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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與沫

在這沙灘上,我徜徉到永遠,徜徉在沙與沫之間。漲潮時,海水會抹去我的腳印,風會把水沫吹得很遠很遠,然而海和海灘會存在到永遠。

這本小冊子不超過其名——《沙與沫》——確乎是一捧沙,一把沫。

雖然我將我心的碎屑拋入了沙中,將我的靈魂液汁傾在了沫上,但它現在和永遠離海岸比大海近,距有限的思念比不能限定的相見近。

每位男女身邊都有些許沙與沫,但有的人敢於說出,而另一些人則羞於表述。我卻不羞於將它道出。故請你們原諒、寬恕。

紀伯倫·哈利勒·紀伯倫

1926年12月紐約

在這沙灘上,我徜徉到永遠,

徜徉在沙與沫之間。

漲潮時,海水會抹去我的腳印,

風會把水沫吹得很遠很遠,

然而海和海灘會存在到永遠。

一次,我手裡攥著一把霧靄,

我把手伸開,忽見霧靄變成了一條蟲子。

我握上手,再次伸開,卻見掌中有一隻鳥兒。

我合上掌,第三次伸開,

忽見我的掌心上站著一個人,那個人愁容滿面,仰望高天。

我合上掌,又張開時,只見掌中僅存霧靄。

但是,我卻聽到了一支歌,曲調是那樣的甜。

僅在昨天,我還自以為是碎片,不住顫抖,雜亂無章,運行在生命的蒼穹間。

現在我已知道,我就是蒼穹,生命是在我心中運動著的、排列有序的碎片。

他們醒時對我說:“你和你生活的那個世界,不過是無際大海邊上的無盡沙灘中的一粒沙子。”

我夢中對他們說:“我就是無垠的大海。大千世界不過是我岸邊的幾粒沙子。”

我有一次啞口無言,當一個人問我“你是誰?”時。

神第一念想到的是:天使。

神第一語說出的是:人。

我們在叢林中接受大海和風的語言啟迪之前的數萬年中,本是迷茫徘徊、無路可走和僅存渴望的人類。

如今,我們又怎能用昨天的聲音表述史前歲月呢?

斯芬克斯只開過一次口。他說:“一顆沙粒便是沙漠,沙漠就是一顆沙粒。現在,讓我們再次沉默吧!”

我聽到斯芬克斯的話,但我不明白。

我一旦看到一個女人的面孔,便看到了她所有的已出生和未生出的孩子。

一個女人看到我的面孔,也便認識了我所有在她出生前就已逝去的先人。

如今,我真想證實我的存在。可是,在我變成一顆供智慧生命隊伍漫步的星球之前,這個願望如何能實現呢?

難道這不是每個生靈為之奮鬥的目標嗎?

十一

任何一顆珍珠都是苦難在一粒沙子周圍建起的一座神殿。究竟是什麼渴望在哪顆沙子周圍建造成我們軀體的呢?

十二

當神把我當做一顆石子投向這汪奇異的湖水時,我用無數波圈攪亂了平靜的湖面。

但當我到達湖底時,籠罩我的卻是一片寂靜。

十三

賜我以靜默,我便敢於用之征服黑夜。

十四

我的靈魂與肉體相愛並結親時,我便有了再生。

十五

我認識一個人,他聽覺敏銳,但是個啞巴。因為他在一次戰鬥中失去了舌頭。

我現在才知道他陷入這巨大沉默之前所參加的是哪一次戰鬥。我為他的死感到高興。

這世界何其狹窄,竟同時容納不下我們倆。

十六

我躺在埃及大地的泥土裡,沉睡了多少歲月,默默無語,不辨季節更替。

之後,太陽賜予我生命,我站起來,行走在尼羅河畔,與白晝一起唱著歌,與黑夜一同做著夢。

如今,太陽用千隻腳踩我,期望我再次沉睡在埃及大地泥土之中。

不過,請看驚人的奇跡和令人難解的謎團出現了:

將我聚集起來的太陽,卻不能把我分解開來。

我依然站立在尼羅河兩岸,信步行走。

十七

記憶是相見的一種方式。

十八

忘卻是自由的一種形式。

十九

我們用無數太陽的運轉測定時間。

他們測定時間則用他們口袋裡的工具。

現在,請你告訴我:我們怎樣才能在我們確定的時間和地點相會呢?

二十

對於那些從銀河窗口俯視的人來說,空間就不是地球與太陽之間的空間了。

二十一

人性是一條光河,從無始流到永恆。

二十二

徘徊在能媒裡的精靈,難道不羨慕人的痛苦嗎?

二十三

在通往聖城的路上,我遇見了另外一位朝聖者,問他:“這是通往聖城的路嗎?”

他說:“你跟我來,一天一夜就能夠到達聖城。”

我跟著他走去。我們走了幾天幾夜,也沒有到達聖城。

我大吃一驚,當時他竟然對我大發雷霆,只因為他給我帶錯了路。

二十四

主啊,在您使野兔成為我的獵物之前,還是讓我成為雄獅的獵物吧!

