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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林知夏倒是有點幸災樂禍:「段啟言要在寒假訓練營裡大喊一聲江逾白陛下了!他怎麼想出了這個點子呀,他平常都在家裡看什麼電視劇哈哈哈哈哈哈……」

林知夏囂張而狷狂的笑聲一絲不漏地傳進了段啟言的耳朵。

段啟言站在教室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簡直舉步維艱。立下賭約的那幾天,他在家裡收看《大唐雙龍傳》,確實受到了電視劇的影響,也渴望成為皇帝陛下一樣的英雄人物。

然而,現實對他太殘酷。

時間還在日復一日地流逝,競賽班的學生們逐漸習慣了與數學相伴的生活,同學之間的聯繫越發緊密,林知夏的班長工作也進展得十分順利。憑借她的考試分數,班上幾乎所有同學都對她展現出發自內心的尊崇和尊敬。無論林知夏走到班級的哪個旮旯胡同,周圍都有人喊她:「林班長。」

林班長是十七班的驕傲。

哪怕試卷再難,再變態,林班長都不會失敗。

寒假培訓營開始之前,初二競賽班的學姐和學長都聽說了林知夏的大名。

隆冬時節,欄杆上覆著一層未化的積雪,整個校園天寒地凍,北風呼嘯,初二年級的三位學姐不畏艱險,結伴來偷看林知夏。

林知夏剛好坐在窗邊。課間休息的時候,她在《人類觀察日記》中寫道:「冬天來了,今年又下雪了,2006年的江逾白有什麼變化?他的心算水平穩步提升,他對物理學的基礎導論也有了一定認知。雖然他正在苦苦思索一道簡單的無理數證明題,但是我相信他至少能在今天……」

林知夏側目瞥了一眼江逾白,發現他只寫出一個「解」字,於是,林知夏把紙頁上「今天」兩個字劃掉,改成了「今年」。

她的整句話就變成:「我相信他至少能在今年,把這道題寫出來!」

記錄完《人類觀察日記》,林知夏停筆。隔著一扇玻璃窗,站在教室外的學姐們評價道:「她就是林知夏?初一競賽班的第一名。」

其中一位學姐說:「林知夏啊,長得賊可愛。」

林知夏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立刻望向窗外,學姐們一哄而散,但她記住了每一位學姐的長相。她向江逾白傾訴道:「江逾白,初二年級競賽班的學姐好像有事情找我,或者,她們只是悄悄地來看我一眼,你覺得是哪一種?」

「我覺得是後一種。」江逾白的筆尖懸停在參考書上。

林知夏拿起自動鉛筆,在他的筆記本上列出一個表達式。林知夏稍加點撥,江逾白想通了如何解題。他感歎道:「老師說寒假集訓很辛苦,對你來說,應該沒有辛苦,只有……」

只有什麼?

江逾白還沒講完,林知夏幫他補充道:「只有輕鬆。」

她按住自動鉛筆的筆頭,又對江逾白講出了她的心裡話:「鄉下老家不像是我的家,我和爸爸媽媽哥哥一起住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今年寒假不用去鄉下,還能和你們天天見面,我好開心。」

江逾白注意到林知夏說的不是「你」,而是「你們」。他角度含蓄地問道:「你想在寒假見到班上的哪些同學?」

那些同學,興許都是潛在的競爭對手,可能在未來的考試中超過江逾白。

江逾白認為,林知夏關注的同學必然是具有一定實力和能力的強者。

林知夏卻說:「我,林知夏,現在是十七班的班長!」

江逾白配合地應道:「林班長。」

「嗯!」林知夏驕傲點頭,「所以,我想在寒假訓練營裡見到全班同學。」

江逾白暗忖,十七班只有二十三個人考進了年級前四十。寒假訓練營的總人數為一百四,到時候,十七十八班的同學,初二年級的學長學姐,以及外校的那些學生,都將見識到林知夏的與眾不同之處。

*

省立一中的寒假訓練營在2006年1月7日正式開營。

初中部的數學競賽主教練是這次訓練營的負責人。

這位教練年約四十,說話帶一點口音,他做事乾脆利落,很有自己的一套主張。在訓練營的動員大會上,他聲如洪鐘地介紹道:「同學們,你們好!我姓翟,我是大家的翟老師!我們長話短說!本次集訓的目標只有兩個,第一個是鞏固夯實初中數學競賽的知識點!另一個就是熟悉歷年的數學競賽題型!寒假結束後,你們會有質的提高,從量變到質變,從普通學生到競賽一等獎,就看你願意付出多少汗水!」

