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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林知夏握著一串雞腿,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左手端著盤子,右手緊緊地攥著竹籤。

然而,大部分玩家都把矛頭指向了林知夏。他們都知道林知夏聰明絕頂,如果她真是一匹狼,好人陣營遲早要完蛋。

大家本來都決定,這一輪要投給林知夏,強迫她退賽。

林知夏為自己辯駁:「這麼多人懷疑我,我只能說實話了。我的身份是女巫。第一天晚上,那群狼人殺掉了季伯涵,季伯涵又被我救了。你們聽一下,我的推測對不對?狼人第一個殺季伯涵,可能是因為季伯涵介紹了遊戲規則,玩過幾百把狼人殺,早就修煉成了高級玩家。譚千澈說過,季伯涵或許是一匹狼,他自殺了,騙我救他,換取我的信任……譚千澈說得有道理呀……」

講到這裡,林知夏停頓片刻,又說:「季伯涵,你總是把我當成狼,是不是因為我經常看你?你是我救起來的人,我忍不住要觀察你到底是好是壞。還有一種可能,你知道我是好人,所以要誣賴我。昨天晚上,袁薇竟然被狼人殺掉了,我還以為守衛會守住袁薇……袁薇肯定是好人,不然她不會被狼群殺掉。但她可能不是預言家。剛才馮緣自爆也很奇怪,你們想過嗎?馮緣自爆的時候,帶走了一個好人,那個好人究竟是什麼身份?是預言家嗎?」

林知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言辭誠懇,還做好了今晚赴死的準備。

她說,她是女巫,手裡還有一瓶毒藥,希望大家能讓她物盡其用,至少弄死一匹狼,不然她的毒藥就浪費了。

而且,如果馮緣自爆帶走了一位預言家,林知夏這個女巫又掛了,好人陣營就損失慘重了。

量子計算組裡的一位學長急不可耐地開口說:「林知夏還有一瓶毒藥,她如果真是女巫,講出了死人是誰,今晚肯定會死,我們現在把她弄死,那不就浪費了一個名額,還浪費了一瓶毒藥?我覺得譚千澈和江逾白的嫌疑最大!我問你們啊?馮緣什麼時候自爆的?馮緣看到譚千澈當上警長,笑容滿面地自爆了!犧牲小我,成全大我!我們這一局,就殺譚千澈!」

楊術文反駁道:「我才是預言家,我昨晚上檢查了譚千澈,他是好人,他八成想幫我擋刀。守衛在哪?守衛今晚守我。」

局勢變得非常微妙。

場上還有九個玩家。

班長驚歎於眾人的演技。他鎮定片刻,說:「好了,現在開始投票,誰的票數最多,誰就會被殺掉!」

班長話音落後,玩家們紛紛伸出手指,指向他們最懷疑的對象。

季伯涵獲得1票,譚千澈獲得2票,江逾白獲得2票,而楊術文的票數最多,他有4.5票!

楊術文驚呆了:「為什麼,為什麼大家要殺我啊?我一點都不像狼啊?」

譚千澈冷冷地說:「馮緣看我當警長才自爆,我這個好人被狼群賴上了,你突然幫我站隊,不點評別人,你的嫌疑最大。」

楊術文眉頭緊皺。

班長適時提醒道:「楊學長,你別講話了,你現在是個死人。」

楊術文深吸一口氣,默默地望著譚千澈。他的面部表情十分充沛——疑惑、費解、委屈、被背叛的憤怒都從他的臉上一閃而過。

譚千澈心頭一驚,暗道:這群惡狼,好生狡猾!簡直賴定了他!

事實上,譚千澈誤解了楊術文。

楊術文之所以為譚千澈站隊,僅僅是因為,譚千澈經常不遺餘力地輔導楊術文的學業,楊術文想報答他,才會幫他洗脫冤屈!

哪裡想到,譚千澈還反咬他一口!

