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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姐,我們不去別莊了?」班恆本來還想著再去埋點銀子什麼的,沒想到出門就遇到了容瑕,一來二去就把時間拖到了現在。

「不去,」班嫿抬頭看天,「天都快要黑了,下次吧。」

「好吧。」班恆有些失落,埋過兩次銀子後,他突然覺得,挖坑埋銀子這種感覺還是挺爽的,他有些愛上這種遊戲了。

貴人們住的地區離芸娘住的樓子有很大一段距離,幾個轎夫一路快行,還沒到樓子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下來了。

越靠近紅燈區的地方,來往人員的身份就越複雜,有時候遇到幾個不講理的酒鬼撒酒瘋,他們還要小心應付。剛進巷口,就有一個衣衫凌亂,做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

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嘴裡還嘀嘀咕咕念叨著,似乎在抱怨官場不公,又似在咒罵親朋。隨後他一頭撞在轎子上,摔在地上翻了兩個跟頭。他正欲開口大罵,哪知道一個男人走到他面前,拔出散發著幽幽寒光的大刀,他頓時嚇得一聲不吭。

大業朝能佩戴武器在大街上行走的,都是有特定身份的人,比如士兵,衙役,品級高的貴人護衛,一般百姓誰敢扛這種刀走在大街上,不出二十步就會被扭送到衙門。

他以為這輕紗小轎裡坐著的乃是哪個貴人喜好的花魁,所以才會派護衛送回來,於是等這行人離開以後,才敢小聲咒罵起來。

「不過是個妓女,有什麼了不起,等大爺我……考上狀元,連公主都能娶。書中自有、自有顏如玉,女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打著酒嗝,從地上爬起來,連身上沾上的灰也不拍,便跌跌撞撞走開了。

走到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口,他看到兩個黑衣人正把一把刀從某個肥碩的男人肚子裡拔出來,他嚇得差點把肚子裡的東西吐出來。不過或許是因為之前被人拿刀嚇了一嚇,他竟是忍住了沒有發聲,直到黑衣人離開很久以後,他才敢扶著牆一步一挪靠近躺在地上的男人。

不知道踩在了什麼地上,他往前一撲,剛好摔在了胖男人面前。手撐在地上又黏又膩,他藉著微弱的星月之光,看到手掌上似乎沾上了什麼東西,低頭聞了聞,終於忍不住大口嘔吐出來。

「殺人……殺人啦!」

「殺人啦!」

這個可憐的讀書人,喊出了生平最大的聲音,驚起百家燈火,也引來了衙門的人。

死者身份很快確定,一個從五品的工部郎中,在滿地貴人的京城,此人身份並不高。但是此人姓趙,是趙氏一族的偏支,祖上也是幾代襲爵的貴族。

趙氏一族的族長是趙力,他的長子趙俊現任兵部左侍郎,二子趙仲乃是薛州刺史。趙家人行事十分低調,平日在京城並不顯眼,唯一能拿來作為談資的,竟是他家早夭的第三子。

原因就是趙家這位早夭的第三子曾與福樂郡主定下娃娃親,後來這孩子夭折,這門親事便自動作廢。後來謝家又跟班嫿退婚。於是趙家三郎早逝這事,便成了班嫿剋夫的鐵證。儘管趙家人一次又一次的解釋,是他們自家孩子身體不好,跟班嫿無關,然而熱愛八卦的人們,並不在意當事人的意見,甚至覺得趙家這是在討好班家才這麼說,仍舊自個兒猜測得很歡樂。

在有談資,有話題的時候,誰會在意當事人的意見,誰知道當事人是不是在撒謊?

