,沈同學。」

林知夏私下裡很少與沈負暄聊天,措詞都顯得分外生疏。但是,沈負暄秒回她:「晚上好。」

林知夏抓緊機會,問他:「沈老師最近怎麼樣?」

他和他父親如出一轍:「還好啊。」

林知夏深知沈負暄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人。她和沈負暄做了四年的同班同學,親眼目睹沈負暄的日常娛樂就是把段啟言耍得團團轉。

沈負暄唯恐天下不亂,說話半真半假,在他成年以後,那種習慣也沒有改變。鄧莎莎曾經評價道,她和沈負暄相處短短兩天,差點就被這個學弟迷昏了頭,可見他並不簡單,很有兩把刷子。

林知夏贊同鄧莎莎的意見。

她放下手機,一頭栽倒在床上。

江逾白推門進屋,只見林知夏倒床不起。他走過去,坐到床邊,熟練地撈起她的腰,她靠在他懷裡,仍然抓著手機。又過了一會兒,她收到何遠騫發來的微信消息——那是一段很長的話,何遠騫如實轉述道,沈昭華在今年四月中旬接受了一場手術。沈昭華一家人對手術都持有樂觀態度,然而,現實卻扇了他們一個響亮的耳光。

手術之前,沈昭華對外絕口不提此事,是因為她以為自己很快就能復原,重返工作崗位。

手術之後,沈昭華的狀況惡化,癌細胞擴散轉移,靶向藥的功效並不明顯。她準備在近期公開病情,為學生們重新安排導師,她偶爾也會和家人們談起林知夏,還夢到了林知夏十歲時的樣子。

下週四,她想和林知夏見面。而現在,她住在省城人民醫院的特護病房。

林知夏的心情百味雜陳。她尚不清楚沈昭華的「惡化」到了哪一種程度,只盼著醫學奇跡盡快降臨。

她在床上躺平,枕著江逾白的腿,還把自己的手機交給他。

江逾白讀完微信,溫聲安慰林知夏:「下週四,我陪你去醫院。」他翻了一下日曆,下週四正好是四月二十七號。

*

今年的研究生面試被安排在四月下旬。

四月二十七號之前,林知夏一共要面試二十多個學生。

她篩查了一遍簡歷,又粗略地瀏覽了學生們已發表的論文——在這一批學生裡,陳詩涵無疑是最出色的,再加上陳詩涵是女生,只報了林知夏一個導師,而林知夏就喜歡招女學生,她乾脆提前定下陳詩涵,把她的名字加進了課題組。

研究生面試大會舉行的當天,交叉學院量子計算方向的考評小組共有七位老師組成,除了林知夏,還有副院長、曲宗義、譚千澈等人。眾位老師坐在長桌的一側,學生們站在另一側,現場的氣氛十分緊張,有的學生漲紅了臉,額頭冒汗,嘴唇發白,譚千澈就和林知夏說:「這種學生心理素質太差。任憑他們學得再好,你也別把他們招進來。」

「我今年的招生名額已經滿了。」林知夏透露道。

譚千澈翻開工作日誌,一邊寫字,一邊問:「聽話嗎,你的新學生?」

「聽話是次要的,」林知夏堅稱,「有自己的想法,才是主要的。」

譚千澈扣緊筆帽,淡淡地評價道:「最優秀的生源在清北,你只適合帶好學生。」

他挽起一寸衣袖,露出手腕,腕骨分明,青筋微露,肌肉線條也很勻稱。新進來的那位女生就總盯著他的手看,他不禁笑了一聲,凝視著她,那女生頓時臉色通紅,雙手絞緊了外套下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