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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夏特別誠實:「我聽班主任說,你家是我們省的納稅大戶,一年貢獻好多GDP,你家裡還有外資企業。你的見識,一定比別人更廣闊。我研究你一個,等於一次性研究了許多人。」

江逾白思忖片刻,忍辱負重地答應她:「好。」

「謝謝!」林知夏心花怒放。

她輕聲說:「江逾白,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江逾白沒作聲。

這節課後,丁巖來找江逾白玩。

窗邊的天光灑在紙頁上,丁巖清楚地看見,林知夏在一張草稿紙上寫下「對於普通人類的思維模式的初步研究綜述」一行大字。

然後,林知夏另起一行,寫了「摘要」,再點出兩個冒號。

林知夏鄭重地記錄:本文通過觀察作者的同桌——江逾白同學,進一步探索普通人類的思維模式和思維局限性……

丁巖吃了一驚。

他雙手揣進褲兜,把江逾白叫出了教室。

剛一走到門外,丁巖就問:「江逾白,這你都能忍?你去找吳老師,換個座位吧?」

江逾白搖頭:「我有作戰計劃,先讓她嘗點甜頭,放鬆警惕。」

丁巖不是很懂:「你想對她好?」

「不!」江逾白否認道,「我把她當成了競爭對手。」

丁巖神色迷惘:「你覺得自己能競爭過她?我聽人講,她背書只要看一遍。我背課文三十分鐘,她背課文三秒鐘。」

她背課文三秒鐘。

是的,對手實力很強。

江逾白微微握拳。他不會放棄。他將在丁巖、林知夏的面前證明自己,遠遠地超過林知夏,把她狠狠地甩在背後,找回那一顆被她踩碎的自尊心。

他說:「林知夏的生日快到了。」

丁巖一臉緊張:「你要幹啥?」

江逾白站在一根柱子的後面,交錯的光線投到他的身上,照得他整張臉半明半暗。

他就像香港電影《古惑仔》裡最帥的劫匪,背負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沉重:「我會送她一份禮物。」

丁巖打了個寒顫。

第5章 超弦理論

林知夏的九歲生日在2004年9月24號這一天。

江逾白牢牢記住了這個日期。

此前,江逾白已經有了一位新的家庭教師——這名老師畢業於本省最好的大學。這所大學在全國排名前五,它的數學科學學院更是位列全國前三。

江逾白詢問新老師:「你研究過物理嗎?」

老師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我高中讀了競賽班。我參加過數學和物理競賽。」

「很好,」江逾白點頭,表示讚許,「請你給我推薦一本最難的物理競賽習題冊。一定要最難的、最新出版的,不要普通難度。」

老師質疑道:「高中競賽水平?你恐怕讀不通……你買來做什麼?」

江逾白握著鋼筆,在紙頁上輕輕一點:「我需要一本,最新出版的史上最難的物理競賽習題冊。」他刻意模仿了父親說話的語氣:「很抱歉,涉及個人隱私,我無法詳細回答你的疑問。」

老師滿心都是困惑。但他畢竟是一位富有職業素養的數學家庭教師。很快,他向江逾白推薦了《國際青年物理學家競賽》、《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物理競賽》、《英國物理挑戰賽》、《加拿大滑鐵盧牛頓物理競賽》以及《中國物理奧林匹克》等等一系列優秀的物理習題叢書。

這些名字,聽起來,就很難的樣子!江逾白打起精神,奮筆疾書。

他看著自己列出的一串書單,預感林知夏即將淚眼汪汪、知難而退。

2004年9月24號當天,江逾白背著書包,拎起一個厚重的手提袋。

他成功地收集到了所有習題匯總——中文英文一應俱全。而且,江逾白還花費一整晚的時間,把所有書冊的答案都撕了。

是的,他撕掉了答案。

他知道這是一種不道德、不體面、不正直的行為。他的良心備受拷問。

最終,還是他的勝負欲稍微佔據了上風。

9月24日早晨7點17分,江逾白背負著沉重的行囊,緩緩踏進四年級(一)班的教室。他的神情看起來和平日裡沒有絲毫不同。但他的內心已經湧起了滔天駭浪,正在洶湧澎湃、翻江倒海。

他猜測,林知夏可能會哭。

他擺放習題冊的動作變得遲疑。

她要是哭了,他該怎麼辦?