死者是族長趙力的堂弟趙賈,趙賈此人屬於正事樣樣不會,吃喝嫖賭門門精通的墮落派紈褲,是以班淮為代表的紈褲派不愛帶著一起玩的那類,不過這兩類紈褲互相看不順眼,所以彼此間幾乎很少有來往。

趙賈身上有兩處刀傷,自前腹穿透後背,可見兇手力氣很大,而且有可能是兩個人。

誰會下這麼大的力氣去殺一個沒多少用處的紈褲?要知道明天就是二皇子的大婚,京城裡為了保證明天婚事不出意外,增派了許多人手對城內進行了嚴密的監控。

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有人刺殺成功,而且他們還找不到兇手的半分身影,這裡面的水就深了。

為了不讓婚事觸霉頭,這件刺殺案被暫時按壓下來了。第二天一早,京城裡一片紅,謝家準備好的嫁妝一抬又一抬的抬出了門,雖不是真正的「十里紅妝」,但也是讓京城民眾看到了不少熱鬧。

班嫿正在睡夢中,聽到外面吹吹打打,她把被子往腦袋上一拉,蒙著頭想要繼續睡,可是吹吹打打結束了,又是辟里啪啦的鞭炮聲,她氣得從外面坐起身,「外面怎麼這麼吵?!」

「郡主,您忘了,今天是二皇子與謝家小姐大婚的日子啊,」如意知道郡主有起床氣,忙小聲安撫道,「外面擠滿了瞧熱鬧的百姓,只怕要熱鬧一陣子呢。」

「你不說我都忘了,」班嫿揉了揉太陽穴,整個人往床上一躺,懶得像一根煮軟的麵條,「真不想起床。」

「您不起沒事,奴婢先伺候您洗臉漱口,」如意溫柔笑道,「早飯我讓人給您端進屋子來用?」

「嗯。」班嫿有氣無力地趴在被子上,連臉都不想抬起來。

「新郎官來接新娘子咯!」

「新郎官呢?!」

迎接新娘的馬隊到了謝家門口,大家才發現,來迎接謝宛諭進宮的不是二皇子,而是禮部的官員。謝家人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面上卻不好表露出來。

按照規矩,皇子迎娶皇子妃,確實不必親自前來,也可以由禮部的迎親使代為迎接。但是如果同住在京城,一般皇子們都會給岳家一個臉面,親自前來迎娶新娘,就連當初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時候,也是太子親自出面的。

二皇子究竟是何意,竟如此不給謝家顏面?

第76章

謝宛諭靜靜地坐在閨房中,聽著外面的鞭炮聲,一點點抓緊了身上的喜袍。

時間過得那麼快,又那麼慢。

她期待了很久,又害怕了很久的日子終於到來,腦子裡亂哄哄一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興還是難過。

「迎親使到啦!」

聽到「迎親使」三個字,她心底顫了顫,就像是一根冰寒的針對著她的心尖紮了進去,她的內心頓時便變得空空落落,不知道是失落還是難過,奇異的是,她竟然沒覺得憤怒。

握了握拳,她的指尖有些涼,但是大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妹妹,」謝家大郎聲音裡帶著強忍的怒氣,他彎腰背起謝宛諭,對她小聲道,「宮中諸事複雜,妹妹一切皆要小心。若是需要什麼,就讓人回來告訴家裡,不要太過委屈自己。」

謝宛諭拽緊大哥的衣服,低聲應下。

這門婚事是他們謝家自己應下的,現如今就算知道二皇子有可能不是良配,謝家也沒有膽量悔婚。若是普通人家婚事不幸,只要有娘家人支持,女兒家尚能提出和離。可是嫁入皇家,那就只能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

出了內院,謝宛諭聽到四周都充斥著恭喜的聲音,但她卻覺得此刻格外難堪,天下人都知道二皇子不喜歡她這個二皇子妃,連親自迎接她都做不到。

這本該她一輩子重要的時刻,卻成了她這一生最恨的時候。

事實上,二皇子也沒有來接謝宛諭,但他也沒有在宮中。

婚禮的吉時在傍晚,他換下新郎服,來到了石飛仙常去的竹林。他只是心有不甘,所以出來散散心,沒有想到的是,石飛仙竟然真的在林中。

「二皇子殿下?」石飛仙從亭中站起身,驚訝地看著這個男人,「今天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嗎,你怎麼在這裡?」

蔣洛看著眼前這個神情落寞的女子,忍不住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幾步,「所娶之人,非我心儀之人,何喜之有?」