二十五

人只有沿著黑夜之路前進才能到達黎明。

二十六

我的住宅對我說:“不要棄離我!這裡居住著你的過去。”

道路對我說:“來吧,沿著我走下去吧!我就是你的未來。”

我對住宅和道路說:“我既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我居留在這裡,居留中包含離去;我離開這裡,離去中包含居留。惟有愛情和死亡能改變一切。”

二十七

安臥在羽絨床上人的夢,並不比睡在塵土上那些人的夢更美。我怎能對生命的公正失去信念呢?

二十八

多麼奇怪!對於某些享樂的嚮往,竟是我的某種痛苦。

二十九

我有七次藐視自己的靈魂:

第一次,我發現她想高昇時,故作謙恭下士。

第二次,我看見她在瘸子面前跛行。

第三次,當讓她在難與易之間選擇時,她棄難而擇易。

第四次,她犯了錯誤,卻以別人也犯了錯誤而自感欣慰。

第五次,當她容忍軟弱時,她卻把忍耐視作堅強。

第六次,她鄙棄一張醜陋面孔,但她卻不知道那正是她的一張面具。

第七次,她大唱讚歌,並且將之當做一項美德。

三十

我對絕對真理一無所知。但是,我在自己的無知面前感到心悅誠服;這其中蘊藏著我的榮耀和報償。

三十一

人的想像與現實之間的距離,只有嚮往之心才能超越。

三十二

天堂就在隔壁房間的門後,但鑰匙丟了,也許我僅僅忘記了放的地方。

三十三

你是盲人,我又聾又啞,那就手摸手以求彼此瞭解吧!

三十四

一個人的價值,不在於他已經取得的成就,而在於他希望獲得的成就。

三十五

我們中有的人像墨,有的人像紙。若不是有人是墨,另一些人就會變成啞巴;若不有人潔白,另一些人就會變成瞎子。

三十六

給我一隻耳朵,我便給你聲音。

三十七

我們的大腦是一塊海綿,我們的心是一條溪水。

然而我們大多數人寧願吸收卻不肯奔騰,豈不怪哉?

三十八

當你嚮往著無名恩賜,又不知何故而悲傷時,你便與生長著的萬物一道成長,高昇直向你的“大我”。

三十九

當一個人沉醉於一種夢幻之中時,他就是把自己對夢幻的輕淡表述認作香醇本身了。

四十

你喝酒也許是為了醉;而我喝酒卻為了從另外一種醉酒中清醒過來。

四十一

我把酒杯喝空時,就讓其空著;但當酒杯半滿時,我卻恨其半空。

四十二

他人的實質,不在於他所表露的,而在於他未表露的。

你若想瞭解他的實質,就不要聽他說的,而要聽他沒說過的話。

四十三

我對你說的一半話是沒有意義的;我之所以說,但期你聽到另一半。

四十四

幽默感便是分寸感。

四十五

當人們讚美我高談闊論的缺點,責備我沉默寡言的美德時,我的孤寂感便產生了。

四十六

當生命找不到歌手唱出她的心聲時,她便造就一位哲學家闡述她的心思。

四十七

真理,在任何情況下都是被人所知的,只是在某種情況下才被人講出來。

四十八

我們先天的真實都是沉默寡言的;而後天所得才變成多嘴多舌。

四十九

我的生命之音傳入你生命之耳;不過,還是讓我們交談吧,以期排除寂寞。

五十

兩個女人交談,什麼也講不出來。一個女人自言自語,卻道出了生命中的一切。

五十一

或許青蛙比牛叫得更響,然而青蛙既不會在地里拉犁,也拖不動酒坊的搾汁輪,更不能取其皮子制鞋。

五十二

只有聾啞人才妒忌健談的人。

五十三

如果冬天說:“春天居於我的心中。”誰會相信它的話呢?

五十四

每粒種子都是一個願望。

五十五

假若你睜大眼睛,便會在每一個形象中看到你自己的形象。

假若你側耳聆聽,便會從每一種聲音中聽到你自己的聲音。

五十六

揭示真理需要兩個人合作:一個人將之說出,另一個人把它理會。

五十七

言語的波濤在我們的上面永久喧囂,然而我們的深處永遠是寂靜無聲的。

五十八

有多少學說,都像玻璃窗一樣,我們透過它看真理,而它又把我們同真理隔開。

五十九

讓我們玩捉迷藏吧!假若你藏在我的心裡,我就不難找到你;但你若藏在你的軀殼裡,誰也休想把你找到。

六十

也許一個女人能用微笑遮蓋自己的臉。

六十一

能同一顆歡悅之心共唱快樂之歌的憂傷之心是多麼高尚!

六十二

想瞭解女人的內心,或認識天才,或想弄清沉默秘密的人,就像試圖從美夢中醒來便坐在早餐桌上的人。

六十三

我願意與行人一道前進,而不願呆呆地站在那裡,眼看著隊伍從我面前走過。

六十四

你欠侍奉你的人的東西比黃金貴。你就把你的心獻給他,或者為他效力吧!

六十五

我們的生命並未空耗。難道那些城堡不是用我們的骨頭壘起來的嗎?