初一年級十七班和十八班的同學都是第一次參加集訓。他們或多或少有些好奇、期待、緊張不安的情緒。而林知夏竟然坐在座位上,興致勃勃地和萬春蕾玩起了翻花繩。

只要林知夏不提圍棋,萬春蕾願意和她玩任何遊戲。

一個人的底線,就是在一步一步的退讓中陡然坍塌的——萬春蕾深知這個道理,仍然架起了紅繩,還和林知夏玩得不亦樂乎。

同學們坐在第一階梯教室內,每個班級的學生都有一片指定區域。萬春蕾的左側是林知夏,右側是段啟言,哪怕翟老師正在講一些沒什麼意義的心靈雞湯,段啟言也把那些話記在了筆記本上。

段啟言為人狂妄自負,他的字卻很清秀工整。他一筆一劃地寫道:從量變到質變,從普通學生到競賽一等獎,就看你願意付出多少汗水……

落筆之後,他還嘲笑萬春蕾:「翻花繩是幼兒園玩的吧?」

萬春蕾嗤笑:「段啟言,你什麼時候喊江逾白陛下?這堂課下課,你敢不敢去第一排喊?」

段啟言渾身一激靈。他沉默不語,像是要賴賬了。

這時,林知夏勾住紅繩的邊角,挽出一朵漂亮的紅花,拿到了萬春蕾眼前:「你看,小紅花!」

萬春蕾愣住:「你翻花繩都玩得比別人好。」

林知夏又扭過頭,面朝坐在她左邊的江逾白:「唐代文人溫庭筠在一首詞裡寫過——『紅花初綻雪花繁』,江逾白你看,外面正在下雪,我這裡一朵小紅花,是不是很應景?」

江逾白放下紙和筆。他微微低頭,指尖挑起繩子。他想和林知夏玩一會兒,但他稍微一用勁就把林知夏的紅花弄散了,他連忙說:「對不起,這朵花消失了。」

「沒關係,江江江江逾白!」林知夏笑說,「花朵沒有消失,它永遠開在我的腦海裡。」

江逾白用紅筆在紙上畫了一支紅色鬱金香:「這一朵也給你,林林林林知夏。」

階梯教室最前方,翟老師已經講完了集訓課程的大綱。他拍掉手上的粉筆灰,高聲說:「同學們,課間休息十五分鐘啊,下節課,初一(十七)班的張老師會給大家歸納概括競賽中的第一大類題型。我們要做到當天的知識,當天消化!每天上午和下午的課程結束後,我們就在傍晚舉行一場隨堂測試!第二天早上發試卷!你們每次考試的成績,都會被記錄下來,優秀學生有機會被選為代表,參加省級和國家級的數學競賽!」

階梯教室裡的一部分同學跑出去放風了,還有剩下的一部分同學都在聽翟老師說話。

翟老師告訴大家:「我去年帶著學生去澳門參加全國聯賽,那幾個學生順便在澳門玩了一圈,學校都給報銷了,競賽獎金給得也多。你們不要把競賽當成一件痛苦的事,競賽它有很多附加值在裡面,你們懂吧?都是十幾歲的小伙子小姑娘了,要有信心,不要產生畏難情緒。」

不少學生都很牴觸「每天一場隨堂測試」的規定。誰都知道「寒假集訓」有多累多恐怖,林知夏卻被翟老師說的「順便在澳門玩了一圈」深深地吸引了。她又向江逾白髮表感想:「這次的培訓班活動真有趣!」

話音未落,翟老師走出了階梯教室的大門。他要去文印室給學生們拿材料。

段啟言拍案而起。

他的鋼筆滾落到地上。他沒有撿。

十七班的同學們猜到了他要做什麼,心中既期待,又忐忑。如果段啟言的表現太丟臉,那十七班的風評也保不住了。

段啟言原地立正,左腳重重往地上一踏,這聲音沉著有力,附近的同學紛紛將目光投到他身上。而他羞恥得幾乎睜不開眼,只能從眼皮的瞇縫中辨別江逾白的所在地。他朝著那個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大聲喊道:「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