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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你別亂教孩子。」老太太拍了拍花錦的手背,臉上的笑容慈祥極了,「孩子,這家店很好,以後有機會,大媽再來照顧你生意,別……」店裡還有她的好友與另一位店員在,老太太不好說太多,只是又多拍了幾下她的後背,「要好好的,未來的路很長,滿路都會盛開多姿多彩的繁花,千萬不要錯過。」

「謝謝您,我記下了。」看著老太太溫和的面容,花錦想到了外婆。那時候外婆的病已經很重了,躺在一翻身就會吱嘎作響的木床上,緊緊握住她的手,說:「錦娃子,一定要好好唸書,多讀書才有出息,外婆沒什麼放不下的,只擔心你……」

她記得自己答應了外婆,一定好好唸書,考上大學,接她去城裡享福。

可是沒多久,外婆病逝了,她作為外孫女,只能頭戴孝帕跪在孝子賢孫隊伍的最後面,連給她捧照撒土的資格也沒有,墓碑上更是沒有她的名。

送走老太太跟她朋友,花錦情緒有些低落。譚圓擔憂地走到她身邊,「花花,你怎麼了?」

「我想我外婆了。」花錦想擠出一個笑,卻沒有成功,「她臨走前,讓我好好讀書,考上一個好大學,我卻讓她失望了。」

「那不怪你。」譚圓伸手抱了抱花錦,「你已經很努力做到最好了,前幾年你一邊刺繡,一邊熬夜自學考上大學,我都看在眼裡。」

「不一樣的。」花錦搖搖頭,自從高三那年,她家裡人意外身亡,她住到大伯家裡以後,命運就改變了。

高考那天,大伯一家把她鎖到屋子裡,無論她怎麼求,怎麼哭,都不願意放她出去。就算她說,她考上大學,不花他們一分錢,他們也不同意。

大伯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

大伯母說:「萬一你高考的成績太好,如果傳出我們不想讓你去念大學,那不是讓整個村的人來戳我們家脊樑骨?」

為了他們不被人戳脊樑骨,為了讓她不讀書乖乖嫁人,她的未來在他們眼裡,是可有可無的。

每次只要想起被關在屋子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那一天,她都覺得自己像是一隻掙扎的怪獸,恨意滔天。而一路走來遇到的那些好心人,就是把她恨意關回去的籠子,讓她一點點抓住命運的尾巴,掙扎又不甘的活著。

「來,吃個甜甜的冰淇淋。」譚圓從冰箱裡拿出一個冰淇淋,「夏日炎炎,吹著空調,吹著冰淇淋,快活似神仙。」

冰涼甜香的冰淇淋入口即化,花錦被冷意刺得吐了吐舌頭:「好冷。」

「冷才好。」譚圓見花錦情緒恢復正常,「今天的這兩個訂單,你準備留著自己做,還是與新請的那位同事一起做。」

「今天這兩個我自己做吧。」想起這對有趣的夫妻,花錦的臉上露出了笑,「我跟他們曾有一面之緣。」

「好。」 譚圓沒有意見,「但是你要注意休息,最近我媽有時候帶你去拜訪同行,你還要與馬克那邊交流溝通,店裡也不輕鬆,現在有多了一件日常,我擔心你身體吃不消。」

「什麼日常?」花錦微愣,店裡還有其他需要天天做的工作?

「跟裴先生談戀愛啊。」譚圓眨了眨眼,「那麼好看的男人,你捨得讓他日日獨守空房?」

花錦「……」

「親愛的,我覺得你現在越來越不正經了。」

「沒辦法。」譚圓歎息一聲,「天天跟你在一起,近墨者黑嘛。」

在慈善機構的工作人員眼裡,裴宴是個出手大方,但卻又很閒的慈善家。他每年會捐不少的金錢與公益包到他們機構,但他不像其他人一樣,捐完就不管了,他幾乎每個季度,都會親自過來,查看他的善款使用流程。

這種行為已經持續了六七年,他們幾乎已經習慣了。大家陪他看完善款使用流程,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拒絕他們的吃飯邀請,坐車離開時,這位裴先生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這邊有扶持傳統藝術文化的慈善項目嗎?」

「傳統藝術文化扶持?」負責人微微一愣,隨後解釋道,「這種項目是有的,但不是專項長期扶持。非物質文化遺產這塊兒,國家與政府每年投入並不小,但是效果並不算好,老手藝人年紀越來越大,年輕人對這些不感興趣,想要長期發展下去,需要整個社會的努力,我們機構沒法做這個。」