六十六

我們不要過分苛求,不要不拘小節。詩人的心靈和蠍子的針尾,都是在同一塊土地上生長出來的。

六十七

伴隨著每一條毒龍的產生,必有一個屠龍的聖·喬治誕生。

六十八

樹木是大地寫在天幕上的詩。我們將樹木伐下來做紙,記錄下我們的空虛。

六十九

如果你有寫作慾望——只有聖人才知道那種慾望——那麼,你必須有知識、藝術和魔術:遣詞的音樂知識,非矯揉造作的藝術,熱愛讀者的魔術。

七十

他們把自己的筆蘸在我們的心中,便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靈感。

七十一

如果一棵樹也寫自傳,那將不會異於一個民族的歷史。

七十二

如果要我在“寫詩能力”和“詩寫成前的心理陶醉”之間選擇,我必選擇那種“陶醉”,因為那是更為美妙的詩。

但是,你和我的所有鄰里都說我不善選擇。

七十三

詩不是表述出來的一種意見,而是從帶血的傷口或微笑的嘴裡溢出來的一支歌。

七十四

詞語不受時間限制;當你用它說話或寫作時,當知道它的這個特點。

七十五

詩人是一位退位的君王,坐在自己的宮殿廢墟裡,試圖從廢墟裡塑造出一種形象。

七十六

詩是大量歡樂、痛苦和驚奇,外加少許語彙。

七十七

詩人尋找自己心中詩歌的源泉,那是徒勞無益的。

七十八

有一次,我對一詩人說:“只有你死後,我們才能評估你的價值。”

詩人答道:“是的,死神總是揭示隱秘。你如果真想曉得我的價值,那麼,你該知道,我心中的比口說出的多,我想寫的比手裡的多。”

七十九

你如果歌唱得美,即使你在沙漠腹地,也會發現有人聆聽你的歌聲。

八十

詩是迷心醉神的智慧。

智慧是思想裡唱的歌。

我們若能使一個人心迷神醉,並且在其思想裡唱歌,那麼,我們便真地生活在神的影子裡了。

八十一

靈感從不停止歌唱;靈感從不解釋。

八十二

為了讓孩子睡,我們常常唱催眠曲,但求我們自己也進入夢鄉。

八十三

我們所有的詞語,不過是思想筵席上散落下的碎食屑。

八十四

苦思常是詩歌道路上的絆腳石。

八十五

傑出的歌唱家是能把我們的沉默化為歌聲的人。

八十六

如果你的嘴裡含滿食物,你怎能唱歌呢?

如果你的手裡滿把黃金,你怎舉手祈福?

八十七

人們說夜鶯唱情歌時,將刺扎進自己的胸膛。

我們都這樣幹。不然,我們怎能歌唱?

八十八

天才,不過是遲來的早春裡知更鳥唱的一支歌。

八十九

即使是最高尚的靈魂,也擺脫不掉肉體的需要。

九十

瘋子是音樂家,才能並不比你遜色。不過,他所彈奏的樂器稍稍亂了節拍。

九十一

默默隱藏在母親心中的歌,由孩子的雙唇唱了出來。

九十二

沒有不能滿足的願望。

九十三

我與另一個自我從未完全一致過,似乎真理將我倆隔開。

九十四

你的另一個自我常為你而惆悵。但是,你的自我在惆悵中成長。那麼,也就沒有任何妨害了。

九十五

除了在那些靈魂酣睡、軀體失調的人們的思維裡,靈魂與軀體之間是沒有鬥爭的。

九十六

當你到達生命的內核時,你將感觸到萬物中存在的美,甚至在瞧不見美的眼睛裡。

九十七

我們活著是為了尋找美。其他一切只不過是形形色色的等待。

九十八

播下一粒種子,大地給你一朵花。贈給藍天以夢想,藍天會給你送來情人。

九十九

因為魔鬼在你出生的那天就死了,所以你不必通過地獄去見天使。

一百

許多女子借到了男子的心;但很少女子能佔有它。

一百零一

你若想佔有某種東西,千萬不要求之。

一百零二

當男子觸摸到一女子的手時,二人便都觸到了永恆的心。

一百零三

愛是情侶間的面紗。

一百零四

每個男子都愛著兩個女人:一個是他想像力所創造出來的,另一個還未誕生。

一百零五

不寬容女人小錯的男子,永不會欣賞她們的大德。

一百零六

不能日日自新的愛情會變成一種習慣,不久會變成奴役。

一百零七

情侶擁抱的是他們之間的某種東西,而沒有相互擁抱。

一百零八

愛情與猜疑絕不相互交談。

一百零九

愛是光明之字,由光明之手將之書在光明之頁上。

一百一十

友情永遠是一種甜蜜責任,絕不是一種可取的機會。

一百一十一

若不在各種情況下瞭解你的朋友,你就永遠不能瞭解他。

一百一十二

你那最華麗的錦袍是別人織的;

你那最可口的一餐是在別人桌上吃的;

你那最舒適的床鋪是在別人的房子裡的。

現在請你告訴我:你怎能把自己同別人分開呢?

一百一十三

你腦所思與我心所想永遠不會一致,除非你的腦不再徘徊在數字中,我的心不再恍惚於霧靄裡。

一百一十四

不把語言簡略到七個字,我們是不能相互瞭解的。

一百一十五

除了我的心碎裂,你又怎麼能夠使之啟封呢?

一百一十六

只有大悲或大喜才能揭示你的真實。

你若想顯示自己的真實,那就必須在光天化日下裸舞,或者背上你的十字架。

一百一十七

如果大自然留心我們說的知足的話,江河便不會注入大海,你也就見不到冬天變成春天。

如果大自然注意到我們所說的積攢之類的話,我們還有多少人能呼吸到這空氣呢?