「你……」石飛仙避開蔣洛的視線,歎息一聲道,「你不該說這話,宛諭若是知道,該有多麼傷心難過?」

「你總是替別人著想,為什麼就不能替自己想一想,不為我想想?」蔣洛大步上前,抓住石飛仙的手腕,「我喜歡誰,難道你還不知道嗎?她是你的朋友,那我又算什麼?」

跟在二皇子身後的太監,嚇得跪在了亭外,今天這場婚事若是出了意外,跟著殿下一道出宮的他,恐怕連命都保不住了。

「那你就算是腦子不太好咯。」穿著淺色騎裝的班嫿似笑非笑地從林子走出來,她身後還跟著幾個有名的紈褲子弟,這些人有男有女,都是京城混不吝的人物,他們臉上都帶著意外之色,誰能想到今天成婚的二皇子,竟然與石相的女兒不清不楚?

謝宛諭與石飛仙不是交好麼?

本來他們幾個都是不去湊婚宴熱鬧的游手好閒之輩,今天約好出來騎騎馬,賞一賞春景,誰料到剛出來就會看到這場好戲?

班嫿若不是被班恆提醒,也忘了今天約好要跟人賞春。他們一行人見到疑似二皇子的人進了竹林,出於好奇便跟了進來,沒想到會發現這種事。

新郎不去迎接新娘,卻跑來跟新娘密友述說衷腸,連話本都不好意思這麼寫,二皇子與石飛仙倒是幹出來了。

蔣洛回頭看向班嫿等人,把石飛仙攔在身後,沉下臉道:「你們怎麼在這裡?」

石飛仙臉色比蔣洛更難看,今天這事傳出去,對她絕對沒有好處。可是看看班嫿身後那些人,有周家的,王家的,還有皇室遠宗同姓蔣的,這些都不是她與二皇子能夠隨隨便便命令的人。

越想石飛仙臉上的表情越不自在,尤其是二皇子竟然把她攔在身後以後,她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二皇子一句,究竟有沒有腦子,這不是明著告訴這些人,他們之間的關係,超出了男女正常情誼嗎?

她想了想,若無其事地從蔣洛身後走了出來,對班嫿等人福了福身:「今日真巧,你們都是來賞春的?竟然跟二皇子殿下前後腳到?」

「班嫿,你竟然帶著這些人跟蹤我?」蔣洛聽到石飛仙這話,頓時想到,世上怎麼可能有那麼巧的事情,他剛跟石姑娘說話,這些人就冒出來,明顯就是跟著他來的。

「殿下見諒,我等見殿下只帶著幾個太監進山,擔心您出意外,所以就多事跟著進來了,」周常簫是聽說過二皇子打斷班嫿手臂這個傳言的,擔心二皇子又發瘋,便先開口道,「請殿下明察。」

他們這麼多公子小姐在場,要說跟蹤就太過了,這個鍋他們不會背,二皇子也沒本事讓他們硬背鍋。他們是紈褲,不是笨蛋,二皇子可不是陛下或是太子,還沒這麼大的本事來指鹿為馬。

再說了,他倆一個即將成婚的新郎官,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在這荒郊野外做什麼,有什麼不能看的?這林子又不是皇家禁地,他倆來得,他們便來不得了麼?

「哼。」二皇子冷哼一聲,伸手指著班嫿,「周常簫你給我讓開,班嫿,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我腦子有病?你竟敢以下犯上,究竟有沒有把皇家看在眼裡?」

「今日乃是殿下大婚之日,但你卻與其他女人在密林中幽會,這事一般正常人幹不出來,」班嫿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腦袋,「你若是覺得我說得不對,可以把今日之事上報陛下或是娘娘,臣女甘願受罰。」

「你!」蔣洛不敢讓雲慶帝知道這事,更不敢讓母后知道。若是母后知道他竟然這麼做,不僅他要受罰,恐怕連飛仙也要受到母親厭棄,所以他不敢賭這個可能,所以這口氣竟只能忍下了。

「郡主,我想你可能誤會了,」石飛仙勉強笑道,「我跟二皇子殿下只是碰巧遇見。」

「石小姐不必跟我們解釋這種小事,」班嫿搖了搖食指,顯得十分好說話,「只要二皇子妃相信你就好了。」

石飛仙面色微變,隨後陪笑道:「只要諸位不誤會我,二皇子妃自然也不會產生什麼誤會。」

這是讓他們不要亂說話的意思?

