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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我不懂同性之間的愛情是什麼樣的,就連我跟我先生這一輩子,也是敬重多於情愛。這一輩子,我為丈夫活,為孩子活,現在回想起來,真正快意的歲月,也只有未出嫁時的那二十年時光而已。」

「噓,」孫老太把手指拿到嘴邊比了比,「這種話我今天說了,你明天便忘了吧。」

祁晏搖了搖腦袋:「我是記憶能力很差的機器人,請美麗的太太隨便說,我轉頭就忘記了。」

「真好,你這孩子真好,比我的那兩個孫子招人喜歡,」孫老太靠著好友的墓碑,像個天真少女那般露出了微笑,「我嫁到孫家時,不過二十歲的年齡,一言一行就代表著娘家的臉面,夫家的臉面,什麼情啊愛的,在我們這樣的家庭,那就是笑話。」

「女人啊……」孫老太的臉頰碰觸到冰涼的墓碑,像是找到了某種依靠,「我這輩子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無可奈何,到了現在,也不過是別人口中的孫老夫人而已。」

「真羨慕你們現在這些孩子,可以為自己的路做出選擇,可以做自己,」孫老太拍了怕祁晏的手背,「好好跟柏鶴那孩子過日子,你們都是好孩子。愛就在一起,不愛就分開,不要為難彼此。」

「我知道了,謝謝您。」祁晏想,這隻手雖然蒼老無比,但是內裡卻仍舊是那麼的柔軟。

「走吧。」孫老太最後一次戀戀不捨的摸了摸墓碑,「改回去了。」

「您不再看看了嗎?」祁晏看到老人眼底的不捨,「我可以再陪您一會兒。」

「不用了,」孫老太笑著搖了搖頭,「我已經把這一切記在心裡了。」

孫老太回了國外的家中,十天以後,一位律師找到了祁晏。

「祁先生,孫老夫人已經去世了。」

祁晏愣了愣,看著律師遞到自己面前的大信封,信封樣式很古老,土黃色的外殼,不見半點花哨的設計,上面寫著幾個娟秀的字。

字的內容是:祁晏親啟。

「孫老夫人特意留下遺囑說,她在帝都的那套別墅留給您,作為您幫她尋人的報仇,」律師把一份份證明拿了出來,同時還有一個紅木盒子。

「這是她給您的新婚禮物。」

祁晏打開盒子,裡面放著一對玉珠男士手鏈,盒地放著一張便簽,上面寫著百年好合四個字,字跡跟信封上的一模一樣。

「如果您確認無誤的話,就請您在上面簽字。」

祁晏沉默地在文件上簽了字,然後送走了這位秘書。

拿著信封,祁晏回到了書房,然後用裁紙刀打開了這個信封。

信封裡放著幾張照片,照片裡的兩個少女很漂亮,笑起來的雙眼就像是天上的星辰,祁晏把照片放下,看完了這封信。

這封信很長,像是一個老人的喃喃自語,又像是一個少女在對他講一個故事。

她說,謝謝他為她披外套,這是她先生從未對她做過的事。

她說,終於可以去見老姐妹了,她很開心。

她說,祝他幸福美滿,白頭到老。

祁晏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無關的路人,參觀了別人的一生,卻在結局的時候,無意讓這個人的人生得到了某種意義上的圓滿。

這封信的落款寫著何嬋娟,這是孫老夫人的名字。

嬋娟。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是一個很美的名字。

至少,他記住了這位何女士的名字。

起身找到一個大木盒,祁晏把信件、照片、以及那份遺囑都裝了進去。

拿起紅色的便簽時,祁晏說了一聲謝謝。

天下間的人來來往往,有人一輩子都是陌生人,有些人卻相遇又錯過,還有人相守了一生。

可是除了他們自己,除了重視他們的人以外,沒有人關心他們叫什麼,他們是否高興,是否過得好。

大家都太忙了,忙得無瑕關心他人。

心存一絲善意不是什麼壞事,或許不知道哪一天,這絲善意就會暖了別人的人生。

盒上蓋子,祁晏笑了。

願你們來生如姐妹,親密友好不分離。

第161章 番外九

「媽。」祁晏走到陶藝茹面前,抱了抱她。

陶藝茹反手拍了拍祁晏的後背,把一束花放在墓碑前:「知道你找到了能相守一生的人,你爸爸會很高興的。」

祁晏扭頭看向對著墓碑鞠躬的岑柏鶴,笑著點頭:「嗯。」

「山上風大,我們回去吧,」陶藝茹戴上手套,表情十分的淡然。丈夫剛去世那幾年,孩子也丟了,她白天在公司與一群人勾心鬥角,爭權奪利,回到家裡便開始以淚洗面,很多時候醒來的時候,枕頭都是濕的。