一百一十八

你背朝太陽,就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百一十九

你面對著白天的太陽時是自由的,面對著黑夜的繁星時是自由的。

沒有太陽、月亮和繁星時,你是自由的。你合上眼睛,不看世間萬物時,你是自由的。

然而,你又是你所愛的人的奴隸,因為你愛他。

你也是愛你的人的奴隸,因為他愛你。

一百二十

我們都是廟門前的乞丐,國王出入廟門時,我們都能得到一份恩施。

然而我們相互嫉妒,這是蔑視國王的另一種方式。

一百二十一

你不能吃得多過食慾。要與另一個人分享麵包,還要為不速之客留下一點兒。

一百二十二

如果沒有客人,我們的房舍會變成墳墓。

一百二十三

一隻和善的狼對一隻天真的羊說:“你何不光臨寒舍造訪呢?”

羊回答道:“如果貴府不在閣下腹中的話,我將以造訪貴府為榮。”

一百二十四

我在門口攔住客人,說:“不必了!進門時不必擦腳,等出門時再擦吧!”

一百二十五

慷慨並不在於你把我比你更需要的東西給我,而是把你比我更需要的東西給我。

一百二十六

你施捨時確乎是慈善的。在你施捨之時,要羞澀地扭過臉去,不要看接受你施捨的人。

一百二十七

最窮者與最富者之間的差別,不過在於一整天的飢餓和一時辰的乾渴。

一百二十八

我們常向明日告貸,藉以償還昨天債務。

一百二十九

我也曾見天使和魔鬼來訪問我,但我把他們打發走了。

天使來訪時,我念了一段舊祈禱文,天使煩而走開。

魔鬼來訪時,我犯了一次舊的過錯,魔鬼離我而去。

一百三十

這倒不是壞監牢,但我不喜歡隔開我的牢房和另一牢房的這堵牆;

不過,我向你保證:我既不願責備獄卒,也不願責備建造監牢的人。

一百三十一

你要魚卻給你蛇的那些人,也許他們沒有別的什麼東西可給你。那麼,從他們那方面來說,也算是慷慨了。

一百三十二

騙子有時得逞,但終究是自殺。

一百三十三

當你寬恕那些從不殺人的殺人犯、從不行竊的賊、從不說謊的騙子時,你才是真正寬宏大量的人。

一百三十四

能把手放在善惡分界線上的人,就能觸摸到上帝錦袍邊沿了。

一百三十五

假若你的心是座大山,怎能指望在你的手掌裡開出鮮花呢?

一百三十六

好一個奇異的自欺方式!我有時寧願受害和被騙,也好讓我嘲弄那些以為我不知道自己是受害被騙的人。

一百三十七

對於明明是追求者卻假裝被追求者的人,我有什麼話好說呢?

一百三十八

在你的長袍上擦一雙髒手的人,你就讓他把你的長袍拿去吧。也許他還需要你那件長袍,你肯定不會要它了。

一百三十九

可惜的是錢幣兌換商做不成好園丁。

一百四十

千萬不要用你後天所學到的德行粉飾你的先天缺陷。我寧願你有這些缺陷,它與我的缺陷又何其相似啊!

一百四十一

我常把自己從未犯過的罪過拉到自己的身上,以讓別人在我面前感到寬舒。

一百四十二

生命的面具是比生命更深刻的奧秘的面具。

一百四十三

也許你只能根據你對自己的瞭解去判斷別人。

現在請你告訴我,我們中間,誰是無辜的,誰是罪人呢?

一百四十四

自感應承擔你一半過失的人,才是真正的公正者。

一百四十五

只有白癡和天才,才會破壞人制訂的法律,因為他們最近於上帝的心。

一百四十六

你只有被追趕時才會飛跑。

一百四十七

我沒有敵人。假如我有敵人,神主會讓其與我勢均力敵,使勝利歸於真理。

一百四十八

死神會使你與你的敵人重歸於好。

一百四十九

也許一個人為了自衛會自殺。

一百五十

許久以前,一個男子被釘在十字架上,因為他過分愛他人,人們也過分愛他。

奇怪的是我昨天三次遇見他:

第一次,他求警察不要把一個妓女送進監牢;

第二次,他正和一個賤民一起喝酒;

第三次,他正在教堂裡與一個檢察官拳鬥。

一百五十一

如果他們所談論的善與惡均正確無誤,那麼,我的一生便是連續犯罪。

一百五十二

憐憫是一半公正。

一百五十三

唯一對我不公正的,是那個我對其兄弟不公正的人。

一百五十四

當你看見一個人被帶往監獄時,會心中暗想:“也許他是從更狹窄的一個監獄中逃出來的。”

當你看見一個醉漢時,會自言自語:“也許他借此擺脫更醜惡的事物。”

一百五十五

我常常憎惡人們,以求自衛;假若我是個更強有力的人,我就不用這種武器了。

一百五十六

用唇間的微笑掩飾雙目中憎惡之情的人多麼愚蠢!

