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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女友力max

第二日文臻一大早起身,穿衣打扮,準備去給皇后賀壽。

以她的身份,應該是先去朝中,皇后今日可上朝接受眾臣參拜。然後皇后回後宮,至於那時候文臻還要不要去,就要看皇后的心情了。

給皇后的禮物已經一大早由中文送了來,是個十分精緻也沉重的木盒子,文臻悄悄打開看了一下,果然是一件珍珠寶衫。圍肩半袖款式,也就是個珍珠披肩,燕綏似乎並不小氣,給皇后用的是七彩珠,顆顆碩大渾圓,一眼看上去確實是少見的珍品,想必是搜刮來的定瑤的戰利品,但文臻卻看出這些珍珠比自己那套衣裙上的珍珠,珠光品質還低了一個檔次,但是因為碩大渾圓,很是先聲奪人,乍一看便尊貴許多。不由想燕綏如今真是收斂了許多,至少在考慮她的事情上,越發細心謹慎。

但她是個更謹慎的人,燕綏送的衣裳首飾雖然低調,但滿朝貴人,有心人還是能看出端倪,因此也就沒打算帶這衣裙去,只把自己的官服穿了,便去門外上車。

她已經和燕綏說好了,不和他一起走。車子就停在門外,燕綏的大頭領中文現在已經成了她的馬車伕,文臻卻沒讓他趕車,和他說了幾句,讓他去辦件事,另外派了西班牙語來趕車。

文臻還沒靠近車,車裡已經鑽出一個人來,脆生生喊一聲:「小姐!」

文臻怔了一怔,隨即認出這竟然是在漳縣幫過她的那個少女,繡娘中少有的善良且有膽氣的女子。也在當日救下的那批繡娘裡。

中文在旁邊道:「文姑娘,我們殿下說了,宜王府沒有侍女,但你進出宮廷各種場合不能沒有跟著伺候的人。正好這位桑娘不想再做繡娘,以後便讓她來伺候你罷。」

文臻最初從聞家出來,是沒有侍女的,畢竟聞真真本就沒有自小跟隨長大的侍女,到了宮裡點金抹銀這種伺候她的小宮女搞出那麼大事兒來,她也便不想用侍女了,燕綏這裡又是個和尚廟,她也不是個嬌氣人兒,只是偶爾進出,確實有些不大方便。

這少女桑娘她印象挺好,便扶著桑娘的手上了車,問了幾句,確定她確實是真心願意做自己的侍女,便說桑娘這名字不大好聽,改做採桑算了。

採桑自然歡歡喜喜應了,她出身貧苦,自小和繡莊簽了死契,等於一輩子賣給繡莊,本以為這輩子要勞作到死,沒想到還有走出漳縣的機會。她知道了文臻的身份後,對文臻佩服得很,因此燕綏著人一問,她便立即應了。

文臻見她雖然做侍女還不熟練,但手腳麻利,態度討喜,也心情頗好,見採桑挽著一個頗沉的大包袱,好奇地問是什麼。採桑便道:「小姐,這是給您備換的衣服啊。」

文臻汗了一下,沒想到她自己不肯帶,燕綏還是讓這姑娘給帶著了,想讓她不必帶著太沉了,採桑卻不肯,道:「聽說官宦人家小姐,出門都備一兩套衣服的,小姐只帶一套已經是委屈了,這萬一有人拿您衣服說事呢?」

文臻笑一下,心想這位沒看過宅斗小說,怎麼也這麼無師自通,也不和她多說,此時已經快要到宮門前了,她例行要去前廷,正要讓採桑在宮門外等候,已經有皇后宮裡的宮女來行禮,道等會請她去皇后宮裡吃一碗長壽麵。這是向來給內外命婦的恩典,招呼到文臻也是題中應有之意,文臻便命採桑先跟著皇后宮女去鳳坤宮。

文臻到景仁宮,按資排輩,進入文官隊伍,她和諸臣子大多只是臉熟,逢人便笑罷了,在場的都是高官,自然也都予以回應,只是那或友善或淡漠的面孔下,到底藏著什麼心思,就很難看得出來了。

