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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論樂觀、悲觀與群體行為

第十七章 我們為何如此消極?

情感算術

設想一下,某日你發現自己有張彩票中獎了,當場獲得了100000美元的獎金,你毫不誇張地歡呼雀躍起來。

現在請設想一周後,你又買了一張彩票,而且不可思議的是,這張彩票又中獎了,你又贏了100000美元的獎金。一周後,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一遍。

試將每次彩票中獎的喜悅程度進行排序,哪一次最開心?如果你的答案是你認為自己的喜悅程度第一次最高,第二次和第三次所增加的喜悅感則逐漸遞減,你便和多數人無異。在此情況之下,你的直覺預測符合經濟學理論的一個基本假設,即「邊際效用遞減」。該理論認為,所擁有的財富越多,每增加一美元(或100000美元)所帶來的幸福感就越少。邊際效用即我們的幸福感隨著財富增加(或減少)而增加(或減少)的幅度。

邊際效用遞減法則與我們的常識看法相吻合。給手頭拮据、入不敷出的學生100000美元很可能會產生巨大的影響,讓對方樂不可支。同樣的100000美元給比爾·蓋茨這樣的富豪多半不會有同樣的效果——對其財產毫無意義,不會令其情緒產生一點波瀾。

負面事件的情況就不那麼顯而易見了。行為經濟學家所收集的多數證據均表明,舉例而言,一次丟掉2000美元所帶來的痛苦要少於兩次分別丟掉1000美元的痛苦之和。很難證明這一理論是否也適用於更加嚴重的負面事件,如愛人去世或罹患疾病的情況,但多數經濟學家都傾向於認為情況確實如此。我們可以套用偽算術公式予以解釋:一加一,所得小於二,但減一再減一,減幅大於二。

這種情感算術有何原理?迄今為止,對該項課題的研究寥寥無幾。理論經濟學利用效用函數的概念對此問題做出了片面的解答,效用函數將每種情景(此處的「情景」可指大量商品、彩票中獎乃至染上疾病或受到人身傷害)與數值對應起來,數值意指個人對每種此類情景產生的主觀情感反應。

1944年,數學家約翰·馮·諾伊曼和經濟學家奧斯卡·摩根斯特恩發表了20世紀最具學術價值的著作之一——《博弈論與經濟行為》。在其著作中,馮·諾伊曼和摩根斯特恩深入細緻地研究了效用函數,他們所得出的較為巧妙的一項成果是證明了對喜訊所產生的邊際喜悅感逐漸遞減的人會規避風險。

如需在有風險的彩票和數額等同於平均彩票獎金的無風險現金之間做出選擇,規避風險的人總是會選擇無風險選項。例如,假設有穩拿1000美元的選項和2000美元獎金與一無所得概率各佔一半的彩票,從其中二選一,儘管選彩票有贏得2000美元的機會,規避風險的人仍會選擇1000美元這一「萬無一失」的選項。

多數人都會規避風險,正因為如此,保險公司才會日進斗金。多數人不會選擇股票等高風險投資工具,除非其預計平均回報額要高於相對穩健的投資形式。誠然,有不少人也喜歡偶爾買張彩票或有時去拉斯維加斯賭場的賭桌上試試手氣,但這種看似「冒險」的行為往往只牽扯到較少的金額,且可算作是娛樂活動,而非真正的冒險行為(除非一發不可收拾,發展到嗜毒成癮,這個問題在本書後文會再行討論)。

從進化論角度來看,我們對風險的態度並非一目瞭然。有些動物對風險的態度有別於人類,我的一位合著者、行為經濟學領域的知名研究學者約翰·凱格爾便是從研究鴿子對風險的理解方式開始了自己的研究事業。在凱格爾和其他幾名研究者進行的實驗中,鴿子要面對幾個不同的鴿子洞,洞內所放置的食物量不同。有的鴿子洞始終保持等量的食物,有的則食物量每次均有變化,每個鴿子洞每次的食物量分配均受到嚴格控制,因而每個洞的平均食物量是相等的。

例如,如果一個鴿子洞每次都有20克的葵花籽,另一個鴿子洞則半數時間有40克的葵花籽,半數時間是空的。

不同於人類通常表現出的規避風險行為,鴿子傾向於食物量不定的鴿子洞,而非始終等量的鴿子洞。凱格爾提出,人類與鴿子對風險的態度有異或許源於兩個物種所生活的環境不同。鴿子要保證生存,食物量需達到最低限度,供給量小於鴿子所需底限的食物來源對生存並無用處。在野外,鴿子所遇到的一般食物來源所提供的食物量往往無法達到所必需的底限,致使鴿子願意為了獲得高於所需底限的食物量而甘冒風險。

可以說,人類的消費環境與鴿子大相逕庭。試想一下你手中某些商品的數量多少對你的幸福會有何影響,若手中擁有的數量很少,增加一個單位的商品會大幅提高你的幸福感,但如果你手中已有很多,你所得到的幸福感就會大打折扣。本質上,這就是我們規避風險的原因。為什麼?假設你有5個蘋果,我向你提出用這5個蘋果換一次拋硬幣的機會:擲出正面,我就再給你5個蘋果;擲出背面,我一個蘋果都不會給你。如果接受這種交易,你要麼損失5個蘋果,要麼多得5個蘋果。如果你能吃的只有蘋果,損失這5個蘋果所減少的幸福感造成的損失(因為你可能會挨餓),要大於多得5個蘋果所增加的幸福感(因為你可以增加5個蘋果的儲糧)。因此,不接受我的提議,保留已有的5個蘋果對你更好。換言之,規避風險是人類的合理特徵,而且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幾乎無時不在彰顯這種特徵。

目前我們討論了有關類似事件的情感算術,但如果討論的是截然不同的事件,情況又如何?彩票中獎和一晚精彩的夜生活會對情感有何增色?得知自己獲得了重要的晉陞機會與摯友突然離世的消息孰重孰輕?

能回答這些問題的研究寥寥可數,我們對該話題的多數認識都是間接的。我們知道我們對——無論正面還是負面的——事件所產生的情感反應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我們對各個事件的認知關注度。例如,假如我們接連經歷了兩種不同的正面事件,由於對兩個事件的關注精力有限,我們往往會重視其中一件,而輕視另一件。所側重的一般是我們較為看重的事件,這往往會減少另一個事件對情感狀態的累積效應。於是,情感反應會接近於我們對其中一個事件所能產生的最大反應。因此,此處的情感算術並非兩喜相加。

兩種負面事件也是同理。我們的認知注意力會集中於二者中惡劣程度較高的一者,使得另一個負面事件的情感反應微不足道。

更加耐人尋味的情況是一正一負兩個事件,在此情況之下,我們對每個事件的相對重視程度仍會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哪個事件對我們的情感狀態影響更大。但不幸的是,負面事件幾乎總是勝過正面事件。換言之,一正一負兩個事件同時發生,若要我們側重於正面事件,正面事件在我們眼中的重要性須遠高於負面事件。如果其主觀重要性僅僅是略高,我們仍會側重於負面事件,二者相互抵消之後的情感影響仍是負面的。

臨床抑鬱症經常伴有的症狀是偏執地關注消極想法,積極想法幾乎被完全排斥。我們多數人對消極想法的關注度不致偏激到引發臨床抑鬱症的程度,但遺憾的是,一旦涉及喜憂相抵的情況,即便是我們之中最健康的人也會重憂輕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