一百五十七

不如我的人才會嫉妒或憎惡我。

沒有人嫉妒我,也沒有人憎惡我,因為我的地位不在任何人之上。

只有比我強大的人才會稱讚我或蔑視我。

沒有人稱讚我,也沒有人蔑視我,因為我的地位不在任何人之下。

一百五十八

你對我說:“我不瞭解你。”這話是對我的過分讚揚,對你說來則是不恰當的輕蔑。

一百五十九

生命給我的是黃金,我給你的是白銀,還自以為慷慨,我多卑鄙。

一百六十

當你達到生命中心時,你將發現自己既不比罪犯高,也不比先知低。

一百六十一

奇怪的是,你只可憐腳步緩慢者,而不可憐頭腦遲鈍者;

你只可憐盲於目者,而不可憐盲於心者。

一百六十二

瘸子不在他的敵人頭上敲斷他的枴杖,那還是比較聰明的。

一百六十三

他自以為把自己口袋裡的東西給你,便能取走你心裡的東西,多愚蠢啊!

一百六十四

生命是一支隊伍。腳步慢的人認為隊伍行進太快,於是落伍了;腳步快的人認為隊伍行進太慢,於是他離開了隊伍。

一百六十五

如果真有名叫“罪孽”的事,那麼,我們當中有些人在追隨祖先的足跡,倒著作孽;

有的人對孩子管教過分嚴厲,超前作孽。

一百六十六

真正的好人,是與眾人都認為是壞人的人站在一起的人。

一百六十七

我們都是囚犯,但有的被關在有窗的牢房裡,有的被關在無窗的牢房裡。

一百六十八

奇怪的是我們為自己的醜行辯護的熱情,竟然高於維護自己的功德。

一百六十九

假若我們坦誠地相互揭露罪過,必互相嘲笑,因為我們不能創新。

一百七十

假若我們都來表露我們的功德,也會因為我們不能創新而大笑。

一百七十一

一個人在背離世俗慣例之前,他是居於人為法律之上的;

當他一旦背離了世俗慣例,他就既不在任何人之上,也不在任何人之下。

一百七十二

政府是我與你之間的契約。我和你則常常是錯的。

一百七十三

罪惡要麼是需要的代名詞,要麼是疾病的一種表徵。

一百七十四

還有比意識到別人的罪惡更大的過錯嗎?

一百七十五

如果別人嘲笑你,你應該憐憫他;假若你嘲笑他,也許永遠不會寬恕自己。

如果別人傷害你,你應該忘掉他對你的傷害;假若你傷害他,你會永遠記起。

其實,別人只不過是附在另一軀體上的、你那最敏感的靈魂。

一百七十六

你想讓人們用你的雙翅飛翔,而你連一根羽毛都沒有,你多輕率呀!

一百七十七

一次,一個人坐在我的餐桌上,吃我的麵包,喝我的酒,走時還嘲笑我。

之後他又來要吃喝時,我拒絕了他;

於是,天使嘲笑我。

一百七十八

憎惡是一種死了的東西,你們誰願做墳墓?

一百七十九

被殺者的光榮在於他不是兇手。

一百八十

人道的保護者是在其沉默寡言者的心懷中,而不在其多嘴多舌的思維裡。

一百八十一

人們以為我瘋了,因為我不肯拿我的光陰去換金錢;

我也認為他們瘋了,因為他們竟認為我的光陰可以用錢買。

一百八十二

他們把他們最重要的金、銀、象牙和黑檀擺在我們的面前,我們把我們的心地和精神攤在他們的面前;

然而他們卻自以為是主人,倒把我們當作客人了。

一百八十三

我寧願做一個有夢想並有實現夢想願望的最渺小的人物,也不願做一個無夢想、無願望的最偉大的人。

一百八十四

把自己的夢想變成金銀的人是最可憐的人。

一百八十五

我們都在攀登我們心底願望的高峰。

如果某登山夥伴偷了你的乾糧和錢包,乾糧肥了他的身骨,而錢包加重了他的負荷,你應該可憐他;

他,則因肥胖而攀登困難,負重延長了他的攀登路途。

你體瘦身輕,若看到他因肥胖而攀登時氣喘吁吁,就幫他一把,他將加快你的登高速度。

一百八十六

你不能超越自己對人的瞭解去判斷任何人,而你對人的瞭解又是那樣膚淺。

一百八十七

我不喜歡聽任何征服者對被他征服的人們說教。

一百八十八

真正自由的人,就是忍耐地扛著奴隸枷鎖的人。

一百八十九

一千年前,我的鄰居對我說:“我憎恨我的生命,因為它只不過是一種令人痛苦的東西。”

昨天,我走過墓地,看見生命正在他的墳墓上跳舞。

一百九十

大自然的競爭只不過是渴望秩序的雜亂。

一百九十一

孤獨是無聲風暴,摧折了我們的枯枝;

雖然如此,它卻把我們的活根更深地送進了活的大地中的跳動著的心底裡。

一百九十二

有一次,我對小溪談起大海,小溪認為我陷於幻想,過分誇張;

另一次,我對大海談起小溪,大海認為我求全責備,損人聲譽。

一百九十三

竟把螞蟻的忙碌抬到紡織娘的歌喉之上,眼界何其狹窄!

一百九十四

這個世界的最高德行,也許是另一個世界裡的最低標準。

一百九十五

深與高達到的深度和高度都是直線的;只有那廣闊的,才能繞圈轉。

一百九十六

如果沒有度量衡觀念,也許我們站在螢火蟲面前就像站在太陽面前一樣頂禮膜拜。

一百九十七

只是科學家而無想像力,就像持鈍刀和舊秤的屠夫。

既然我們並不全是素食主義者,你又該如何呢?