照文臻想來,應該不是太愉快。

哪怕皇帝開明,允許女性入朝為官,但終究這是一個被歧視的弱勢群體,她又是以廚子身份出道的,更容易被人輕視,所以當初皇帝表示她不用上朝,文臻也非常愉快地接收了,她可不想整天面對陰陽怪氣的擠兌和目光。

哪怕她在福壽膏事件裡對很多人有恩惠呢,但人性如此,恩惠很容易被忘記的。

皇子們在太子的帶領下站在最前頭,文臻只隨便看了一眼,就感覺到一道惡毒凶戾的目光,那是燕絕的。這位倒霉蛋兒上次之後休養了很久沒出來,這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公開場合。

等到裡頭太監甩鞭,宣諸臣進殿的時候,文臻就看出來了,雖然極力掩飾,但燕絕走路還是有點瘸了。

這一點殘疾,等於直接斷了他的承嗣之路,自古無瘸腿的皇帝。

其實瘸不瘸,燕絕都沒什麼機會登及九五,但當事人並不會這麼認為,他只會覺得自己的機會被人陷害剝奪了。

他就排在燕綏後面,文臻看見他梗著脖子直直盯著燕綏後頸,隱隱有點擔心這傢伙會不會突然狂性大發,一把掏出刀來戳進去。

倒是燕綏自己,似乎完全不在意,把後背對著恨自己的人,好像身後不是人,只不過是一隻阿德利企鵝。

文臻看見林飛白也在,在武將第七,那人冷冷站在那裡,哪怕身處於自己的種群,也和其餘人格格不入模樣。

文臻想這是故意的還是天生的呢?林家聲名太盛,軍權太強,偏偏人丁又單薄,林飛白如果表現得善於交際如魚得水,恐怕會死得很快。

厲國公腆著肚子站在武將第二,看見她點點頭。

文臻也回禮。覺得厲響的態度似乎又有些不一樣。之前一直覺得厲國公看似渾人實則精明,是不大願意摻和各種利益紛爭的。逢上機會賣個好,平日裡也不多兜搭,如今這樣主動招呼,有點難得。

聽說厲國公生了八個兒子,整日裡府裡雞飛狗跳,對兄弟家的女兒厲笑十分寵愛和護短。

九大世家經過皇帝這麼多年的滲透整合,除了已經滅了的封家,姚厲林單其實都漸漸依附於朝廷,頂多有些利益上的小九九,司空家態度曖昧,真正不能被招安必須魚死網破的只有那三巨頭。

文臻發現九大世家之間其實很少聯姻,這有些不符常規,倒是前幾天在易人離那裡聽了一嘴,據說九大世家早先跟隨開國太祖奪天下的時候,有過誓言也有過詛咒,聯姻易遭不祥,所以很少進行這方面的勾連。只是現在許多年過去了,這一條已經很多人不在意了。

文臻想可不是不祥?司空家想和唐家聯姻,結果呢?司空凡死了。

聽說司空群已經上了折子,求立庶長子司空昱為世子。陛下已經同意了。

文臻一邊思考著一邊進殿,景仁宮帝后升座,皇后一身常服,微笑接受眾臣參拜獻禮。

她雖然被禁足了一陣子,但皇帝從未露出要廢後的念頭,而且現在宮中德妃獨大,德妃偏又沒有娘家,行事又放肆,她膝下的三皇子也一般德行,眾臣一來更願意皇后連任,一來捧著皇后便是捧著太子便是壓宜王氣焰,因此態度上並無半點怠慢,反而愈發尊敬。

這種尊敬體現在言辭、姿態,以及獻上的禮物上。

太子獻上一尊五彩寶石牡丹,花大如盤,彩光輝煌,從各個角度昭告了皇后母儀天下的地位。

大皇子需要戍邊,命副將代為獻上一對帝王綠翡翠如意。

第三個便是燕綏,眾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聚集在他身上,太監捧上禮盤,燕綏伸手掏袖囊。

今日眾人的禮物,大多都體積不小,用各色華麗盒子裝好。隨從不好進殿,都自己小心翼翼捧著提著,恭恭敬敬放到太監的禮盤裡,哪有這樣往袖子裡一塞的。

連個盒子都沒有,顯然也不是什麼稀奇物事。

眾人看燕綏的眼神雖然大多不善,但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刻多事,卻忽然有人冷哼一聲道:「看宜王殿下這獻禮的架勢,想來也不會是什麼驚世駭俗的珍品。要老臣說,殿下這禮,不獻也罷,少做些天怒人怨的事情,少給皇家惹些麻煩,也便是孝敬體貼娘娘了。」