或許是那個時候哭得太多,那時候的感情太濃烈,她現在回想起丈夫,心情反而平靜了。記憶還是那麼清晰,唯獨感情一點點褪了色,丟去了濃烈,唯獨留下遺憾與悵然。

她不是不愛丈夫,只是時光太久,久得……忘了那份愛的感覺。

看著一左一右扶著自己的兩個年輕人,陶藝茹回頭看了眼墓碑,她早年不幸,如今也算得上是圓滿了。

陶藝茹回到家,留兩個孩子吃過飯以後,就把兩人趕走了。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生活,她不是一個喜歡把孩子一直綁在身邊的長輩,有時候有一個單獨的個人空間,也算得上是另類的享受。

晚上六點過後,陶言突然找到了她,跟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看起來十分蒼老的女人。

陶藝茹認識這個女人,她的大嫂,當年那個熬不過心中愧疚,告訴她孩子不是丟了,而是被她那個好媽媽賣掉的大嫂。

「坐吧。」陶藝茹指了指沙發,左腿搭在右腿上,「這麼晚了,你們過來有什麼事嗎?」

「姑媽,」陶言嘴唇顫了顫,「我爸癌症晚期,醫生說他可能就這幾日了,他說,他想見一見你。」

「見我?」陶藝茹好笑的看著陶言,「我們隨是兄妹,可又有多少兄妹情,大約沒什麼可見的。」

聽到陶藝茹這麼說,陶言竟也說不出別的,只能沉默的看著陶藝茹手裡的紅酒,氣氛頓時寂靜下來。

陶言的媽媽交握著雙手,她是個懦弱的女人,即便現在有個做明星的兒子,她也不敢正眼看陶藝茹,「妹妹,我知道現在說這些話,都是在強人所難。我今天跟阿言過來,不是來勸你的,而是來看看你還有……你的孩子。」

「他很好,」陶藝茹輕輕晃著杯中的酒,「見面就不必了。」

「我知道了,」陶母站起身對陶藝茹鞠了一躬,「藝茹,這些年,對不起了。」

陶藝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她看著眼前這個懦弱的女人,半晌後開口道:「你後悔過嗎?」

「我不懂得什麼叫後悔,」陶母眼神有些麻木,「當年我家拿了你家的聘禮,嫁到陶家就成了陶家的人。你哥脾氣不好,酒喝多了就打人,可是我沒文化,沒本事,從小見到的就只有村頭到鎮口那麼大的地方,我若是離開了陶家,我娘家不會要我,我去了外面也不知道怎麼過日子。」

她搖了搖頭:「這一輩子不就這麼過去了麼,阿言成了大明星,他便不再打我了。我學會了上網,才知道像我這樣的女人,叫……叫……」她極力回想著那個成語,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瞧我,又丟人了,」她尷尬地笑了笑,「很多網友說我這樣的人,活該一輩子受苦。大約他們說得對,我這輩子就這樣了。」

「媽!」陶言握住陶母的手,「您怎麼能這麼說自己?!」

陶母笑著搖了搖頭:「還是現在的小姑娘好,書念得多,有眼界,不用靠著男人也能活。」

她小時候家裡窮,連一天書都沒念過,父母跟她說,她是女孩子,要照顧好哥哥,哥哥長大了是個出息人,她要好好照顧哥哥。後來哥哥結婚,家裡缺錢,她就嫁到了陶家。都說陶家兩老風評不好,女孩兒若是嫁到他家,肯定會受婆婆磋磨,可是誰叫她家給的聘禮多呢,夠她哥哥娶鄰村的媳婦兒了。

再後來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她整日在農田與灶頭打轉,連電視都只能跟著自家男人一起看,人蠢,膽子小,哪裡比得上現在的小姑娘。

想到這,陶母想說,她不後悔。可是張開嘴,她卻一個字說不出來。

這輩子……就這樣了,也只能這樣了。

「我陪你們去醫院看看。」陶藝茹放下酒杯,傳上幫傭拿過來的大衣,「走吧。」

陶言走在姑媽與母親的身後,心裡苦澀得難受,姑媽與他媽走在一起,在外人看來,說她們是母女,只怕也有人相信。他爸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他從小熬更守夜的讀書,後來又整容拚命賺錢,就是為了讓他媽過上好日子。