他不能惹哭同桌,更不能過於殘忍。他應該做一個好人,長大以後,才是一個好的男子漢。

江逾白側目看了一眼林知夏。

林知夏的臉頰白裡透紅,清冽晨光照得她眼中有星河。她攤開筆記本,正在撰寫《人類觀察日記》。

林知夏寫道:2004年9月24號,今天的我也會繼續積累素材。我的同桌江逾白最近還在苦苦鑽研複數理論。他並沒有真正理解複數空間的向量意義。他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把數學工具應用到實際理論上。昨天我向江逾白描述了我對超弦理論的理解,我發現江逾白對著名的廣義相對論也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四個大字,刺痛了江逾白的雙眼。

收起你的憐憫。江逾白告誡自己。對敵人的憐憫,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他握緊雙拳,下定決心,用一種來自地獄般的冷酷聲音喊道:「林知夏。」

林知夏寫字飛快,下筆如有神。她隨口問:「怎麼了?」

江逾白在桌上倒空了手提袋。

《中國物理奧林匹克》、《國際青年物理學家競賽》、《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物理競賽》、《英國物理挑戰賽》等等史上最難的國際物理競賽選題,就在這一剎那間,完整地呈現在林知夏的眼中。

「全送你,」江逾白慢條斯理,像個惡魔一樣開口說,「我把答案都撕了。」

林知夏抬起頭,凝視他的雙目。

他補充道:「每一本都撕了,撕得乾乾淨淨。」

就像江逾白預料中的那樣,林知夏的眼底氤氳著霧氣,淚水積聚,盈滿了她的眼眶。

她的耳根也開始泛紅,像是盛夏黃昏的晚霞。甚至她整個人微微發起抖,彷彿化作了湖畔被人釣上來的一尾魚。她鼻子發酸,忍不住哭了,越哭越停不住。漂亮的眼睛被淚水蒙住,她聲調可憐地偷偷向他抱怨:「我知道我不應該哭,但是,但是,有些情緒是控制不住的……上個禮拜,你問我生日是哪一天,我想過,你是不是要送我禮物……我第一次收到同學的生日禮物……以前沒有……沒有人這樣對我……」

江逾白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

他已經失去了獲勝的喜悅。

他結結巴巴地說:「對、對不起,林知夏,答案沒扔,我下午……」

下午一定把所有答案帶給你。

這一句話還沒講出口,林知夏就擦掉眼淚,對他說:「謝謝你,謝謝!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生日禮物!江逾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江逾白!你真好!」

江逾白有些迷茫。

林知夏非常開心,竟然握住他的手腕:「我從來不看答案的……我不喜歡看答案。我很討厭答案。因為那些答案的思路和我的思路完全不一樣。我只需要發現問題,問題能幫助我思考,思考的過程才是最關鍵的。你好瞭解我,你真的好瞭解我。謝謝你幫我撕掉了所有答案!謝謝你,江逾白。」

江逾白抽回自己的手。他靜靜地看著書桌的桌面,終於明白了林知夏剛才是喜極而泣。

林知夏眼圈發紅,像只小兔子。她還在喋喋不休:「沒了答案,書也變輕了。我好開心!今天我繼續給你講超弦理論吧!昨天我們說到,超弦理論融合了廣義相對論和量子力學!你知道『快子』嗎?『快子』指的是一種存在於理論物理學的超光速運動的次原子粒子,它永遠不會減速到接近光速的速度……超弦理論的超對稱,指的就是費米子和玻色子之間的對稱性,是不是好有趣!你能想像超對稱和快子之間的聯繫嗎……」

江逾白抓起手提袋,並把手提袋塞進了林知夏的抽屜裡。他說:「給你裝書用。」

林知夏點頭:「好的。」

江逾白一手撐腮,喃喃自語:「我不會輸。」

林知夏疑惑:「輸什麼?」

江逾白諱莫如深。他不會過早地讓林知夏察覺這是一場競爭危機。

林知夏臉上淚痕未乾。她抽出餐巾紙擦臉。她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前排的同學都沒有注意到她劇烈的情緒波動。又過了好一會兒,林知夏似乎恢復了平靜,江逾白望著窗戶之外的世界,轉移話題:「天上飛過一架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