幾位紈褲挑了挑眉,他們長這麼大,什麼時候講理過?什麼時候別人說什麼,他們就聽什麼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石小姐乃是大業第一美人,別人傾心於你也是正常,」一位與石飛仙有過節的貴族小姐捂嘴笑道,「這不怪你,我們都明白。」

自從艾頗國王子把班嫿錯認為第一美人以後,石飛仙這個大業第一美人就成了笑話,石飛仙自己也不再想聽別人這麼來稱呼她,只要一聽到「第一美人」,她就會想起當日在宮殿外受到的奇恥大辱。

紈褲們齊聲笑起來,這些笑聲就像是巴掌扇在石飛仙的臉上。

石飛仙與這些紈褲們沒有多少交情,她覺得這些人是自甘墮落,諸多瞧不起。而紈褲們亦覺得石飛仙、石晉之流為人做作虛偽,不過是假正經。兩邊人互相不感冒,平日也玩不到一塊。

現在石飛仙做出來的事情,在他們看來那就是挖好友牆角,是他們這些紈褲最不屑做的事情。

「閉嘴!」二皇子哪裡能眼睜睜看著這些紈褲欺負石飛仙,沉著臉道,「你們說話,不必這般陰陽怪氣。」

幾個紈褲翻了白眼,雖然沒有直接跟二皇子吵,但是仍舊用眼神來表達他們不屈的靈魂。

「殿下,」班嫿淡淡地看了石飛仙一眼,「謝小姐今日乃是你的新娘,你現在該回宮了。」

「你算個什麼東西,本殿下還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二皇子嫌惡道,「你一個訂了親的女人,就該好好待在家裡,等著男人來娶你,別到時候又被人退婚,這次可沒有人來幫你找個好男人嫁了。」

石飛仙下意識覺得這話有些不太好,以班嫿的脾氣,二皇子這話只怕要惹來麻煩。

班嫿幽幽地看著二皇子:「是啊,臣女的祖母已經遇刺身亡,大約二皇子殿下對這個結果,是很失望的。」

二皇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班嫿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石飛仙卻明白了過來。

班嫿這是暗指二皇子對德寧大長公主幫陛下擋下刺客一舉不滿,身為皇子,他為什麼要對這事不滿,難道他在盼著陛下死?

這個罪名誰也背不起,尤其是皇子。

石飛仙轉頭看二皇子,見他竟還沒有反應過來,張了張嘴,想起自家是支持太子登基的,便裝作什麼都沒有聽懂,默默地低下了頭。

「殿下!」近身伺候的小太監著急地看著蔣洛,這時候你不說話,就等同於默認啊!

蔣洛疑惑不解地看了眼神情焦急的太監,瞪著班嫿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臣女並沒有什麼意思,二皇子你自己明白就好,」班嫿淡淡地對二皇子福了福身,「既然殿下是與石小姐有事商談,並不是孤身在外,我等也就放心了,告辭。」

蔣洛一直都不明白,班嫿長得也算不錯,為什麼就這麼不討人喜歡呢?

從小就這樣,明明他跟班嫿年齡更接近,可是她卻喜歡黏著太子。再後來太子娶妻了,班嫿便不太愛到後宮來了,即使進宮,也只是見一見父皇與母后,便再也沒有私下與他們來往過。

以至於他總是覺得,班嫿這樣的女人,天生骨子裡就知道討好誰,忽視誰。只要他與太子在,班嫿便懂得討好太子,因為她從小就明白,太子比他更尊貴。

這種對班嫿的討厭從蔣洛年幼時便養成了,後來他長大可以自己出宮了,認識了不少女人,才知道世界上並不是所有女人都像班嫿那樣。石家小姐性格溫婉,善解人意,即使路邊的小乞兒都能引起她的憐憫心,她就像是最溫暖的春水,讓他整個人都柔軟起來。