可是他出名了,卻不敢再明著站出來支持讓父母離婚,怕媒體抹黑他,怕負面新聞影響了他的廣告代言,所以母親仍舊一日一日的忍耐著。反而是他爸風風光光的活著,時不時向人炫耀,他有個明星兒子。

明明從小一手一腳帶大他的是媽媽,可是到了最後風光的卻是他爸,他媽仍舊只能在家伺候他爸。

陶言心頭苦意更濃,快步走到陶母身邊,輕輕攬住了她的肩。

陶大哥住的醫院是帝都一家有名的肝病醫院,陶藝茹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骨瘦如柴,形銷骨立。

「妹……」

陶藝茹沒有取下口罩,她站在陶父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對、對不起,」陶父看著陶藝茹,「妹妹,對不起。」

「三十年前,你打我的時候應該說這句話,在二十五年前,你跟爸媽弄丟我孩子的時候,應該說這句話,」陶藝茹眼神平靜,「你的對不起我接受了,但是我不原諒你。」

「呵呵。」陶父發出巨大的喘息聲,他看著陶藝茹,滿臉痛苦。

「你想說什麼?」陶藝茹漂亮的手指做了一個「噓」的動作,「你忘了嗎?」

陶父盯著陶藝茹。

「那時候你說,我一個丫頭片子,能有什麼出息。」

「你看,」陶藝茹取下口罩露出一個漂亮到極點的笑容,然後又戴上了口罩,「現在就是我跟你之間的差距。」

「你這輩子,到死也不過是個垃圾。」陶藝茹譏諷道,「噁心。」

陶父掙扎著想從病床上爬起來,但是現在他只能可憐的在床上蠕動,陶藝茹看著他這麼狼狽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然後轉身走出了病房。

陶母看了眼病房裡的男人,猶豫了一下,跟在了陶藝茹後面。

兩人都沒有說話,陶藝茹把口罩摘下來扔進了垃圾桶,陶母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兩人走進電梯,下樓,然後陶母便看到了站在醫院大門口的年輕人。

年輕人長得很好,眉毛眼睛像極了小姑,他手裡還拿著一件女士大衣跟圍巾,應該是特意來接小姑的。

「媽,天氣這麼冷,你怎麼穿這麼少?」年輕人看到小姑,快步走到小姑面前,把外套披在她身上,還體貼的把圍巾替她繫好。

陶母握了握手,把手揣進了自己上衣口袋裡。

似乎發現了她的存在,年輕人朝她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挽著小姑的手往一輛車走去。

陶母看著母子二人的背影,忍不住往外走了幾步,知道寒風吹到她的臉上,她才反應過來,停下了腳步。

「媽,」陶言從大門口跑出來,把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醫生說,爸他不太好了。」

陶母抓著身上的外套,麻木的點了點頭。

一天後,陶父因為患病過重,搶救無效死亡。

母子二人只準備了一個簡單的葬禮,便把陶父安葬了。

「阿言,我前兩天說,你小姑的孩子要結婚了?」陶母歎口氣,「他的婚禮,肯定不會邀請我們。」

「愛邀請不邀請,我還沒時間去呢,」陶言嗤了一聲,「媽,你現在就不要操心這些事情了,你只要好好保重身體就好。」

「我們一家子都欠人家的,怎麼能不操心,」陶母掏出一個盒子,「我聽說有錢人家裡,結婚都講究金銀多。我也沒什麼東西能送的,這個你幫我送過去吧。」

陶言打開一看,裡面竟是一枚幾十克重的金觀音,這對於岑柏鶴或者祁晏來說,都是看不上眼的東西,但是對他媽而言,卻是極其珍貴的好東西。

「媽!你這是何必!」陶言奇跡,「這可是你攢了很久的錢!」

「有你在,我還怕缺錢嗎?」陶母笑了笑,「你就當是幫媽這個忙好了。」

陶言忍了忍,還是答應了下來。

一天後,祁晏看著陶言送到自己面前的紅色絨盒,伸手打開了盒子。

觀音的雕工不算太好,盒子也不太高檔,但是這塊東西的重量卻不算輕,買下來大概要花一萬以上了。

陶言以為祁晏不會收,或是露出嫌棄的表情。

「謝謝,」祁晏從抽屜裡拿出一張邀請函,「這個月十八號,希望令堂能有時間來參加我的婚禮。」

陶言看著邀請函上寫著的周翠這個名字,心情十分複雜。

「我們家敢辦完了喪事,我們去參加你的婚禮可能有些不太合適。」

「你誤會了,我只邀請了令堂,與你沒關係,」祁晏頭微微一歪,「另外,我從來不相信這些,我相信科學。」

去你個腿兒的!