一百九十八

你唱歌時,飢餓者用肚子聽。

一百九十九

死亡離老人並不比離嬰兒更近;生命亦如此。

二百

如果你確實必須坦率表白,那就坦率得乾脆些;不然,你就緘默不言,因為我們鄰居有一個人快要靈魂歸天。

二百零一

或許人間的葬禮正是天上的婚慶。

二百零二

一個被忘卻的現實可能死去,其遺囑裡卻留下七千條可作為喪葬、建墓費用的真情實況。

二百零三

其實我們只對自己說話,但有時聲音大一些,好讓別人聽見。

二百零四

明顯的東西,人們總是視而不見,非要等人指點。

二百零五

如果銀河不在我的心意中,我怎能看得見它或瞭解它呢?

二百零六

他們是不會相信我是個天文家的,除非我是醫生當中的一個醫生。

二百零七

也許大海給貝殼下的定義是珍珠。

也許時間給煤炭下的定義是鑽石。

二百零八

榮譽是熱情站在陽光下的影子。

二百零九

根乃一朵鄙視榮譽的花。

二百一十

美之外,既無宗教,也沒科學。

二百一十一

我所瞭解的偉大人物的品格中總有些渺小的東西;正是這渺小的東西防止了懶散、狂妄或自殺。

二百一十二

真正偉大的人,是既不想壓制任何人,也不受任何人壓制的人。

二百一十三

我決不會僅僅因為他殺了罪犯和先知,便相信他是平庸無能之輩。

二百一十四

容忍是對狂症害上的相思病。

二百一十五

多怪呀!蟲子會轉身拐彎,就連大象也會屈服。

二百一十六

也許爭論是兩個頭腦之間溝通的捷徑。

二百一十七

我是烈火,我也是乾柴;我的一部分正在吃我自身的另一部分。

二百一十八

我們都在尋找聖山的頂峰;假若我們只把過去當做地圖而不當做嚮導,我們的路不是更短了嗎?

二百一十九

當智者高傲得不肯哭,莊重得不肯笑,自滿得不肯看他人時,智慧也就不成其為智慧了。

二百二十

如果我用你所知道的一切塞滿我的內心,哪裡還有容納你所不知道的一切呢?

二百二十一

我跟從善說的人學到了沉默,跟從偏執的人學到了寬容,跟從殘酷的人學到了憐憫;不過,奇怪的是我並不感謝這些老師。

二百二十二

極端的修行者是極聾的演說家。

二百二十三

嫉妒者的沉默是喧囂。

二百二十四

當你達到應該知道的終點時,也便到了你應該感覺的起點。

二百二十五

誇張是暴怒的真理。

二百二十六

假若你只看到光所顯示的,只聽到聲音所宣告的,那麼,你實際上沒有看,也沒有聽。

二百二十七

事實是沒有性別區分的真理。

二百二十八

你不能同時集笑和粗暴於一身。

二百二十九

最接近我心的,是沒有國土的國王和不知如何求乞的窮人。

二百三十

一個令人羞澀的失敗比一個值得炫耀的成功更高貴。

二百三十一

在你想到的任何一塊土地上挖掘,都能找到寶庫,只要用農夫的信念去挖就是了。

二百三十二

一隻狐狸被二十名騎士和二十條獵犬追逐,它說:“無疑他們想殺死我。可是,他們是多麼懦弱、多麼愚蠢啊!二十隻狐狸騎著二十頭毛驢,帶著二十隻狼去追殺一個人,真是太不值得了。”

二百三十三

我們的頭腦屈從於我們自己制訂的法律,而我們的精神從不屈從。

二百三十四

我是旅行家,也是航海家;伴隨著每天日出,在我的靈魂中都會出現一個新大陸。

二百三十五

一個女人抗議道:“可以肯定那是一場正義戰爭。我的兒子在那場戰爭中倒下了。”

二百三十六

我對生命說:“我真想聽到死神說話。”

生命稍稍提高聲音,說道:“你現在就聽到她說話了。”

二百三十七

當你弄明生命的所有奧秘時,你就渴望死亡,因為死亡也是生命的另一個奧秘。

二百三十八

生與死是勇敢的兩種最崇高的表現。

二百三十九

我的朋友,

對於生命,你和我將永遠是陌生的,

我們彼此也永遠是陌生的,

我們每個人對自己也會是陌生的,

直到有一天你說我聽,

我把你的聲音當做我的聲音;

當我站在你的面前時,

自認為我是站在鏡子前。

二百四十

他們對我說:“你瞭解自己,也便瞭解所有人。”

我說:“我不探索所有人,是無法瞭解自己的。”

二百四十一

人有兩個自我:一個在黑暗中醒著,另一個在光明中睡覺。

二百四十二

隱士棄絕了部分世界,以期不受干擾地享受整個世界。

二百四十三

學者與詩人之間隔著一片秀美田野,如果學者穿越過去,他就變成了聖賢;如果詩人穿越過來,他就變成了先知。

二百四十四

昨天,我看見一夥哲學家用籃子拎著他們的頭,在市場上高聲叫賣道:“智慧……賣智慧!”

多麼可憐的哲學家!他們必須賣自己的頭,才能養活自己的心!

