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河源者於星宿，尋地脈者於昆１。書家之有鍾王２，詩家之有李杜，其昆星宿也。書至南宮３，而書之能事畢矣，然南宮書從鍾王來。詩至東坡，而詩之能事畢矣，然東坡詩從李杜出。山谷雲４：「老杜之詩，昌黎之文，無一字無來歷處。」書猶是矣。見近時學蘇詩米字者，不知其來歷而徑學蘇米，且並不見蘇米而學。夫學蘇米者之點畫與唇吻５，每況愈下，久而彌失其真。吁，可慨也。近有人自龍井得米元章方圓庵碑初拓示予，其筆法瘦勁，全學《聖教序》６，與俗所摹癡肥一種迥異７。學米者見之，當知老顛來歷，必不專專為《天馬賦》伎倆矣８。
【箋注】
１昆：崑崙山，《淮南子·原道訓》：「經紀山川，蹈騰崑崙。」高誘註：「崑崙，山名。在西北，其高萬九千里。」
２鍾王：鍾繇、王羲之。鍾繇，字原常，穎川長社（今河南長葛東北）人，三國魏大臣、書法家。書作形成由隸入楷的新貌，與王羲之並稱「鍾王」。
３南宮：北宋書畫家米芾，字元章，號襄陽漫士、海岳外史等。世居太原，遷襄陽，定居潤州（今江蘇鎮江）。徽宗召為書畫學博士，曾官禮部員外郎，人稱米南宮。行止倜儻不羈，冠服效唐人，風神蕭散，音吐清暢，所至人聚觀之。好潔成癖，曾釋奇醜巨石為兄，故有「米顛」之稱。
４山谷：黃庭堅，字魯直，號山谷道人。涪翁，洪州分寧（今江西修水縣）人，為「蘇門四學士」之一。
５唇吻：議論、口才。
６《聖教序》：全稱《大唐三藏聖教序》。唐碑刻。唐太宗制此序，表彰唐僧玄奘至印度取經，回長安後翻譯佛教三藏要籍事，冠諸經之首。這裡特指弘福寺懷仁集王羲之行書，通稱《集王書聖教序》，相傳王羲之的行書字跡，大都集摹於此碑。
７癡肥：形容書法作品字體凝重而不夠勁健有力。
８《天馬賦》：米芾的行書作。具其「沉名著痛快，如乘駿馬，進退裕如」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