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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若無骨,內心強大李師師

李師師出道前的身世,大致是這樣的:父母早喪,她四歲左右便落入娼籍,被青樓收養培育,調教成當紅頭牌,風頭一時無兩。相傳,李師師小時候從不啼哭,只是有天被抱入佛門,庵裡的尼姑看她長得聰明伶俐,順手摸了一下她的頭,結果她放聲大哭。老尼姑知她慧根深種,於是為她取名「李師師」。

李師師花容月貌,冰肌玉骨,自出道開始便擁有龐大的粉絲群,慕名而來的客人絡繹不絕,長期穩定地支持著自己的「偶像」。所以,李師師能夠名動當時名垂千古,也正是依靠了粉絲的巨大力量。在海量的粉絲中,有一個人身份貴重地位特殊,每每出場都能將李師師從別的男人手裡搶過來,這個人就是北宋末年的至尊皇帝宋徽宗。

宋徽宗第一次蒞臨青樓視察民情時,陪伴在身邊的便是國家隊著名足球運動員高俅。高俅在聽說了李師師的艷名後,就開始慫恿宋徽宗前去體察民間疾苦,並發誓絕不會走漏半點消息。宋徽宗雖貴為國君,但對女人的垂涎跟普通男人沒什麼分別。於是,喬裝一番便來到了青樓。不巧,來的時候,李師師剛好休息,聽說有貴客到,便懶洋洋地準備出來見客。但是,美女通常都比較在乎美貌,尤其是在美女如新鮮韭菜般一茬茬成長與收割的青樓裡,若要保持自己的客流量,務必要注意保養。李師師想到這兒決定去洗一個澡,按照國際慣例,女人遲到尤其是美女遲到,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此時的宋徽宗如坐針氈,心如鹿撞,又急又悔。等得多少有些不耐煩,怕被別人發現自己的身份,但李師師欲擒故縱擺足架子完全不把來客放在心上的姿態,讓宋徽宗又不捨得離開,他必要一睹芳容才罷休。正思量處,忽然聽到簾子底下,有人低低問旁邊的人:「客人走了嗎?」據傳,李師師聲音甜如蜜水,加上沐浴後神清氣爽心情大靚,故語氣輕柔和緩,把宋徽宗的心登時就給融化了。門簾一挑,只見李師師清雅秀麗,雲鬢半偏,肌膚勝雪,出浴的美人猶如出水的蓮花,清幽雅致,淡香徐徐。雖身在青樓,卻難得的飄逸脫俗。後宮佳麗三千,個個都是為了討好皇帝,亦步亦趨,哪有李師師這般的自在與從容?宋徽宗一時忘情,竟看得呆了。

那李師師也是冰雪聰明,見宋徽宗風流倜儻,儒雅俊秀,也很歡喜。又見高俅陪在旁邊鞠躬盡瘁唯命是從,心裡便有了幾分主意,知道此客不得怠慢,要細心服侍。有道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李師師名不虛傳,惹得宋徽宗流連忘返,如癡如醉,遲遲不捨離開。直到第二天早朝時分方才慌忙起身,並解下腰帶贈給李師師。

李師師待客人走後才下床來看昨夜客人贈送的詞(《醉春風》)。看罷心裡一驚,這字不是著名的「瘦金體」嗎?原來昨夜來的真是宋徽宗。讓李師師更為吃驚的是,皇帝不但來逛青樓還成了自己的常客。甚至有傳聞說皇帝開鑿了一條暗道,從宮門外一直通到青樓,直通李師師的閨房,好方便他與李師師私會。

翻開史書,但凡貪戀美色的國君幾乎都沒什麼好下場。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亡國。商紂王寵幸妲己眾叛親離,亡國。就連年輕時曾英明神武的唐明皇也因寵愛楊貴妃,差點把江山給丟了。輪到小小的宋徽宗,又豈能逃得出這樣的魔咒。身為一國之君,他能為嫖妓不惜一切代價,可見當時的腐敗已經非常嚴重,亡國之事不過朝夕之間。

有人說李師師得到宋徽宗的垂愛,甚至一度被封為「明妃」。但李師師不喜歡宮裡的生活,也不在乎名利地位,所以乾脆不做明妃了,繼續在青樓裡做自己的「當家花旦」。果真如此,她當算是中國妓女史上的「異數」了。

