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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江逾白把《機器人林江的操作指南》打印出來,放進了一個檔案盒裡。

檔案盒內裝著《人類觀察日記》第一冊 、林知夏送他的筆記本、以及《探索宇宙》系列漫畫的第一版原稿——對江逾白而言,這些東西都充滿了紀念意義。

寒假結束之後,江逾白帶著他的檔案盒回到了北京。盒子被他擺在書房的桌子上,每天陪伴他學習。他將在今年的五月份高考,八月份拿到考試結果,九月份提交大學申請書……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明年一月份,江逾白就能收到他的大學錄取通知。

江逾白絲毫不敢懈怠,每天都在認真複習。

整整三個月,哪怕他和林知夏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兩人也沒有見面,僅僅通過QQ視頻進行短暫的交流。林知夏似乎比江逾白更忙。她的實驗室工作進展得不太順利,量子計算的芯片設計遇到了阻礙。

林知夏和學長們一起研發的最新芯片沒有辦法被製造出來,只能存在於電腦軟件裡,在虛擬環境中做模擬。現有的芯片製造技術無法滿足林知夏的需求,她一時竟然不知道要怎麼辦——這就像是,她專攻難題A,想出了辦法B,可是B需要C,而她對C無能為力。

前沿領域的科研工作,比她想像中更難一些。

她忽然又想轉行去學芯片製造。

林知夏沒有把她的心事告訴江逾白。每次視頻通話時,她都自稱一切順利,並鼓勵江逾白繼續加油,勇往直前。

*

五月中旬,江逾白迎來了他的高考。

他的爸爸和媽媽特意放下工作,飛來北京看望兒子,他們一家人在北京團聚,就連叔叔和嬸嬸都雙雙降臨。

考試的那幾天,爸爸充當司機,親自把江逾白送到了考場。江逾白背著書包,邁入考場大門,決絕地向前走去,自始至終沒有回頭。

江紹祺望著侄子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小江是不是有點緊張?」

江紹祺的大哥回頭看了他一眼,他馬上改口:「小江應該不是緊張,是堅定。這種程度的考試,小case,小江閉著眼也能考全A。」

江紹祺對江逾白很有信心,江逾白也發揮得不錯。

江逾白穩穩當當地答完了所有試題,還敢在考試結束之後,找他的同學對答案。他的同學問他:「你考得很好嗎?」

江逾白承認道:「算是可以。」

同學又問:「能申得上你想去的學院嗎?」

江逾白卻說:「不一定。」

他想去劍橋大學的三一學院,這個學院一向競爭激烈。他沒有萬全的把握,只能勉力一試。奇怪的是,他並未感到太大的壓力,甚至做好了落選的心理準備。

江逾白曾經以為自己是一個完美主義者。然而,這麼多年來,在林知夏持續不斷的打擊中,他接受了「自己只是個普通人」的事實。他能去三一學院,當然再好不過,去不了也沒關係,他不至於沒地方唸書。

所有考試結束的那一天夜裡,江逾白感到身心放鬆。他泡在裝滿溫水的浴池內,就像一條回歸大海的魚。他打開了浴室內的電視,觀賞CCTV10的一檔名為《人與自然》的優秀節目。

浴池側邊的大理石置物台上,放著一隻高腳杯,杯子裡裝著鮮搾橙汁。江逾白端起高腳杯,突然之間,他的手機鈴聲響了。

他無意中按下接聽鍵。

林知夏高高興興地說道:「江逾白!我剛從實驗室出來,我看到你的短信了,恭喜你!你一定可以考進你想去的學校!你現在正在做什麼?待會兒我們視頻聊天吧?我快回寢室了……」

江逾白慌了一瞬,很快又冷靜下來。他沉穩地答道:「我正在看電視。」

「什麼電視?」

「人與自然。」

林知夏又問:「你有空視頻嗎?」

水霧在浴室中蒸騰,蒙住了江逾白的視線。他微微抬起頭,視野不再清明,他的心跳驀地加快,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說錯了話:「改天吧。」