他有多討厭班嫿,便有多喜歡石飛仙。因為石飛仙所擁有的,都是班嫿不曾有過的。

見班嫿提出要走,蔣洛冷笑一聲:「本就是多事之人,早些滾吧。」

在場眾人聞言皺了皺眉,他們都是貴族出身,就算是再沒風度的紈褲,在面對女兒家的時候,也要有意保持幾分斯文,二皇子竟這麼對女兒家說話,實在是……

原本他們還覺得二皇子摔斷了福樂郡主手臂有些誇張,現在看來,傳言恐怕不是假的。

「殿下,臣女可不會滾,」班嫿似笑非笑地看了石飛仙一眼,「早有鳩佔鵲巢一說,不知石小姐是什麼?」

石飛仙面色一變:「郡主,請注意您的措辭。」

「石小姐這話說得可真奇怪,我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麼?」班嫿笑著鼓掌道,「我一直覺得石小姐是個難得一見的奇女子,能與謝家二公子暢所欲言,成為知己好友,也能與二皇子殿下……惺惺相惜。對了,還能對成安伯心有千千結,似語又無言,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到?」

「謝二公子?」眾人驚訝地看著班嫿,這裡面還有謝二公子的事情?

班嫿是個愛玩的活潑性子,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有個特性,從不輕易說哪個女兒家的壞話,她若是不喜歡誰,便直接說她與這人性格不合,多的話卻不會隨便亂說。

她現在能當著石飛仙的面說這些,可見事情是真的發生過。

「你、你不要胡說八道,」石飛仙聲音尖利道,「班嫿,你別逼我。」

「石小姐真有意思,去年謝二公子在給你送詩集回來的路上,摔壞了眼睛,結果沒過幾日,流言竟變成了我剋夫,」班嫿攤手,「他謝啟臨與我解除婚約都兩年了,這算哪門子的剋夫,他算我什麼夫,你說這有沒有道理?」

石飛仙被班嫿氣得渾身發抖,她嘴硬道:「你胡說八道,我根本不知道什麼詩集。」

「你究竟知不知道,老天爺清楚,你清楚,還有送詩集的謝二公子清楚,」班嫿輕笑一聲,「對了,不知道謝二公子有沒有跟你說,他送你的這本詩集手抄本,原本是從我班家得去的?」

石飛仙怔住,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合適。

「郡主,」謝啟臨從林子外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石飛仙,對二皇子與班嫿行了一個禮,「往事已成風,請郡主不必再提。」

「你算什麼東西,你叫我姐不提就不提?」班恆翻個白眼,「臉這麼大,三個面具都裝不下。」

班嫿笑了笑:「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連一個僻靜的竹林都這麼熱鬧。」

「謝啟臨,你的眼睛真是給石小姐送詩集回來的途中摔壞的?」蔣洛是個男人,即便他現在要成婚了,也不想要自己喜歡的女人與其他男人有曖昧的關係。

謝啟臨對蔣洛拱手道:「殿下,您該回宮了。」

他來這裡,不是跟蔣洛為了一個女人爭吵,而是為自己妹妹鳴不平的。他看了眼蔣洛身邊的石飛仙,平靜得就像在看一個沒什麼交情的陌生人。

「急什麼,吉時不還沒到麼?」蔣洛不耐煩道,「你先跟我說說,你究竟有沒有給石姑娘送詩集?」

石飛仙看著謝啟臨,滿臉蒼白,眼裡帶著祈求。

謝啟臨移開自己視線,緩緩道:「沒有。」

蔣洛鬆了一口氣,他轉頭對看向班嫿:「你為何要抹黑石姑娘閨譽?」

「殿下,我一個女人怎麼能抹黑她的閨譽?」班嫿歎口氣,「您這個準新郎,與她在這密林中見面,才是抹黑石姑娘閨譽啊。石姑娘如天上明月般皎潔,怎麼會與自己好姐妹的丈夫幽會,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石飛仙聽到這話,心裡對班嫿恨得咬牙切齒,可是她心裡清楚,她現在越說話,就越容易被抓住把柄。她不明白,當初謝啟臨給她送詩集這件事,只有她與謝啟臨知道,班嫿從哪打聽到的?