其一,李師師擁有自由獨立的個性。她不像一般妓女那樣愛哭愛鬧彆扭,而是安之若素,甚至還有點甘之如飴。她不奢求生活,也不冷落生活,她只享受生活。縱觀歷代名妓,無論是才華蓋世的柳如是、精明能幹的顧橫波,還是艷若天人的陳圓圓、勇敢私奔的紅拂女……她們最終渴望的都是一個歸宿。她們以穩定的婚姻為終點,畢生所求都是嫁入尋常百姓家。而李師師,不以男人為依靠,不以婚姻為歸宿,不以改變命運為己任。哪怕來的是皇帝,她照樣敢表達自己的好惡。

據說有一次,周邦彥撞見宋徽宗前來嫖妓,於是寫了一首酸溜溜的《少年游》,有些吃皇帝飛醋的意思。宋徽宗一怒之下,將周邦彥貶官。孰料,那李師師生得柔若無骨,內心卻強大無比。周邦彥被貶官連朋友都不敢相送,她自己卻出城相送,撇下宋徽宗在她的房間裡苦等。等送走了周邦彥回來,還給宋徽宗唱周邦彥的曲子《蘭陵王·越調柳》:

柳陰直,煙裡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閒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
淒惻,恨堆積。漸別浦縈迴,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裡,淚暗滴。

周邦彥《蘭陵王·越調柳》

宋徽宗冷靜下來,覺得自己確實有點過分,第二天就召周邦彥回京了。不僅如此,還封官大晟樂正,開始經常和周邦彥一起填詞作曲。周邦彥從此也安心創作各種香軟甜膩的詞,粉飾太平,歌功頌德,成為宮廷體奢靡浮華風的代表詞人。可以說,沒有李師師的撮合,就沒有宋徽宗和周邦彥良性互動的君臣情誼。

李師師的跨界整合能力應當說是她身上第二個獨特的魅力。自古以來,青樓常常被看成藏污納垢之處,為道學家們所不齒。但在宋代,隨著經濟的高度繁榮與發展,人們的思想意識相對也比較自由開放。所以大量有識有智的權貴階層便不以在青樓尋歡作樂為恥,甚至還樂於為歌妓寫詞來捧紅這些姑娘,同時也希望自己的詞能通過被傳唱變得更為流行。基於這樣的情態,李師師這種青樓裡頂尖奢華級的女人,便成了男人們爭相寵愛的對象。

上有國家最高統治者宋徽宗,中有宮廷詞代表人物周邦彥、大學士秦觀秦少游,再往下排,有山寨草寇流氓頭子宋江,還有江湖兒女燕青,他們都曾為李師師填詞獻禮。

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裊。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
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遍看穎川花,不似師師好。

晏幾道《生查子》

天南地北,問乾坤何處,可容狂客?借得山東煙水寨,來買鳳城春色。翠袖圍香,鮫綃籠玉,一笑千金值。神仙體態,薄倖如何銷得!
回想蘆葉灘頭,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連八九,只待金雞消息。義膽包天,忠肝蓋地,四海無人識。閒愁萬種,醉鄉一夜頭白。

宋江《念奴嬌》

就是這樣一座小小的青樓,融合了宋徽宗的官方文化、秦觀等人的精英文化,還有宋江等人的民間俠盜文化。在那個時代,李師師幾乎整合了當時社會上她所能接觸到的各階層最優秀的資源。如果放在這個時代,她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公關界的翹楚。其「客戶」涉及面之廣,波及範圍之大,後世影響之深遠,堪稱「業界絕唱」。

李師師雖然生時頗受關注,但結局卻眾說紛紜。有說金國來犯,她散盡家財支援抗金,北宋滅亡後她便出家為尼。也有說國破後,她嫁人避禍從此不問世事。更有傳言,說她被掠到金國軍隊中,不忍受辱,吞金殉國。種種傳說,皆無所憑。可見,再國色天香的美女,也只能是繁華盛世的點綴,業餘生活的陪襯。而李師師也如一面剔透的稜鏡,折射出了北宋最後的絢爛與敗落。

彩虹易散琉璃碎,世間好物不牢堅。李師師如此,曾經歌舞昇平的北宋其實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