「我明白了。」裴宴點了點頭,合上善款使用流程數據圖,對負責人道謝,「多謝。」

「不用客氣,是我們該代那些山區失學兒童,向您道謝才對。」這句話負責人說得真心實意,這些年來,裴先生在慈善方面的付出,是一筆十分巨大的開銷。

裴宴不置可否,這些對他而言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他只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離開慈善機構的大門,裴宴問自己的助理:「如果我打算成立一個扶持傳統藝術方面的項目,需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把前期準備做好?」

助理:「如果資金充裕,大概在三個月到半年之間,就能做好前期的準備工作。」

他們家老闆談戀愛,就是這麼與眾不同,別的富豪都是送鑽石送跑車,為她瘋,為她狂,為她匡匡撞大牆。而他家老闆不一樣,跟女朋友聊個微信,時不時臉紅心發慌,甚至願意為了她,愛上整個傳統藝術行業,這種愛是偉大的,高尚的,令人敬佩的。

「裴先生,這件事,需不需要跟您的伴侶商量一下?」準備花錢做這麼大一件事,怎麼也要說給女朋友聽一聽,討她歡心吧?

「為什麼要跟她商量?」裴宴不解地看著他,「我成立這個項目,是因為看到了傳統藝術的不容易,跟她有什麼關係?」

助理微笑:「我明白了。」

老闆能把喜歡的姑娘追到手,全靠他這張好看的臉吧。

裴宴不管助理是怎麼想的,他打開手機,找到花錦最新的那條朋友圈,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戳開楊紹微信號聊天框。

裴:花錦今天新發的那條朋友圈,你看到了沒有,你覺得他是什麼意思?

跟在自家老爸身後,忙得暈頭轉向的楊紹,好不容易坐下來休息,就看到了裴宴這條消息。他好奇地打開朋友圈一看,整個人都崩潰了。

什麼意思?!

這還能是什麼意思,這是逼著他看秀恩愛的意思啊!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裴哥這麼無聊,這種幼稚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咬牙切齒點開聊天框,辟里啪啦回復了裴宴。

鼕鼕:我覺得花繡師好像很高興,應該是很喜歡你送的玫瑰花,順便在暗暗炫耀她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男朋友。

楊紹有氣無力趴到辦公桌上,被硬生生塞了一嘴狗糧,還要笑嘻嘻說狗糧真好吃的人生,簡直比黃連還苦。

長得不夠帥的男人,難道就沒人權麼?

看到楊紹的回復,裴宴嘴角勾了勾,他就知道那個女人對他很滿意。嘴上說著送這麼多花好麻煩,心裡肯定喜歡得不得了。

「小郭,明天要送的花,還是在今天那家店裡訂。」

助理:「好的,裴先生。」

昨天晚上老闆讓他訂花的時候,沒說明天也要送的事啊。

花錦與譚圓吃完冰淇淋後,又開始刺繡的工作。不過今天可能是注定故人再見面的日子,花錦剛拿起針沒繡過多久,又來了一位與她認識的人。

再次踏進這家店,周棟做了很久的思想準備,當他看到繡架旁,低頭安靜刺繡的花錦那個瞬間,他後悔了。

也許他不該出現在這裡,打破她的寧靜。她為什麼會失蹤,為什麼不參加高考,為什麼再也沒有跟班上任何一個同學聯繫,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他停下腳步,轉身準備往外走。

「周棟?」

周棟全身一怔,他轉身望去,與花錦四目相對。花錦的眼神很平靜,彷彿這些年,就這麼平靜的過去,而他只是她人生中偶然出現的過客。

在花錦叫出他名字的瞬間,他不知道自己是何種心情,似乎有些激動,又有些釋然,繚繞在心頭多年的結,彷彿一下子解開了大半。

「我……」周棟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對不起。」

放下針,花錦站起身對譚圓道:「湯圓,我出去一會兒。」

「好、好的。」譚圓點頭道,「店有我看著呢,不用擔心。」

花錦拉起包包,走到周棟面前道:「請跟我來。」

周棟木訥地跟在花錦身後,來到附近一家休閒飲吧坐下,花錦把飲料單遞給周棟:「前幾次的事情,對不起。」

「沒關係,沒關係。」周棟連連擺手,笑著道,「你現在過得好,其實挺好的。」那時候太多關於她的傳言,但每個都傳言都那麼不好,他很慶幸,花錦比傳言中的她幸運。

面對曾經暗戀過的小女生,周棟有些束手束腳,而花錦高中的時候,跟周棟本來就沒有太多交情,所以兩人坐在一起,相隔了七八年的時光,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點好飲品,花錦道:「這些年,同學們還好嗎?」