這話一出,原本還有些嗡嗡議論聲的朝堂,頓時靜得落針可聞。

文臻有些意外地看著姚太尉,印象中這位朝廷重臣,為人有點板硬,但就事論事,並無太多私心,也正因為如此,姚太尉才能以世家出身登上三公之位。怎麼這幾日便和中了蠱似的,忽然便這麼針對燕綏了?

皇后壽辰都不放棄彈劾,而且好像還找到了新的突破點,這是要把燕綏的罪再釘死一點,不讓他跌落王座不罷休啊。

眾目凝視,燕綏就像沒感覺一樣,看都沒看姚太尉一眼,但伸入袖囊的手卻停住了,瞟一眼姚太尉,道:「想來姚太尉獻上的必是驚世駭俗的禮品。」

「非也。」姚太尉搖頭,「皇后素來賢德尚樸,而為人臣子的忠藎之心,也不應以禮物的珍貴與否論定。便如老臣方纔所說,能護我山河,能為民謀福,能為陛下盡赤誠之心,能為朝堂盡綿薄之力,這樣的臣,這樣的禮,才應是陛下和娘娘最喜歡的。」說著對皇后施禮,「不知娘娘以為然否?」

皇后微笑道:「那是自然的。不過忠心之禮,珍寶之禮,都是諸卿心意,本宮都很喜歡。」

姚太尉淡淡道:「娘娘說的是。」

他話音剛落,立即一人聲音激動地接道:「是以,還是請宜王殿下將烏海草菅人命之事給陛下娘娘一個交代,將堯國和談失敗之事給陛下娘娘盡力補償,盡到自己的孝心,再說其他的罷!」

眾人紛紛側頭去看那說話的傻大膽,用眼神給予鼓勵支持和敬佩之意,也有人面露憂色,有點不明白為什麼這兩人要在這樣的喜慶場合開炮。

不過仔細想一下,皇后娘娘應該挺喜歡這樣的開炮,絕對不會介意自己的壽辰再次變成對宜王殿下的三堂會審。

文臻眉毛一挑,怒色一現。

這炮開了好幾天還沒完嗎?皇后生日都繼續加班嗎?就這麼要不死不休嗎?

她身邊不遠處就是林飛白,她頭一側,悄悄問他:「這老傢伙是誰?」

「太常寺卿,林俞。」

文臻正想這位是誰,以前也沒啥存在感,太常寺,清貴文職,怎麼忽然就和燕綏槓上了。

想了一會忽然想起來,這不是當初姚縣丞夫人林氏的父親嗎?姚縣丞是姚太尉頗為喜愛的侄子,據說姚太尉幾個兒子都好武,但並無建樹,姚太尉這個侄子從小一直養在他府裡,差不多也就當兒子看了。

這麼說勉強也算一對親家。

林氏在烏海上是死了的,文臻眉頭一皺,有點明白這兩人不顧場合發難的原因了。

燕綏徹底停了掏禮物的動作,看了林俞一眼,道:「本王便要交代,也是和我父皇的事。何須你操心?」

「天家無私事!」林俞硬邦邦地回,盯著燕綏的目光滿是悲憤,「何況我還是苦主!」

殿上轟然一聲,眾人都驚疑不定地盯著林俞。

皇帝皺了皺眉,看了看燕綏,忽然又看了看文臻。

文臻垂著眼,沒有接他的目光。

皇后仍舊菩薩一樣坐著,林俞這句話一說,眼看著眼圈就紅了,拚命忍住,猛地往前一撲,跪在丹墀之下,向帝后砰砰磕頭,「陛下恕罪,娘娘恕罪,臣本不該在這喜慶日子裡提起此事,只是實在是……實在是……臣昨夜才知道小女亡於烏海之上,臣一夜輾轉反側……今日臣有諫言……請陛下娘娘容臣一訴,臣願之後自領咆哮金殿不敬皇后之罪!」

