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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隱藏的常春籐

最近有一位被多所大學錄取的學生就擇校問題向我討教:哈佛、耶魯、斯坦福該何去何從?他希望我給予一些建議,而我卻無從下手,真不知道如何去橫向對比這三所學校。我笑問他,深紅色、品藍色和鮮紅色三種校園顏色,他最喜歡哪一種。事實上,不論是學生、老師還是校園受追捧的程度,這三所學校之間並無實質區別,難分伯仲。人們總是熱衷於分辨微小而毫無實質意義的差別,說不清到底是在為自己爭取比他人更優越的位置,還是要建立自我品牌,其實與自己競爭的「他人」根本就是自己。心理學家稱之為「雞蛋裡挑骨頭的瘋狂症」或者強迫症。如果你對我之前所描述的教育好奇,那麼我邀請你來深入討論一下,高校系統塔尖學校之外的其他選擇。

請不要誤會,我並非在宣揚大學擇校並不重要。我們必須嚴肅對待這個話題。歷史學家維克多·戴維斯·漢森(Victor Davis Hanson)在弗萊斯諾州立大學與斯坦福大學都有任職經歷,他聲稱,這兩所大學提供的是同等質量的教育。紐約皇后大學政治學教授安德魯·海克和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克勞迪婭·德雷福斯也都表示,林菲爾德大學與斯沃斯摩爾大學的教育平分秋色。但是我認為,他們的結論出於反精英主義。漢森教授認為,州立大學與斯坦福大學之間的唯一區別是學生的質量,對此我表示懷疑。即便真的只是學生質量的差異,那也是巨大的差異。學生的質量決定了課堂討論和教學的深度。

在課堂之外,學生之間的相互影響,既有正面的,也有負面的,並且是時時刻刻、實實在在的。一位耶魯大四女生回憶:當其他人忙於賤賣自己的靈魂時,自己很難獨善其身,堅守自己的靈魂。這也是我勸告新人要遠離常春籐盟校或者類似學校的一大原因。

弗萊斯諾州立大學屬於長期資源匱乏的加州州立大學系統。該校與林菲爾德大學的類似之處是,很大一部分學生選擇了職業技術類專業。但我們要知道,在弗萊斯諾州立大學與斯坦福大學之間,或者林菲爾德大學與斯沃斯摩爾大學兩個級別之間,還有很多其他可選的學校。不少美國家庭在本科教育上省錢,為的是為碩士或博士教育積蓄經濟實力。雖然美國高校經歷了嚴重的財政縮水,但是全美各個地區仍然存在不少優秀的公立大學。

也許公立學校教育,尤其是起初的兩年,做不到個性化,但是學生群體所帶來的真正的多元化家庭社會背景,實乃一種隱性的、高價值的教育資源。我的一位學生與我分享了他的體會,他現任教於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

我一般不習慣為多元性而吹噓「多元性」的價值,但是我不得不承認,多元背景在公立大學課堂上的貢獻和美妙之處。在我教授的一門研討課上,其中有位女生來自巴基斯坦,有位來自孟加拉,有位是黑人,有位是坐輪椅的,還有一位是以色列人,該群體的多樣性徹底影響了有關東方文化的學術討論。在這種氛圍下,沒有人敢以抽像的概念或引用他人的分析結論濫竽充數。

就讀公立學校還有其他收穫,這也往往是中上游階層意識不到的。布萊恩·約翰斯路德(Brian Johnsrud)畢業於蒙大拿州立大學,獲得過羅德獎學金,現為斯坦福大學博士生,他的分享字字珠璣:

兩周之前我有幸受母校邀請,在職業發展周做一次主題演講。如果要為我的講演加以標題,我會稱之為「州立大學教育的優勢」。我分享了我在蒙大拿州立大學所獲取的技能,其中包括個人責任感。也許我身邊並沒有無處不在的讚美,但是我學會了自我督促,迫使自己做到最好。另外,我勤工儉學(校外工作),有機會結合學習和生活,學會如何承擔成人的責任。這些都是頂尖大學所缺失的。

優秀學生在州立學校可以獲得更多嶄露頭角的機會,因此與教授所建立的關係也更加緊密。布萊恩·約翰斯路德進一步表達了他在這個方面的看法:

在我指導蒙大拿州立大學的學生申請像羅德獎學金或馬歇爾獎學金等國家和世界級榮譽的過程中,我不得不驚歎於教授推薦信中所分享的非比尋常的個人故事。各種大小故事所呈現的是,學生和教授之間深度個性化的、全身心投入的、極具學術水平的師生互動關係,這些在牛津或者斯坦福是很少見的。

最重要的是,公立大學普遍為優秀學生設立榮譽博雅教育項目,但收費僅相當於州立學校的水平。當然除了公立大學,還有其他高質量的選擇。如果你追求博雅教育,最佳的選擇自然是文理學院。文理學院較為獨特,也並不合適所有人:該類學校規模偏小,地理位置偏僻,因此會有些許自我封閉或者說獨樹一幟。儘管如此,文理學院還是保持了最高的本科教學水準以及人文學科的教育質量。這是不爭的事實,他人是不能企及的。

文理學院的教授招聘及陞遷原則很大程度上依據教授在教學方面的投入,包括為學生提供的個人咨詢時間,在校園生活中扮演積極的角色等。雖然大眾對文理學院教授的認知與其他學校的教授並無差異,但是文理學院的教授具有更強的學校大家庭身份的認同感。在文理學院,課堂教學幾乎都是以研討形式進行的,而且教學者都是全職教授,極少數為兼職講師,更沒有大型學校由碩、博士生代替教授給本科生上課的現象。整個教學和學習環境是親切的,但也是激烈的。

另外,由於少了學術研究的強調,人文學科至少與科學學科平起平坐。文理學院學生在課堂上根本無法開小差兒,必須積極參與到教學研討中。在課外,學生和教授時常促膝長談。更不可思議的是,學生對學校的運營也會產生影響,比如招生政策、新生宿舍樓的設計、教授的聘任等等。這背後的理念是,學生是學校大家庭的一員,而非學校的客戶。這種待遇在大型的研究性高校是難以想像的。

學校之間最關鍵的差異永遠是學生群體。一位與我保持通信來往的學生告訴我,她一直以為,綜合性大學吸引的是野心勃勃的學生,而文理學院的學生更偏好人性的思考。這種認知勉強成立,但是未必完全正確。我從波莫納學院的學生口中得知,職場的激烈競賽往往在大四那年開始,晚於常春籐盟校一兩年。由於第三方排名機構改變了遊戲規則,而且大學招生錄取機制的演變造成學生背景同質化,因此最頂尖的文理學院變得越來越接近常春籐盟校。經濟學目前已經成為排名前20的文理學院裡最受歡迎的專業,其中7所是排名前9名的學校。

我認為,最佳的高校是第二梯隊的文理學院,比如裡德、凱尼恩、衛斯廉、西沃恩和曼荷蓮等等。這些學校一心服務於教育真正的價值,沒有興趣與哈佛耶魯競爭。雖然是第二梯隊,但是它們的質量絕非二流。在比較學校的時候,我建議多考慮《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之外的其他榜單,如「改變人生的大學排行榜」,「隱藏的常春籐」或「華盛頓月報」。這些榜單是以大學為社會福利所做的貢獻為依據的。你所需要的是,一所關心你的學校,而不是一所在波斯灣地區剛剛建立MBA項目的學校。如果一個學校大力宣傳課程的靈活性,而非課程的嚴格標準,或者淡化藝術和人文學科,重視很多「實用性」項目,我們就要格外小心了。我們要知道,由於美國長久以來盛產博士,如今,優秀的教授在各所大學比比皆是。

《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雜誌年度排名統計了各所大學新生學術競爭力的數據,其中排名前20的綜合性大學,超過90%的新生在高中階段處於年級排名前10%,多所頂尖文理學院也是如此。儘管如此,並非任何一位排名前10%的學生都是優秀的綿羊,而且你必須謹慎對待這一龐大的數字。相比較而言,非頂尖學府的學生更有趣,更有好奇心,更加開放,對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更具有感恩之心。同時,他們不會那麼咄咄逼人或自命不凡。總而言之,他們更像是夥伴,而非競爭對手。

在這裡,我分享一位大學畢業生的親身經歷:

在高中時期,我有些許課程表現普通,自己也沒特別在意。之後我就讀於一所很小規模的文理學院。在那裡,我遇見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們喜歡學習,也不需要假裝自己喜歡某個特定領域或者希望成為某類人才。與此同時,教授們總是鞭策我們,讓我們提問、思辨、以開放的心態對待每一門科目,並運用已學的跨學科知識來檢驗正在接觸中的理論,對問題提出自己的見解。

在我開始撰寫畢業論文時,我的研究主題與自身的專業並不完全相符,可能面臨被拒稿的風險。在困惑之際,我的導師鼓勵我勇於承擔風險,即使最終與論文獲獎無緣,我在過程中也將會有所收穫並獲得成長。離開大學之後,此番經歷讓我受益終生。古語有云,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目前這位學生是一位博士生,在不同於本科專業的領域鑽研。我再分享另外一位女士的經歷:

我很慶幸獲得了貝裡學院的全額獎學金。學校坐落於佐治亞州的東北部,擁有美麗的校園及突出的寫作課程。學校雖然不大,但是氣氛別具一格,個別方面特別優秀,因此非常合適我。大學裡有幾位有名的教授,更嚴格來講,只有一位,但是學校的人文系不乏極其智慧且極具人情味的教授。他們很享受在親密的小型課堂上跟學生們討論人性和人生。有個別教授在常人的眼中簡直是個「半癲」。

我周圍的同學是我之前未曾遇見過的。他們真心喜歡思想碰撞,喜歡書籍。與他們相處,我絲毫不需要掩蓋最真實的自己。在貝裡學院,我發自內心感受到,這是一個團結的大家庭;我們之間可以毫不設防地促膝長談:文學、藝術、自我等等。尤其是在大學畢業前夕,面臨畢業以後的現實壓力,同學間的相互支持成了我們最有效的減壓手段。

教學和人文學科是博雅教育的核心,但是在選擇大學時你必須考慮其他資源。不少大學在新生入學時,簡單地把課程目錄交到學生手裡,舉辦一場迎新儀式,然後退場讓學生開始摸石頭過河。雖然學生能與指導老師見幾次面,但那不足以滿足新生的需求。最理想的方法是,讓大一新生參加研討課,引導學生開始瞭解大學教育的目的,而不僅是開設一門寫作課或選課指導。

引導學生入門可以有多種方式,威斯康星州的勞倫斯大學自1945年開始,為學生提供為期兩個學期的大一新生課程,「博雅教育入門」就是值得借鑒的例子。這門課旨在激發學生的學術冒險精神以及構建學術性社區。在課堂上,學生會討論人生和人性相關的大問題,比如,過上好生活是什麼意思。課程大綱是基於人文學科的,但是教學內容吸收了各個學科的精髓,涵蓋了愛因斯坦、史蒂芬·古爾德、柏拉圖、弗吉尼亞·伍爾夫、史特拉汶斯基等等。幾乎所有的課(小班15人)都是由全職教授任教。其中一位教授欣然說道:「這樣的課程迫使學生拓展自己未來的專業選擇。他們會發現自己原來對歷史、藝術、物理等都具有濃厚的興趣。」

這樣的課程不僅幫助學生發現新事物,而且還會幫助學生變得更有自主性。一群大四學生認為,大一新生課程幫助他們逐步明白了大學教育的意義。在大學四年裡,他們獲得了鼓舞,學會了使用工具的技能,而且找到了學習的方向。這些學生的SAT成績的確遜色於我所執教過的耶魯學生,但是他們似乎對自己未來的選擇更加堅定,更加坦然。在畢業屆的350人中,只有少數學生選擇就讀法學院。

大學教育的出口與入門同等重要,因此擇校的另一個考慮是,大學如何幫助學生從本科過渡到大學之後的生活。一所理想的學校會主動為所有專業的學生介紹各種機會。另外,學校願意為你做長線投資,而不是等到大四才臨時抱佛腳,簡單地把職業技能包裝成「領導力」賣給學生。