周棟點頭又搖頭:「有些好,有些不太順利。」他沒有問花錦,之前為什麼裝作不認識他,而是順口提起一些同學的近況。

這些名字,在花錦的記憶中,有些已經模糊,但她卻沒有打斷周棟的話,直到她的手機響起。

「這麼快就想我了?」花錦臉上露出了笑,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周棟看著這樣的她,低下了頭。

「誰想你了,我是擔心你晚上不好好吃飯,把我女朋友餓瘦了。」裴宴乾咳一聲,「所以我決定等下帶你去吃晚餐。」

「好啊。」花錦輕笑出聲,「那你等下過來接我。」

「我現在不在店裡。」花錦把這個休閒飲吧的地址報給裴宴,「你來這裡接我,我在跟一個老同學聊天。」

「老同學?」裴宴微微皺眉,花錦跟他說過,沒有上過大學,又不太想提以前的事,現在突然跟他說,跟一位老同學在喝飲料,難道是有什麼意外?

「你在那裡不要走動,我馬上過來,有事就給我打電話。」裴宴用手摀住通話孔,「開快一點。」

「好的,裴先生。」司機見裴宴臉色有些不對勁,馬上提快了速度。

花錦不解地看了看手機,裴宴這個語氣,聽起來怎麼像她被綁架了一樣?掛了電話,花錦對周棟歉然一笑:「不好意思。」

「沒關係。」周棟喝了一口茶,「電話裡是……」

「他是我男朋友。」花錦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

看著花錦這個燦爛的笑容,周棟想起了當年那個紮著馬尾的瘦弱小姑娘,眼睛水汪汪地,看得讓他心發慌。

「挺好的,挺好的。」他低頭又喝了一口茶,茶水苦澀難耐。

「嗯,我也覺得他很好。」花錦偏頭看著窗外,眼底眉梢皆是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楊紹:為單身狗呼籲,嚴厲譴責逼單身狗吃狗糧的惡劣行為!

第48章 愛

「當年……你為什麼沒有參加高考?」周棟至今都還記得, 他站在陽台上裝作看風景,卻是在偷偷聽花錦跟女生們談話, 花錦說過, 想要考上一所好大學。

花錦在學習上的努力, 他看在眼裡,怎麼都無法相信,她會主動放棄高考。

聽到這個問題, 花錦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以前的事情, 我不想再提,謝謝你還記得我。」

周棟端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顫:「當年,你是不是……真的被長輩逼嫁,所以才不能參加考試?」

花錦靜靜地看著他:「周棟,這些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說得對。」周棟喉嚨有些發澀,「抱歉,我不該問這些,。看到你現在過得好, 我已經安心了。」他勉強笑了笑,「以後, 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說完這幾句話,他終於放下了這麼多年的堅持:「花錦,祝你餘生安康。」

曾經萌芽的那份曖昧,那份還沒生長便已經夭折的暗戀, 終於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份感情,生於他的年少懵懂,死於他的成熟世故,他暗戀過的那個小姑娘,乾瘦堅韌,有雙美麗生動的眼睛。眼前的她,眼睛仍舊那麼漂亮,但這些年的時光,早已經把她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一份無緣開始的暗戀,就讓它偷偷消逝而去。

周棟放下茶杯:「我的工作還沒做完,該告辭了。」

「我送送你。」花錦跟著站起身,對周棟笑了笑,「祝你宏圖大展。」

「謝謝。」這個有些靦腆的男人,笑起來露出了一顆虎牙。花錦忽然想起,高中的時候,這個男生曾一臉紅紅地問過她,想要考哪個大學。可是那天她忙著趕回去幫大伯一家割豬草,沒有回答他。

「那個時候,我本來想考醫科大學的。」花錦笑著開口,「做一個帥氣的女醫生,救死扶傷。」

周棟怔怔看著她,良久後也跟著笑了:「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做得很好。」

「我也這麼覺得。」花錦送周棟走到門口,「周棟,再見。」

周棟回身深深看了她一眼:「花錦,再見。」

他知道,以後他們不會再見了。

裴宴坐在車裡,看著街頭對面的花錦與周棟,沒有下車。

助理擔憂地看著他,老闆不會生氣吧?直到那個年輕男人往西走,而花小姐卻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他默默送了一口氣。

「你走吧。」裴宴轉頭對他道,「我與女朋友有事,打車回家的費用,我給你報銷。」

「好的。」助理二話不說,拉開車門就走。走出一段距離後,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就看到高傲的老闆,走過人來人往的斑馬線,來到了花繡師面前,輕輕牽住了她的手。

看到這一幕,他趕緊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明明只是很簡單的一個動作,他怎麼就覺得甜膩膩的呢?