「改天?」林知夏有點懵。

但她很快答應道:「嗯,那先不說了,我要爬樓梯了,拜拜。」

林知夏掛斷電話之後,江逾白只聽見一陣「嘟嘟嘟」的響聲。他指尖一滑,手機差點落進水中。

他放下手機,關掉了電視。

水蒸氣四處瀰漫,燈光朦朧如夢境,池水在渺茫的燈色中流淌,這樣安靜的環境原本很利於思考,然而,江逾白的思維變得混混沌沌。

他躺在浴池內置的靠背上,後知後覺地感到自己剛才那句「改天吧」說得過於冷淡,還透著一絲不耐煩……那並不是他的本意。他站起身來,穿好浴衣,撥通林知夏的電話。

出乎他的意料——林知夏關機了。

江逾白等了一會兒,再次致電給林知夏,她的手機總是關機狀態。江逾白又登上QQ,查看QQ聯繫人面板——「夏夏」的頭像是灰色的。

事實上,林知夏的手機沒電了。

她也沒時間玩QQ。

她早晨七點半出門上課,下午參加研討會,傍晚去了谷立凱老師的實驗室趕工。這一整天幾乎沒有休息過。晚上九點多回到寢室,她洗了個澡,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林知夏睡得非常踏實,還做了一個夢。她夢見了她和學長、老師們設計出來的芯片。她將芯片放進機器中,立刻收集到了大家最想要的數據結果。谷立凱教授告訴她,這種芯片能量產,大大地提高傳統計算機的運行能力,為人類社會帶來跨時代的變革。

林知夏的夢境總是非常清晰,所有畫面都具備完善的細節,足以蒙騙她的感官,讓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身處於虛幻的想像世界。

*

第二天早晨,林知夏醒來以後,在床上呆坐了一分鐘。

室友鄧莎莎問她:「你咋了?」

林知夏回答:「我夢到我們組的難題被解決了,我推動了人類社會的進步。」

鄧莎莎雙手捧著一杯咖啡,感慨道:「夏神就是夏神,做夢都在解題,我高三的時候也像你這樣,我媽找人給我算命,算命的老頭說我能考上全國最好的大學……」

林知夏握住床鋪的欄杆,仍在靜默地思考。她覺得自己一定能找到解決方法,她只是遺忘了什麼關鍵的東西。

她回想自己讀過的論文,還有老師、學長和她說過的話,早晨的飢餓感都不再明顯了。她急匆匆地洗漱,換了一身衣服,從櫃子裡拿出一包餅乾和一瓶礦泉水,背起書包就跑向了量子計算實驗室。

整個週末,林知夏都沒有聯繫江逾白。

江逾白剛剛考完試,可以休息幾天。但他打不通林知夏的電話,也無法通過QQ找到她。他給她發送了一條短信:你最近有空嗎?

江逾白沒說多餘的話。

江逾白一向矜持又內斂。他不可能直接告訴她,他正在等她的電話。

他的等待相當漫長。

週日下午四點多鐘,江逾白坐在花園裡讀一本《管理的實踐》。他心不在焉地翻頁,手機忽然爆發一陣響聲。他急忙接聽,耳畔傳來久違的林知夏的聲音:「我這兩天太忙了,手機沒來得及充電,你還好嗎?」

江逾白扔開手中的書本:「還好,這兩天爺爺在教我怎麼做工作。」

「什麼工作?」林知夏問道。

江逾白飽含耐心地詳細描述了一遍。他還說,今年暑假,他要準備大學面試,明年九月份,他就要去英國上學了。

林知夏的語氣透露出不捨:「我們又要分開了。」

江逾白說:「我會在假期回國。」

「嗯!」林知夏回應道。

江逾白很想和她見面,但他知道她這段時間很忙,興許沒空出來玩,他就隨口問了一句:「你在複習期末考試嗎?」

「沒有,」林知夏卻說,「我從不複習。」

江逾白喃喃自語:「你確實不用複習。」

林知夏心心唸唸實驗室的工作。她和江逾白閒聊了幾句,果然沒有約他出來見面。

林知夏一心撲在科研上,連吃飯都沒平時積極,她和學長都在努力地簡化芯片設計,以求能做出一份成功的實驗品。

去年十月份,林知夏把自己的第一篇論文草稿交給了谷老師,谷老師先把她誇獎了一頓,又讓她跟著譚千澈學長繼續學習一段時間。迄今為止,她已經學了七個多月,還是沒弄出一篇論文,她嘴上不說,心裡卻有些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