一個風水師說自己相信科學,死不要臉!

陶言把請柬帶了回去,他知道他媽不會去,就像他知道,他在祁晏那裡不受歡迎一樣。

就這樣吧,他們兩家現如今本就沒有多少關係了。

歲月靜好,各自安好,過往就讓它埋葬在歲月吧。

第162章 番外十

「隊長,祁大師結婚的地方究竟在哪兒啊?」向強看著窗戶外白茫茫的白雲以及一望無垠的大海,「有錢人真會玩,結婚直接包機,這要花多少錢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對於真正有錢人來說,錢乃身外之物,花出去的也只是一串數字,」坐在旁邊的殷娜道,「我還在想,以祁大師跟岑先生的感情,怎麼也要舉辦一個婚禮才對,沒有想到拖到現在才辦。」

幾年前的那點小暗戀,早就消失在了歲月中,現在談及祁晏與岑柏鶴,對她而言,那就是一對時不時在朋友圈秀恩愛的狗男男。

一開始他們加到祁大師的微信後,內心是激動的,情緒是亢奮的,直到後來他們發現祁大師的愛好竟然是秀自家男人,隔三差五的秀,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秀,偏偏這個男人確實還很優秀,長得好,人體貼,有錢,脖子下面全是腿。拿著這樣一個男人天天秀,讓其他女孩子見了,難免就覺得自己男朋友或者老公差了那麼一點。

所以說祁大師也真是作孽,因為他,不知道部門裡幾個女同事回家跟男朋友吵過幾次架了。

因為他們部門經常跟祁大師有來往,所以這次部門派了他們三個代表過來,算是給祁大師撐腰。岑家這樣的豪門,賓客肯定非富即貴,他們雖然沒錢沒勢,但好歹也是國家高級安全部門的人,一定不能弱了祁大師的氣勢。

祁大師生母家雖然有錢,可是他們家親戚少,人口數量上與岑家一比,就弱了很多啊。

特殊小組的一群人為了祁大師的婚禮可謂是操碎了心,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工作性質特殊,不能全體出動,這會兒他們整個部門的人恐怕都來了。

與特殊小組乘坐同一架包機的還有祁晏大學畢業後,認識的那些大師們,所以大家坐在一起後,談起的話題也不用太顧及。

「現在水果的成本價越來越高,害得我也不得不跟著漲價,做點小生意不容易啊,」這是某個在小區門口開水果鋪的天師,他對郝美麗抱怨道,「我的價格算是附近幾條街最低的了,就這既然還有人抱怨我賣得貴,你說這講理不講理?」

「你還好意思說,我上次到你這買水果,你竟然收我跟其他人一樣的價格,咱們這麼多年的老交情了,你還幹這種事,」郝美麗聽到水果這件事,就氣不打一處來,「我不想聽你說話,你找別人抱怨去。」

原本對天師這類神秘人物抱著幻想的大師們,聽到這段對話以後,都沉默起來。

沒有想到天師的日子過得如此樸實接地氣,也許路邊一個賣烤紅薯的大爺,小區裡掃地的環衛工,都有可能是天師。

天師無處不在,天師如此的……普通。

他們這些大師,每天過著受人尊敬的生活,他們從未想過,開個小水果鋪子,開個小書店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明明天師那麼厲害,給人看個風水,算個命,所賺的錢比他們開舖子一年賺的錢都多,何必還守著一個小鋪子呢?

大概這就是他們與天師之間的心境差別,學無止境,他們不能因為別人尊稱他們為大師,就忘了自己的本心。

幾位天師不知道他們隨口幾句閒聊,就能讓其他人想出這麼多東西來,實際上他們就是閒得無聊,想要過一過普通人生活而已。他們不缺錢,不缺房子,也不缺地位,缺的就是年幼時光不曾體會過的普通人生活而已。

真相往往很簡單,但是人們總是喜歡把它們想得很複雜。

「各位尊敬的客人你們好,飛機即將降落,請貴客停止在走廊上走動,」一個空乘走了出來,微笑著道,「月亮島歡迎你們的到來。」

月亮島,岑家祖上買下來的島嶼,原本叫納西莎島,不過當它落入岑家先祖後,就改了一個具有華夏風格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