楊術文委屈極了。他緩緩地縮到牆邊,坐在一張小板凳上,悶頭吃著烤地瓜,就像一匹被狼王拋棄的小狼。

眾人的目光再度匯聚於譚千澈身上。

譚千澈百口莫辯。

當天夜裡,狼群出沒——這一回,場上的惡狼,只剩下林知夏與江逾白。

林知夏伸出手指,比了個「1」的數字。

她要殺掉季伯涵。

季伯涵早有預料。他亮出獵人的身份,當場帶走了林知夏。

獵人死前,能殺一匹狼。

林知夏不得不退場。她把勝利的希望交託到了江逾白身上。

江逾白雙拳緊握。

林知夏卻把他的手指扒開,她探出指尖,輕輕地戳了戳他的掌心。

他的心彷彿也軟了下來,化成一灘泉水,泠泠作響,融進遠處的清澈水面。

隨後的這一輪比拚中,任憑譚千澈再怎麼辯駁,過半的人咬定了他是狼。他被眾人投票扔了出去,班長立刻拍掌道:「遊戲結束了!狼人大獲全勝!」

「什麼?」量子計算組的幾位學長大為震驚。

譚千澈站起身來,甩出一塊眼鏡布。他一邊擦眼鏡,一邊平靜地說:「我是守衛啊,各位,你們看不出來我是守衛嗎?哎……我第一天晚上守了林知夏。我怕她太聰明,會被狼人殺了,我是個二百五。」

譚千澈對面的位置,林知夏和江逾白配合默契地擊掌。

譚千澈搖了搖頭,指責道:「你們這兩匹小狼。」

林知夏驕傲地說:「遊戲嘛,玩得就是開心。」

第76章 自卑與超越

楊術文幽幽地說:「林知夏的演技太高明了,沒有緊張感……」

楊術文仔細回憶林知夏的優點,暗歎自己先前太過魯莽,明裡暗裡都要與她比較,與她分出個孰優孰劣。但她怎麼會輸呢?她不止頭腦好,運氣也好。

楊術文沉浸在憂思之中,倒像是剛剛輸掉了一場比賽。他站在院中的一棵榕樹下,單手負後,走了幾步,又想起前些天見過的幾位本科生——那都是一個賽一個的厲害。他恍惚間想不通谷立凱教授當初看上了他哪一點,才把他收做徒弟?

難道是,看上了他的天真單純?

還是他的大智若愚?

倘若他鼓足勇氣,告訴老師,他沒有「大智」,只有「愚」,他會不會被趕出物理系?

想到這裡,楊術文驀地停步,身形頓住,望向遠方。

他的背後,傳來一個聲音:「楊學長。」

他扭過頭,見到了江逾白。

江逾白似乎是有備而來。他直奔主題:「我理解你。」

楊術文狐疑地看著他。

江逾白像個過來人一樣,滄桑而老練地說道:「我曾經付出努力,得不到回報,被有天賦的人碾壓。我沒了自信,早晨不敢起床,不敢去學校上學……」

「你這是幹嘛?」楊術文打斷了江逾白的話。

江逾白身量筆挺,站在楊術文的面前,彬彬有禮地問:「我能和你聊一聊嗎?」

楊術文記得林知夏說過,江逾白是她最好的朋友。江逾白和林知夏在狼人殺遊戲裡組隊,他們彼此信任,心有靈犀——這一切現象都足以說明,江逾白能跟林知夏友好相處,哪怕他只是一名高二的普通學生。

水岸邊有一塊表面平滑的岩石,楊術文掀開風衣的下擺,端端正正坐在石頭上,沒有顯露他的愁緒和心虛。他說:「好,咱們聊聊吧,你坐。」

江逾白視線一掃,發現那塊石頭上有鳥屎。

江逾白經常營造一種「無所畏懼」的人設,但他其實很排斥髒東西。他緩緩後退一步,才說:「石頭不乾淨。」

楊術文稍微瞥了一眼,絲毫不在意:「幾坨鳥屎?風乾了,沾不到衣服上,你坐吧。你想說什麼?」

江逾白堅持站在原地。他言簡意賅地說:「這個世界上,有人少年得志,有人大器晚成。」

「哎,你蠻好的。」楊術文察覺到江逾白的用心。他雙手搭住膝蓋,搓了兩下,忍不住傾訴道:「林知夏是你朋友吧?她給了我蠻多壓力。物理學院和數學學院天才扎堆,可她才十四歲。」

或許是因為江逾白看起來很可靠,又和楊術文的日常生活毫無交集,楊術文大膽地講出心裡話:「我待在實驗室,沒日沒夜地熬啊,熬啊,科研沒進展,沒成果。」

江逾白換了個角度鼓勵他:「林知夏和我提過你,她說你做事非常專心,理論也很扎實。」

楊術文擺了擺手:「我和譚千澈合作論文,他把我那部分的工作提前做掉,我還是弄不出來。我的實驗數據太難看。林知夏的實驗數據呢?好到像是假的……我沒說她造假,我就是打個比方。她有天賦和運氣,我造假都不敢那麼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