難道是他們身邊的下人管不住嘴巴?

班嫿這話,逗得不少人都笑了起來。是啊,石小姐這麼美,這麼出塵,這麼講規矩,又怎麼會與一個今天就要成婚的男人拉拉扯扯,尤其是新娘還是她的好姐妹。

「郡主……」

「閉嘴!」班嫿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她嘲諷地看著謝啟臨,「我看到你就覺得噁心,別跟我說話。」

謝啟臨唇角顫了顫,沒有說話。

「身為男人,你無能。作為人子,你不孝。作為兄長,你……」班嫿擺手,「算了,我都懶得說你,反正我弟若是你這種男人,我早就一腳踹走他,免得他在外面丟人現眼。」

班恆:?

「姐,」班恆狗腿地蹭到班嫿身邊,「我可是一直都乖乖的。」

班嫿拍了拍他的頭頂:「嗯,所以我沒有踹過你。」

謝啟臨沉默良久,對班嫿深揖道:「郡主,對不住。」

他終究對不起她,這是改不了的事實。

蔣洛覺得今天這事有些奇怪,他只是出來散散心,巧遇石飛仙,但是事情的發展好像有些不對勁。

謝啟臨這副被班嫿怎麼嘲諷都不還口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情發生的樣子。還有班嫿剛才說石姑娘與謝啟臨、成安伯的那些事,真的是她在撒謊?

成安伯可是班嫿的未婚夫,班嫿應該沒必要拿自己未來夫君來撒謊。

可是石姑娘不是說,她心儀成安伯這事,都是外面的流言,她對情愛並無興趣,只寄情於山水詩畫之中麼?

儘管他處處看班嫿不順眼,可是每次她說過的話,他都忍不住要深思幾分,萬一……是真的呢?

「你……」蔣洛回頭看石飛仙,見她眼中含淚,欲語還休的模樣,心頭一股煩躁之意突起,對身邊的小太監道:「罷了,回宮。」左右是他無緣能娶的女人,多想又有何益?她乃相府千金,又不可能嫁給他做妾室。

「恭送殿下。」石飛仙對二皇子福了福身,然而這一次蔣洛沒有回頭,逕直離開了竹林。

「戲都看完了,我們也該走了,」班嫿懶洋洋的對石飛仙道,「石小姐多多保重。」

「郡主,」石飛仙叫住班嫿,「我不明白,你為何處處針對我?」

班嫿挑眉:「你就當我嫉妒你的美貌好了。」

「噗!」

有人忍不住笑出聲,石飛仙的臉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班嫿出場的時候,總是前呼後擁,離開的時候也是沸沸揚揚。她與那些紈褲離開以後,竹林裡便安靜下來。

謝啟臨對石飛仙道:「告辭。」

「等等,」石飛仙叫住謝啟臨,眼眶微紅道:「你是不是也像他們一樣,在心裡偷偷嘲笑我?」

「石姑娘,」謝啟臨看著地上乾枯的竹葉,語氣平靜道:「在下什麼想法都沒有,你不要誤會。」

「你不是沒有想法,而是在怨我對不對?」石飛仙忍不住又哭又笑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與班嫿鬧成那樣,謝家與班家也不會成為仇家。班家人心眼小,又愛記仇,若不是他們的報復,謝家又怎麼遇到這麼多事。所以這一切事情的起源都在我身上,你若怪我也是應該的。」

「我能怪的只有我自己,」謝啟臨打斷石飛仙的話,「當年我年輕不懂事,犯下的錯,已經不能彌補了。」

「若是石姑娘真覺得對不起我,日後便離二皇子殿下遠一些,他是在下妹妹的夫婿,在下只有這一個妹妹,不忍心她被好友與丈夫一起背叛,」謝啟臨抬頭看著石飛仙,「你能做到嗎?」

石飛仙尷尬地避開謝啟臨視線:「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謝啟臨沒有說話,回答石飛仙的只有一片寂靜。

