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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查子·東風不解愁

生查子·東風不解愁

東風不解愁,偷展湘裙衩。獨夜背紗籠,影著纖腰畫。

爇盡水沈煙,露滴鴛鴦瓦。花骨冷宜香,小立櫻桃下。

櫻桃樹下獨立的女人,為什麼在本應酣眠的夜裡形單影隻?連那背影都寫著寂寞,芙蓉花下、鴛鴦瓦上滴下的又何止是露水?恐怕也是愁人心中的眼淚吧。

納蘭的這首詞寫的是誰,我們已經不得而知,但他在那一瞬間捕捉到的女人的寂寞與哀愁卻如此精準。

這個「獨夜背紗籠,影著纖腰畫」的女人,如果是他的妻,此時夫君又陪在哪個妾室的身旁呢?所愛的人和別的女人情切切意濃濃的時候,又怎會想到煎熬中的另一個女人,無論是身還是心都在忍受著蟲蟻噬咬般嫉妒的折磨。

她和她的夫君之間即使有愛情,也是那樣的不對等。她的男人可以愛很多很多人,而她卻只能從一而終。在最苛刻的時代裡甚至男人逝後也要女人潔身而守,以做貞潔烈婦為榮。

這個「花骨冷宜香,小立櫻桃下」的女人,如果是他的妾,那麼這孤獨便更透著淒涼。妾的地位本身就很低微,低到可以被男人當作禮物互相贈送。她所能依賴的唯有夫君的寵愛,愛她還好,不愛她,她便一無所有。而妾的情、妾的愛、妾的所思所想又有誰會在意?

不用說身在帝位的李煜,就是富貴之家出身的納蘭都是有妻有妾,甚至先妾後妻。

封建社會裡的一夫多妻制總讓女人們處在被選擇的位置,處在等待的位置。主動權永遠在男人手上。這個世界是男人的,女人只是附屬。

男人可以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幌子下,名正言順地納妾娶小,從元配髮妻之外的二姨太,可一直排到第幾十名姨太太。而所謂賢良淑德的正妻的最大美德,就是不僅不能嫉妒自己的丈夫納妾,相反還要勸說丈夫同意,並以此為榮。

甚至丈夫逝世後也要承擔著一個無任何意義的「節婦烈女」的擔子。因為孔夫子有言在先:女子夫在從夫,夫亡從子。這在男人看來是美稱,在女性看來卻是和無期徒刑差不多的一種刑法。而男人在亡妻以後卻可以堂而皇之地再娶,並美其名曰「續絃」。

他們更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入「青樓名館」和「煙花之巷」,就連不少歷史上有名的文人墨客也是如此,不少傳世之作都有他們出入青樓的蹤跡。如杜牧詩云:「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一邊對妓女嗤之以鼻,一邊又在肆意蹂躪她們的尊嚴和肉體。

他們可以動用宗族的權威,以孔孟之道內說教,儼然為地方道德秩序的維護者、判決者和整治者。「萬惡淫為首」,這個「淫」字似乎只是針對女人的。對那些所謂有傷風化的女性,他們可以私設公堂,動用私刑,甚至將犯戒者處死。

不公平的所謂禮教一方面對於女人嚴格束縛,一方面對男人的行為準則不斷放寬。

我試著想要去體會那時的女人,她的心態,她的情感。面對當時封建制度的壓制,她又是怎樣去忍耐的?

但我畢竟不是生活在那個時代。只能從現在社會中殘留的男本位主義來體會當時女人們處境的艱難。其實社會對女人的苛刻有很大一部分依然延續至今。使我稍稍能體會到一些當時作為一個女人的難處,然而我知道,這種體會也是偏差甚大的。

李煜和納蘭的難能可貴之處在於他們對女人尚有過真情,有過憐惜,有過尊重。他們對女人的態度並不是淺薄地停留於低級的慾望或者傳宗接代之上,而是在與其靈魂相合的同時,「暱而敬之」「愛而護之」。

他們尊重女人的才華,欣賞女人的美麗,懂得女人的豐盈。只有愛她們才能品位出她們的美麗,她們豐富的情感世界,她們的寂寞與哀愁。要不然就不會注意到這樣一個深夜裡孤獨女子的背影。

他們生命中重要的女子無疑都是幸運的,無論結局如何,遇到一個這樣懂愛的夫君此生應該無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