令人窒息的沉默,半晌之後,竟然是皇帝接了話,「那你便說罷。」

林俞咬牙忍住哽咽,道:「當日烏海之上,唐家宴客,廣邀親朋及建州百姓觀禮。臣幼女林氏,嫁與姚太尉侄漳縣縣丞姚文邕,也在受邀之列……」便將當日的事說了個大概,末了道,「宜王殿下下令撞毀唐家船隻,導致小女和女婿落水,女婿先得救,上了唐家救援的船隻,小女卻在水中,遭海獸撕咬而亡。而當時殿下就在場,不僅沒有施救,當臣婿跪求殿下相救小女的時候,殿下竟然置之不理!」

眾臣嘩然。

文臻眉毛一挑。

她覺得有點忍不住了。

真特麼的顛倒黑白。

「林大人。」

甜美的女聲響在金殿之上,眾臣一時有些恍惚,心想哪裡來的女人,好像不是皇后啊。然後才反應過來,哦,現在多了一個女大臣了。

眾人齊刷刷地看她,文臻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淡淡道:「不知道是何人給林大人說了這個版本的經過,但據我所知,事實不是這樣的。」

「不是怎樣是怎樣?」林俞咬牙盯著她,「你要說小女的死是自己落水,是咎由自取,和殿下完全無關,是嗎?」

最後一句從齒縫裡迸出,悲憤至極的文人也能生出殺氣,群臣看看他,又看看文臻,最後有志一同地,看看燕綏。

和所有人面色複雜不一樣的是,燕綏本來一直無可不可地聽著,淡漠的表情在文臻忽然開口後,便有了細微的變化,那變化不熟悉他的人也不大看得出來,但沒來由地也會覺得,殿下忽然看起來,眉目更暢朗,目光更湛湛,本就昳麗的容貌,越發光彩照人。

似乎心情很好,非常好。

文臻沒有看燕綏,只盯著林俞,在他目光逼視下,沉吟了一下,平靜地答:「要這麼說,也可以。」

一石激起千層浪。

眾臣嘩啦一下把之前集中在燕綏身上的目光,都不可思議地統統砸給了她。

文大人素來溫柔甜美,與人為善,怎麼今天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

林俞怒極反笑,渾然忘記這裡是朝堂,嘶聲道:「你是不是還要說,唐家那船是自己斷的,也不是殿下下令撞的?!」

文臻默了一下,其實這話也沒完全說錯,唐羨之那個船中船設計,很可能就算沒有被撞的意外,也會自行分解,到時候倒霉的就是另一批人,否則也沒必要用上這種設計了。

但是沒有發生的事情便不必說,何況涉及唐羨之。

「那倒不是,撞船的事確實有,也確實是殿下下令,只是……」

林俞打斷了她的話,忽然冷笑道,「文大人,我念著你自做女官以來,頗做了些好事,特意給你留了一些面子。沒想到你如此不知收斂,被輕輕放過還不思悔改,還想袒護有罪之人。當真是利慾熏心,婦德不修!」

林飛白一直皺眉聽著,聽見這句頓時忍耐不住上前一步,被文臻一把拉住。

燕綏轉頭,看了林俞一眼。

林俞下意識一抖,隨即便挺直腰桿怒視燕綏。

接話的又是燕絕,這傢伙經過燕綏一通折騰,大抵是破罐破摔了,膽子比以往肥了許多,站在燕綏身邊,端著下巴似笑非笑道:「林大人,聽你口氣,似乎烏海見死不救這事,文大人也有份啊。」

林俞施禮道:「是,其實臣婿也曾向文大人求救,當時文大人就在唐家的備用船上,只是文大人並沒有理會。」他冷冷看著文臻,「聽說當日烏海海上,無數人落海,於風雨冷海中哭喊掙扎,文大人卻被保護得很好,護衛群擁,厚衣大氅,一滴水都沒沾著,想來對於他人的生死號啕,自然也難有體會了。」

姚太尉立即道:「陛下,此事乃吾侄姚文邕親歷,宜王殿下前幾日沒少受這烏海之事彈劾,至今也沒給一句解釋,想必是覺得千里迢迢,並無苦主。請陛下容姚文邕上殿對質。」

皇帝又看了燕綏一眼,半晌淡淡道:「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