「電話裡說得不清不楚,我還以為你被綁架了,沒想到竟然是跟其他男人喝茶聊天。」裴宴走到花錦面前,握住她的手道,「我的心,涼颼颼的。」

「那你想要怎樣?」花錦仰頭看他。

裴宴紅著耳朵,微微低頭:「我、我要你親一親,才能讓心暖和起來。」

花錦驚訝地看了裴宴一眼,進步很快嘛,連這種撒嬌的話,都說得出來。

「看著我做什麼?」裴宴見花錦盯著自己不動,耳朵紅得快要滴血,「還不快親。」

輕笑一聲,花錦踮起腳親在他臉頰旁:「心口有沒有暖一點。」

「暖了一點點,還有些冷。」裴宴嗓音暗啞,偏了偏頭,「這邊也要。」

「真是拿你沒辦法。」花錦在他另外一邊臉也親了一下,扯了扯他的衣角道,「還在外面呢?」

裴宴往四周看了看,發現果然有人偷偷望向他們,他握緊花錦的手,「他們這是在羨慕你有我這麼好的男朋友,走,我帶你去吃晚餐。」

「我覺得他們是在羨慕你有我這麼好的女朋友。」花錦笑哼哼道,「你說是不是?」

裴宴看她。

花錦瞪了回去:「難道我不好,不漂亮?」

裴宴:「……」

「你說得有道理。」雖然她不夠溫柔貼心,但……但確實很漂亮,那雙眼睛彷彿有鉤子似的,天天撓得他心口發癢。

見花錦露出得意的笑,裴宴無奈歎氣:「晚餐我們去吃海鮮,要不要走?」

「要要要。」花錦抱住裴宴的胳膊,「美男與美食豈可辜負。」

吃完豐盛的海鮮大餐,花錦摸了摸肚子,發愁道:「天天這麼下去,我肯定要長胖十斤。」

「胖點好,我看你就是太瘦了。」裴宴捏了捏她手腕,「個又不矮,結果連一百斤都沒有,要再多吃點。」

「我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你養的豬。」花錦反手捏回去,結果捏到了一層薄薄的肌肉。

「你有肌肉啊?」花錦撩起裴宴的襯衫袖子,這條手臂有力又不粗壯,肌肉既沒有多得給人攻擊感,又不會像沒力氣的白斬雞。

這是一條……讓人看一眼,就想把衣服全部扒光的手臂。

「你矜持點,這是大街上呢。」裴宴扯下袖子,拉著花錦大步走進車裡,扭頭一臉嚴肅地看著她,「花錦,你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下,扒男人的袖子?」

「我又沒有扒別的男人,我自己的男人,看一眼手臂都不行?」花錦乾咳一聲,扭頭看向窗外,「不給看就算了。」

車內安靜幾秒後,一條捲起袖子的胳膊伸到她面前。

「幹嘛?」花錦扭頭看裴宴,看到了喉嚨上,微微顫抖的鎖骨。

「我又沒說不給你看,只是外面人太多,不方便而已。」裴宴雙眼平視前方,滿臉正直,如果他的臉頰沒有紅,可能更加有說服力。

花錦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裴宴宴,你怎麼這麼可愛,這麼好,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

什麼裴宴宴,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稱呼?

原本只是臉頰有些紅的裴宴,在聽到這句話以後,整個人都紅了起來。他伸手環住撲在他身上的花錦,抬了抬下巴:「你既然做了我的女朋友,我就會盡力滿足你的要求,這都是小事,你不要撒嬌。」

靠著手臂的溫熱與柔軟,快讓他心跳紊亂了。

「讓女朋友撒嬌,也是身為男友的職責嘛。」花錦把頭靠在裴宴的肩上,「裴宴,你真的很好。」

裴宴偏頭,只能看到花錦的頭頂以及小半邊側臉:「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