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與歌
新都是明代狀元楊升庵的故鄉。因此很多地方都刻著他的《臨江仙》以表紀念。週六上午，我帶著天天到校園散步，走得有些累了，我們倆坐在校園裡的銘章亭，這是為紀念新都的抗日名將王銘章而修建的。事實上，新都一中就是在王銘章將軍為國捐軀後，家人根據他的遺願建立的。亭子外面有花園，種著桂花、海棠和芭蕉，此時已是深秋，桂樹飄香。一片芭蕉葉從亭子欄杆的鏤空處伸進亭內，天天看著很新奇：
「爸爸爸爸，你看你看，芭蕉葉都伸進來了！」
我看了看，笑著說：
「這真是『一片蕉葉進亭來』啊！」
「什麼意思？」
天天沒有聽明白。
「爸爸不是給你講過葉紹翁《遊園不值》裡面的句子嗎？『一枝紅杏出牆來』，你說這裡是不是『一片蕉葉進亭來』呢？」
「真的是，」天天懂了，「這真有趣！」
大概是講到古詩詞，讓天天又轉移了注意力，他的眼光放到了亭子外面文化牆上刻著的兩首詞上，那是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和楊升庵的《臨江仙》，天天走過去，開始讀蘇軾的詞，還是那樣抑揚頓挫：
「大江東去，浪淘盡……爸爸你看，這裡他寫的是『人間如夢』，我記得是『人生如夢』啊？」
「哦，是的，有些詩歌的版本不一樣。」
「什麼是版本？」
「就是有的書是這樣寫的，有的書又是那樣寫的，不過大同小異。」
「我覺得『人生如夢』好些。」
「為什麼呢？」
「因為好讀啊。」
讀完了《念奴嬌》，天天又開始讀《臨江仙》：
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
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談中。
天天把「樵」讀成了「焦」，我笑著糾正：
「天天，應該讀qiao，就是樵夫的意思。」天天馬上糾正了，接著就說：
「給我講講什麼意思吧！」
「好啊！」我坐在亭子裡的椅子上，給天天講：
「滾滾的長江，波濤洶湧，奔流向前，浪花飛濺，淘盡了很多英雄。」
「什麼叫淘盡英雄啊？」
「流水就像時間一樣，流過去了，就再也不回來，英雄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又一個個地離開了，所以就叫淘盡英雄。
「正確也好，錯誤也好，成功也好，失敗也好，人離開這個世界了，一切都是一場空，所以叫『是非成敗轉頭空』。」
這種中國傳統哲學的觀點天天不一定能理解，但是字詞至少他是瞭解了。
「青青的高山永遠矗立，每天太陽照樣升起，每天都能看到紅紅的夕陽啊。」
「嗯，真美。」
「白頭髮的漁夫和樵夫遇見了，他們在這江上生活，已經習慣了這美麗的景色，秋天的月亮啊，春天的春風啊，他們打開一壺酒，慶祝又聚在一起了，然後一邊喝酒一邊聊天，聊那些古代的事情，劉備啊，關羽啊……」
「諸葛亮啊，曹操啊，周瑜啊……」
天天馬上給我補充。
「是啊，古往今來的這些英雄，他們都聊到了，於是付之一笑。」
「為什麼笑呢？」
天天又提出一個很哲學的問題。
「因為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不再回來了，他們只是聊天聊到這些人吧。」
我覺得我也說不太清楚了，特別是對一個八歲的小男孩。好在天天也沒有深究。
「這個能唱吧？」
天天委婉暗示。
「是啊。」
「那你給我唱一下吧。」
天天果然得寸進尺。
我笑了一下，坐在亭子裡唱完了之後，天天很專業地評價：
「這是電視劇《三國演義》的主題曲。」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牽著天天的手往家走。
「爸爸，我會背《木蘭辭》前面幾句了。」
「是嗎？」我有些驚奇。天天還不會說話，我就經常在哄他睡覺的時候給他背《木蘭辭》，現在有時候都把這首詩當搖籃曲。天天說了好多次想讓我講，我都沒有同意，因為這首詩比較長，沒想到他居然能夠背一些了。
「你聽我給你背：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歎息……」
今天上午，這個城市的陽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