二百四十五

一個哲學家對一個清道夫說:“我可憐你。你的工作又苦又髒。”

清道夫說:“謝謝你,先生。請告訴我,你是做什麼的?”

哲學家答:“我研究人的思維、行為和願望。”

這時,清道夫轉臉拿起掃帚,笑著說:“我也可憐你。”

二百四十六

聽真理的人並不比講真理的人低下。

二百四十七

人是不能在必需與奢侈之間劃分界限的。

只有天使能劃分;天使有聰慧的心靈。

也許天使就是我們在天空中的更高尚的思想。

二百四十八

在托缽僧心裡找到自己的寶座的,才是真正的王子。

二百四十九

慷慨是超過自己能力的施與,自大是低於自己需要的索取。

二百五十

其實你不欠任何人的。你把自己的全部所有看成欠所有人的債。

二百五十一

所有以前生活過的人,現在和我們一起活著。

我們中誰也不願意怠慢客人。

二百五十二

嚮往多的人壽長。

二百五十三

他們對我說:“一鳥在手,等同十鳥在樹。”

但我說:“樹上的一鳥一羽,勝過十鳥在手。你對那根羽毛的追求,就是腳下生翅的生命,而且是生命的本身。”

二百五十四

世間只有兩種要素,美和真:美在情侶的心上,真在耕夫的臂腕。

二百五十五

偉大的美將我俘獲,但更偉大的美卻將我從它的掌中釋放。

二百五十六

美在渴望美的人心裡,比看到美的人眼裡所發出的光更加燦爛。

二百五十七

我喜歡向我吐露心事的人,我敬重向我展示夢想的人。可是,在服侍我的人面前,我卻為什麼靦腆,而且感到害羞呢?

二百五十八

過去,有才華的人以侍奉王子而自豪。

今天,他們已把侍奉平民視為光榮。

二百五十九

天使們知道,許多講究實際的人,都是就著夢想者額頭上的汗水,吃他們的麵包。

二百六十

幽默往往是一副面具;你一旦將之扯下,便會發現一種被激怒的天賦或一種被扭曲的聰慧。

二百六十一

聰穎者把聰穎功歸於我,呆鈍者把呆鈍罪歸於我。我想二者都是對的。

二百六十二

只有心存秘密之人,才能猜透我們心中的秘密。

二百六十三

只能與你同甘而不能共苦的人,定將失去天堂七座門中一座門的鑰匙。

二百六十四

是的,果有涅槃境界。

它在你趕著羊群到了青草茂密的牧場之時,它在你哄孩子入睡之時,它在你寫完長詩的最後一行時。

二百六十五

我們選擇我們的歡樂和憂愁,是在我們長期體味它們以前。

二百六十六

憂傷不過是兩座花園間的一堵牆。

二百六十七

你的歡樂或憂傷一變大,世界在你的眼裡就變小了。

二百六十八

願望是半個生命,冷漠是半個死亡。

二百六十九

今日的悲哀中最苦的東西,恰是昨天歡樂的追憶。

二百七十

他們對我說:“你一定要在今生的歡樂與來世的平安之間作出選擇。”

我對他們說:“我已經同時選擇了今生的歡樂和來世的平安。因為我打心底裡知道最高尚的詩人,只寫過一首韻律俱佳的長詩。”

二百七十一

信仰是心中的綠洲,思想的駝隊永遠到達不了那裡。

二百七十二

當你到達你的頂峰時,你將感到願望只是為了願望,飢餓為了飢餓,乾渴為了更強烈的乾渴。

二百七十三

當你把自己的秘密吐露給風時,你千萬不要責怪風把你的秘密吐露給樹木。

二百七十四

春天的花是天使們在早餐桌上談論的冬天的夢。

二百七十五

臭鼬對月下香說:“你看我跑得多快,而你既不能走,也不會爬!”

月下香對臭鼬說:“哦,高貴的飛毛腿,快跑你的吧!”

二百七十六

烏龜比兔子更清楚道路的情況。

二百七十七

奇怪的是沒有脊柱的生物都有堅硬外殼。

二百七十八

說話最多者是聰慧最少的人。一個演說家與一個拍賣人沒有什麼大差別。

二百七十九

感謝吧,因為你不必依靠父親的名聲或叔父的財產生活。

尤其應該感謝的是,沒有任何人必須依靠你的名聲和財產生活。

二百八十

耍把戲的人抓不到球時,才能引起我的興趣。

二百八十一

嫉妒蟲在不知不覺中讚揚了我。

二百八十二

你一直是你熟睡中的母親的一個夢,她醒來時生下你。

二百八十三

人類的胚芽在你母親的願望之中。

二百八十四

我的父親和母親希望有個孩子,於是生下我。

我的心嚮往有個母親和父親,便生下了夜和大海。

二百八十五

我們的子女,有的使我們感到此生無悔,有的使我們感到不勝遺憾。

二百八十六

當夜幕降臨,你的神情也黯然時,你就躺下去,聽憑神傷心碎。

當晨光初照,你的神色仍黯然時,你就起來,信意對白晝宣佈:“我仍舊神情黯然。”