「好,我明白了!」石飛仙自嘲道,「你終究是怪我的。」

風起,竹林發出唰唰地聲響,謝啟臨站在原地,就像是沒有感情的人偶。

「謝啟臨,你當年……真的有那麼愛我,真的對班嫿一點感情也沒有嗎?」石飛仙忽然道,「你口中說著不怪我,但是你的心裡,卻是怨著的。剛才你的目光,一直都落在班嫿的身上,恐怕連你自己都沒能察覺吧。」

謝啟臨肩膀動了動,他摸了摸自己的銀面具,淡淡道:「隨便石姑娘怎麼想都好,告辭。」

石飛仙看著謝啟臨離去的背影,自嘲地笑出聲。

當年謝啟臨送給了她一幅畫像,畫像上的她站在柳樹下,恍若仙人。然而她卻一點都不喜歡那幅畫,因為那幅畫上,她的裙擺上繡著大朵的牡丹花,很美,很艷麗。

可她從不穿有牡丹花紋的裙衫,亦不喜歡艷麗繁複的髮型,畫上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謝啟臨對她說盡愛戀相思語,可是他真的有他說的那麼愛她嗎?

當年他說著愛她的話,心裡卻對別的女人動了心思,也就不要怪她算計了他。

只恨班嫿這個女人,竟像是一個銅豌豆般,毛病一堆,可她偏偏卻拿她沒有辦法。

想到班嫿日後會嫁給成安伯,石飛仙心裡的恨意便怎麼也止不住。

「伯爺。」杜九靠近正在與其他官員喝酒說話的容瑕,在他身邊輕語了幾句。

容瑕臉上的笑意不變,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杜九對同桌的幾位大人抱了抱拳,退到了外面。

待二皇子大婚過後,容瑕便要去吏部正式任職,所以坐在這一桌的是六部尚書以及兩位相爺。這八個人心思各異,甚至立場各有不同,但是面上都是一派和諧,彷彿彼此從未在政見上產生過矛盾。

在迎親隊伍出宮的時候,在座八人都知道二皇子沒有去親迎,但誰也沒有先開口提這事,只扯著無關的話題,打發著時間。

今天這個婚禮辦成這樣,最高興的便是石崇海,對於他而言,二皇子犯下的蠢事越多,太子的地位就越穩,他恨不得二皇子出宮以後,就不要回來了。

「藉著這個好日子,老夫冒昧地向容伯爺問一句,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喝上你的喜酒呢?」石崇海笑得一臉溫和,彷彿壓根不知道嚴暉的二兒子為了容瑕的未婚妻鬧得要死要活一般。

旁邊嚴暉聽到石崇海這話,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

其他官員笑著看向容瑕,似乎對這個話題也極感興趣。

第77章

「石相爺您說笑了,福樂郡主尚在孝期,我又怎麼能在她悲痛之時,談論這個問題?」容瑕笑道,「在下心儀郡主,又怎麼捨得她受委屈。」

石崇海聞言笑道:「是極是極,我竟是忘了福樂郡主竟是在孝期了。倒是要委屈成安伯,久等佳人了。」

「能娶得福樂郡主已是三生有幸,就算等得再久,在下也是甘之如飴。」

石崇海聽到這話,雞皮疙瘩都快要起來了。這話說得好聽,大義情理都被他佔了,別人還要誇一句好。

原本大家還想拿著容瑕與福樂郡主打趣,可是想到福樂郡主還在孝期,他們這些熟讀詩書禮儀之輩,就不能再拿這個說事了,不然就是沒規矩。

這樣一來,最開始提這話題的石崇海就顯得有些尷尬,好在同桌的人岔開了話題,氣氛還算不錯。

然而容瑕似乎並不想就這麼放過石崇海,他狀似無意道:「石相爺有對出色的兒女,不知道誰才有幸能與石相爺家做親呢?」

石晉年齡與容瑕大差不多,這些年一直沒有娶親,石二小姐也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現在談婚論嫁也不算早了。

石崇海輕笑道:「婚姻大事,不可馬虎,慢慢來,不著急。」

容瑕若有所思道:「石大人說得有道理。」

同桌其他人的人頓時恍然,原來傳言石崇海有意讓大兒子求娶安樂公主,只是後來不知怎麼的,這事沒有能成。看石崇海這樣子,恐怕這事還真不是什麼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