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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直到林知夏開口說:「哥哥,你還沒做出壓軸題嗎?」

林澤秋收回手,站起身,整理文具盒:「快到點了,你去準備一下,我們出門上學。」

林知夏沒有理睬哥哥。她提筆在紙上寫出答案,解題步驟極盡詳細。她甚至拿出一張白紙,認真地概括了「同類題型解決辦法」。她寫完最後一個字,打了一個哈欠,安安靜靜地返回她的房間。

林澤秋捧著她留下的紙頁,一動不動地在原地站了許久。

當天晚上,林澤秋又沾了林知夏的光。他家的晚餐豐盛的像是一頓年夜飯。

傍晚六七點的生意最興隆,爸爸不敢暫停營業,便用一隻飯盒裝了點菜。林知夏執起筷子,抓過爸爸的飯盒,往飯盒裡撥了一大片蝦仁水餃和青椒炒牛肉。

爸爸頓時感慨萬千:「夏夏多好啊,你們說說,我家夏夏,多好的小姑娘。」

他捧著飯盒,心滿意足,走向自家的店舖。

媽媽留在餐桌上,陪著兒子和女兒吃飯。林知夏用鼓掌來表達她的快樂:「蝦仁水餃!三盤水餃!」

媽媽笑說:「喜歡就多吃點。」

林知夏端著瓷碗,倒了醋,虔誠地夾起蝦仁水餃,放進碗裡。她細嚼慢咽地品嚐著勁道的面皮、鮮嫩的蝦仁、甘美的玉米,酸爽可口的老陳醋。心肺間充盈著歡快的情緒,她所呼吸的空氣都變得輕盈而香甜。

「夏夏好開心。」林知夏吃得起勁。

她連吃七個餃子,又問:「哥哥和媽媽開心嗎?」

媽媽哄她:「夏夏開心,媽媽就開心。」

林知夏從媽媽這裡得到了很好的回答。她又扭過頭,看向了哥哥。

哥哥沒蘸醋,只把青椒牛肉和蝦仁水餃放在碗裡,風捲殘雲般掃蕩著美食。他的左手邊是一碗蘋果羹,右手邊是一杯冰可樂。他幾乎吃不過來了。聽見林知夏的問題,他竟然說:「托你的福,家裡多了兩千元的外快。」

其實,林知夏獲得初中聯賽一等獎時,學校就獎勵了她五百元的獎學金。但是,她沒有上交那五百塊。她把五百塊偷偷藏起來了——這樣,她平時買書、買文具、參加春遊和秋遊,就不用問爸爸媽媽要錢了。她向父母要錢的時候,總是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提起「兩千元」,就讓林知夏想到她的五百塊。她臉色一紅,咬住一隻餃子,閃爍其辭:「兩千元不算很多錢……我以後會掙更多錢。」

哥哥像是要和她攀比一樣,緊跟著說道:「我也能掙很多錢。」

「你掙到錢以後,要請我吃飯,」林知夏提出她的夢想之一,「我想和爸爸媽媽哥哥一起吃大西洋龍蝦。」

她比劃出一個長度:「這麼大的大西洋龍蝦。」

哥哥捏緊可樂瓶:「會有這麼一天。」

林知夏點頭:「嗯,會的。」

*

林知夏熱愛海鮮。

她曾經在圖書館認真閱讀一本《海洋生物大全》,以此來判斷什麼海鮮能吃,什麼海鮮不能吃。後來她和江逾白做了同桌,又從江逾白那裡得知了更多與海鮮有關的知識。

江逾白的見識非常廣闊。他不僅讀過很多書,還親身遊歷過世界各地。他自己的體驗和描述,遠比《世界旅遊大全》的視角豐富得多。

林知夏喜歡聽他講述,他在旅行中的所見所聞。

她聽他講過英國倫敦的聖保羅大教堂。在聖保羅大教堂的負一層,停放著威靈頓公爵的棺槨。棺槨的四周懸掛著褪色的旗幟,石頭地板上雕刻著許多死者遺留的姓名。

從聖保羅大教堂出發,開車十分鐘就能抵達著名景觀「倫敦眼」。

但是,江逾白說,「倫敦眼」根本沒什麼意思,是很無聊的一個景點。他站在「倫敦眼」附近的橋上,遠觀一群遊客們乘船觀光泰晤士河……

「泰晤士河怎麼樣?」林知夏問他。

他遲疑兩秒,誠實地說:「河水的顏色偏黃,比較混濁,不算乾淨。」

江逾白非常講究衛生,他的關注點與林知夏不同。林知夏雙手捧著臉,總結道:「原來倫敦的泰晤士河是這個樣子的。果然,工業污染太嚴重了,我在書裡見過。」

江逾白補充:「泰晤士的上游河水還行。倫敦北面有一座漢普頓宮,在上游河畔,景色算是可以。很多著名的建築物都建在河畔。Cherwell是一條支流,牛津大學在它旁邊……」