我完全不反對積極的、服務性質的、學以致用的學習方式、課程或項目。反思和行動是相輔相成的,但思考不能僅僅考慮自身的利益。本寧頓大學的新課程就是個完美範例。那裡的課程橫跨大學四年,每位學生都會接受導師的一對一指導,書面記錄自己的心得,並設計自己個性化的學習計劃和方向。學生參加為期七周的「實地實踐」年度學習項目,為將來大學畢業之後做最充分的且最具有系統性的準備。校園裡的社會公益行動中心為學生提供多樣性混學科課程,學生可以圍繞某個自選的關於貧困、公共衛生或者環境的課題進行探索和研究。本寧頓大學的整體課程設計理念是利用自身的資源來促進社會進步,這也是「領導力」和「公民權利和責任」的高度體現。

這裡還有一種更大膽的選擇:放棄大學。前世界首富比爾·蓋茨和Facebook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從哈佛大學輟學後成功創業的故事不知道激勵了多少新人,如今的年輕人蠢蠢欲動,爭先恐後地去模仿兩位前輩的事跡。著名的風險資本家彼得·蒂爾(Peter Thiel)畢業於斯坦福大學哲學專業和法學院,他長久以來一直鼓勵20歲以下的年輕人放棄大學,提供資源支持他們創業。當然,如果你是一位計算機天才,這可能是值得考慮的選擇,否則這將是一個愚蠢的決定。就經濟回報而言,不論是個人薪酬、就業競爭力還是長線上升空間等,擁有大學學位都是一項很好的投資,甚至是一項最好的投資。

我們不能放棄大學,我們更不能忽視大學教育更高的目標。歷史上總有了不起的自學成功的人物,如作家弗蘭·勒波維茨(Fran Lebowitz)。她很慶幸自己被高中開除,因此她有了更多的閱讀時間。像她這樣的人物,給她一座圖書館,她將獲得整個世界。美國著名作家和哲學家梭羅,以標新立異的個性著稱於世,但也是因為大學的教育成就了他。大學總是有瑕疵的,在最理想的條件之下也在所難免。培養一個人的靈魂肯定不能完全依賴於大學的教學大綱或固定的學期制度;培養一個人的想像力和勇氣與教學大綱嚴格的框架也並非完美兼容。大學所提供的教育也許並不理想,但是我們還是需要一個基礎,之後才能在基礎之上騰飛,因此放棄大學教育並非明智之舉。

相較於到底是去哪所大學,更重要的問題是,你為什麼要上大學以及如何利用大學教育。在計劃想上的大學名單以及訪問校園的時候,你所考慮的因素有哪些。也許你會被豪華的學生宿舍或一流的體育館設施所吸引,但是你更應該關注的是學生和老師的質量。瞭解一所學校最理想的方式是到課堂試聽,而大多數大學申請者做不到這點。《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雜誌就「本科教學質量」做了排名,依據的是他校行政管理人員的評價,即印象分。雖然排名不完美,但是這個排名裡往往會出現一些在綜合排名榜上見不到的學校,因此還是值得參考的。同時我們在對待排名的時候,千萬要對一些非直接相關的數據保持謹慎,如師生比例或者低於20歲學生的比例等等。這些數據無法提供實質性信息,如授課老師的背景、師生關係的質量等等,這些問題需要每個人自己親自瞭解。

對待排名的最好辦法就是忽略它。排行榜往往把兩類風馬牛不相及的學校進行對比,或者在兩所極其類似的高校之間做一些毫無意義的評分。排名體現的是學校的市場地位,而非教學質量,但是學生的選擇依賴的是名氣,而非能夠與自己產生共鳴的學校。高校本身也會為提高排名而做出不少並不明智的舉措。

不論就讀於哪所大學,一定要學會主宰自己的教育,而不是讓教育來支配你。首先,毋庸置疑,教師是關鍵,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初到大學,我們要以敏銳的嗅覺迅速尋找良師,並要勇於在課堂之外同他們建立關係,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再者,大學教育要先幫助我們成人,後幫助我們獲取某領域的專業技能,因此選課的原則就是如此。至於具體的專業選擇,那要聽從你的直覺,一定要選擇一個讓你能夠興奮四年的專業。大學是完全屬於你自己的,大學代表著人生一次機會,善待這次機會,不要著急去成為自己心中早已計劃好的那個人,而是成為你自己從未遇見的那個人,遇見那個更好的自己!做到這點,最重要的因素並不是你就讀的學校,而是你自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