你對黑夜和白晝做戲,那是愚蠢的。

你若那樣行事,黑夜和白晝都會嘲笑你。

二百八十七

霧靄環繞的山不是丘陵,淋雨的橡樹不是垂淚的柳樹。

二百八十八

瞧這似非而是的斷語,它與模稜兩可相比,深和高彼此更接近些。

二百八十九

當我像一面明鏡一樣站在你面前時,你凝視著我,便看到了你的形象。

之後你說:“我愛你。”

其實,你愛的是在我身上的你自己的形象。

二百九十

當你用對鄰居的愛取樂時,那就不是美德了。

二百九十一

不湧溢的愛情已在漸漸死亡中。

二百九十二

你不能同時擁有青春和關於青春的知識。

因為青春忙於生活,無暇探求關於青春的知識;而知識在忙於探索自己,無暇顧及生活。

二百九十三

或許你會憑窗眺望行人,於是看到一位修女從你右邊走過,一個妓女從你左邊走過。

也許你會直率地說:“這一位多麼高尚,而那一個多麼卑賤!”

假若你閉上雙眼,留心聆聽片刻,便會聽到太空中有低語聲:“這一位用祈禱尋求我,而另一位則在痛苦中尋求我。在二人的靈魂中都有供奉我靈魂的殿堂。”

二百九十四

每隔一百年,拿撒勒人耶穌就會與基督教的耶穌在黎巴嫩丘山間的花園中相聚長談一次。拿撒勒人耶穌每次離去時,都會對基督教的耶穌說:“我的朋友,我擔心我們的見解永遠永遠不會一致。”

二百九十五

但求上帝餵飽那些窮奢極欲的人。

二百九十六

每個偉人都有兩顆心:一顆心在滴血,另一顆心在沉思。

二百九十七

如果有人說了既不妨害你又不妨害他人的謊言,你何不對自己的心說,他那置放事實的房子太小,容不下他的幻想,因此,他不得不把幻想丟到更大的空間去。

二百九十八

每一道緊閉的門後,都有一個加了七道封條的秘密。

二百九十九

等待是時間的蹄子。

三百

你家東牆的那個新窗子難道不是麻煩嗎?

三百零一

興許你會忘掉和你同笑者,但永遠不會忘記與你同哭的人。

三百零二

鹽裡定有出奇神聖之物,它既存在於我們的眼淚裡,也存在於大海之中。

三百零三

當上帝感到慈悲的乾渴之時,會把我們——露珠和眼淚——一道喝下去。

三百零四

你不過是你的“大我”的一個碎片,一張求麵包的嘴,一隻盲目的、為乾渴之口舉起杯子的手。

三百零五

你只要從種族、國家和自我上升高一腕尺,你就真的像神一樣了。

三百零六

如果我是你,我決不在退潮時埋怨大海。

船穩穩當當,我們的船長是精幹的;只不過你的胃有些不適。

三百零七

我們渴望而未得到的東西,總比我們已經得到的東西寶貴。

三百零八

即使你有幸坐在一塊雲朵上,也看不到國與國之間的界線,更看不到田與田之間的界石。

然而遺憾的是,你無法坐上雲朵。

三百零九

七個世紀前,有七隻白鴿從深谷裡飛上蓋著皚皚白雪的山頂。

看到白鴿飛翔的七個人中,有一個人說:“我看見第七隻鴿子的翅膀上有一塊黑斑。”

今天,在那座山谷裡,人們說有七隻黑鴿子飛上了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峰。

三百一十

秋天裡,我收集起我的一切煩惱,將之埋在我的花園裡。

四月到來,春天降臨,與大地結親,我的花園裡繁花似錦,美麗絕倫。

鄰居們走來賞花,異口同聲對我說:“秋天再來,該播種的時候,能否給我們些花種,讓我們的花園裡也開出這種花來呢?”

三百一十一

我把空手伸向人們而得不到任何東西,那固然是苦惱;然而,伸出滿把東西的手而無人接納,那才是絕望。

三百一十二

我渴望來生,因為在那裡我會遇到我未寫出的詩和未畫出的畫。

三百一十三

藝術是從自然走向無限的一步。

三百一十四

藝術品是雕刻成形象的一團霧靄。

三百一十五

就連用荊棘編織王冠的手也比閒著的手好。

三百一十六

即使我們最神聖的淚水,也不認識通往我們眼睛的路。

三百一十七

任何一個人都不外乎是已往每一君王和每一奴隸的後裔。

三百一十八

假若耶穌的曾祖知道自己體內藏著什麼東西,難道他不會對自己肅然起敬嗎?

三百一十九

難道猶大之母對兒子的愛不及瑪利亞對耶穌的愛?

三百二十

我們的耶穌兄弟有三個奇跡尚未載入《聖經》:

第一,他是像你我一樣的人;

第二,他有幽默感;

第三,他知道自己是征服者,雖然曾被征服。

三百二十一

被釘在十字架上的人呀,你被釘在了我的心上;釘透你雙手的釘子,穿透了我的心牆。

明天,當一位異鄉人經過隱藏在我心中的各各地1時,他不會知道有兩個人在此流過血。

他將認為那是一個人的血。

三百二十二

也許你聽說過那座聖山。

那是我們世上最高的山。

你登上山頂,必將產生一種願望,那就是下山去,以便與住在谷地的人們生活在一起。

因此,人們將之稱之為聖山。

三百二十三

我禁閉在文字中的每個想法,必須用實際行動將之解放出來。

耶穌側面頭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