林知夏突然又問他:「法國巴黎呢?法國巴黎是什麼樣子的?」

江逾白端起水杯,耐心地敘述他的遊覽歷程。林知夏就彷彿跟他一起出發,觀賞了異國風景。江逾白比書本有趣的地方在於,他分享的都是毫無修飾的切身體會。

他說,七月份的阿爾卑斯山頂,紛飛的大雪吹得他帽子變白。八月份的埃及阿斯旺,阿布辛貝勒神廟周圍的陽光曬得他睜不開眼。他佩服古埃及人在如此嚴苛的環境下建出世界奇觀。

林知夏聽完他的旅遊介紹,當場下定決心:「我也會把我的經歷告訴你的。」

江逾白問她:「什麼經歷?」

換作另一個人,問起江逾白的旅行故事,江逾白必然拒絕回答。但是林知夏不一樣。江逾白知道林知夏每年寒暑假都待在家裡,幾乎沒有出門玩過。他出於一種補償的心理,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作為回報,林知夏說:「明年一月,我要去參加2007年全國奧林匹克數學競賽。我們省隊的同學和老師都會住在酒店裡,到時候,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我想和你交流全國競賽的體驗。」

「可以。」江逾白不假思索地答應。

他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臥室的座機號,甚至包括他的司機和管家的手機號碼,完美地保障了他和林知夏的溝通順暢。

林知夏掃了一眼紙條,就說:「我記住了。」

江逾白不能和林知夏一起參加2007年全國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這讓林知夏有些遺憾。可是,就像江逾白說的那樣,林知夏要勇敢往前走,要探索新宇宙。

*

2007年1月25日,林知夏跟隨省隊,抵達了舉辦全國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城市。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獨自出遠門,爸爸媽媽和哥哥都沒有陪在她身邊。

夜裡,林知夏抱著毛絨小企鵝,靜靜地躺在酒店的床上。

酒店房間陷入一片沉寂無邊的黑暗。厚實的窗簾遮蓋了一切光源,今夜的月亮遙不可見。林知夏睜大雙眼,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她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砰咚砰咚,彷彿響在耳邊。

她緊緊地摟住小企鵝,害怕地縮進被子裡。

從小到大,她特別恐懼陌生的黑暗環境。

林知夏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林知夏很後悔沒有堅持讓媽媽陪她來參賽。她擔心媽媽離開之後,爸爸一個人在家裡忙不過來,所以,她才信誓旦旦地說:省隊裡所有學生都是未成年人,林知夏不會遇到任何問題!林知夏堅強又勇敢!

林知夏非常羞愧。

她一點都不堅強,一點都不勇敢。

寂靜無聲的酒店房間裡,她繃緊了神經,恐懼的情緒卻沒有消散,仍然深深盤踞在她的肺腑間。她想起小時候在農村聽大人講過的鬼故事。據說,三更半夜時,鬼要是出現在一個人的背後,絕對不能回頭,只能慢慢地轉過身,否則這個人就會被鬼嚇死。

林知夏回憶起當時的氣氛、冬夜的寒冷、奶奶的肅穆表情,她幾乎要把自己嚇壞了。

她還想起有一天中午,她做過一個夢,夢裡,小企鵝把哥哥吃掉了。於是,懷裡的小企鵝都不能再為林知夏提供任何安全感。她非常思念江逾白。江逾白總是裝出一副沉穩淡定的樣子,他會在課間跑到操場上吊住單槓,他會在周圍同學議論他的時候,擰開保溫杯安靜地喝水。他會在林知夏不敢邁出一步的時候,輕輕推一下她的後背。

林知夏好想給他打電話。

當前時間,是夜裡九點零五分。

江逾白已經睡著了。他每晚八點半就會上床睡覺。他要長個子,不能打擾他。

林知夏渾渾噩噩地度過這一晚。凌晨兩點,她半夢半醒,無意中瞥見電視機電源的紅光,又被嚇了一跳。她整個人完全鑽進被子裡,腳尖和雙手都用被子蓋住,只露出下半張臉呼吸。

第二天早晨,林知夏起床時,她的腦子都是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