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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擔憂的未來:大多數語言都將消失

我不得不以一個令人痛心的緊急呼籲來為本章畫上句號。語言是通過孩子的學習而代代相傳的,當語言學家發現一種語言只有成年人在說、在用時,他們知道這種語言已經步入末路。出於這個原因,他們對人類即將面臨的一個歷史悲劇提出了警告。根據語言學家邁克爾·克勞斯(Michael Krauss)的預測,目前有150種北美印第安語瀕臨消亡,這個數字佔到現存北美印第安語的80%。而其他地區的形勢也同樣嚴峻:阿拉斯加和北西伯利亞的瀕危語言有40種(占現存量的90%),中美洲和南美洲有160種(占現存量的23%),俄羅斯有45種(占現存量的70%),澳大利亞有225種(占現存量的90%),全球大約有3 000種(占現存量的50%)。目前只有大約600種語言因為使用人數較多(10萬人以上)而顯得相對安全,但這也無法保證它們就一定能夠存活很久。即便是樂觀的估計,也將有3 600 ~5 400種語言(佔全世界語言的90%)在下個世紀裡瀕臨滅絕。

語言的大規模滅絕讓人不禁聯想到當前大範圍的動植物滅絕,儘管動植物的生存危機還沒有語言那麼嚴重。這兩種現象背後有一些共同的原因。語言的消亡是因為使用者的棲息環境遭到破壞,同樣也因為種族滅絕政策、強制性的同化教育、外來人口的大量湧入以及電子媒體的轟炸(克勞斯將電子媒體稱作「文化神經毒氣」)。要防止某些土著語言的滅絕,我們除了要遏止導致文化消亡的社會因素和政治因素之外,還可以用這些語言來編纂教材、創作文學作品和製作電視節目。此外,我們還可以通過檔案整理和延教設課的方式,保存下某些瀕危語言的語法、詞語、文獻和聲音記錄。有時候,通過堅持不懈的使用,再加上大量的文獻資料,足以使一種瀕臨消亡的語言重獲生命,比如說復活於20世紀的希伯來語。

當然,就像我們不能奢望地球上的所有物種都能存活一樣,我們也不能,或許也不該奢望每種語言都被保存下來。這裡牽涉到十分複雜的道德問題和現實問題。語言的差異會給社會的統一造成致命的傷害。如果整整一代人都轉而投身於社會的主流語言,以便謀求更好的經濟條件和社會地位,我們這些局外人是否有權強迫他們不要這樣做,而理由僅僅是我們覺得保留下這些古老語言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但是撇開這些複雜因素不談,在面對世界上這3 000多種行將消亡的語言時,我們至少可以確信一點:其中許多消亡是毫無必要的,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人們為什麼要關注瀕臨滅絕的語言呢?首先,對於語言學以及包含語言學在內的腦與認知科學而言,語言的多樣性向我們展示了語言本能的範圍和限度。想想看,如果我們的研究對像只有英語一種語言的話,我們得出的結論將會多麼偏頗。其次,對於人類學和人類進化生物學而言,語言可以幫助我們追溯不同種族的歷史發展和地理分佈。一種語言的消亡(比如說日本原住民阿伊努人所說的阿伊努語),就像是一座珍貴的歷史檔案館毀於大火,或者像地球上的某個物種滅絕於世。不過,語言的保存並不只有科學上的意義。正如克勞斯所說:「任何一種語言都是人類集體智慧獨一無二的結晶,它和生命一樣,神聖、無窮又神秘。」再次,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是文學和詩歌存在的基礎。隨著多種語言瀕臨消亡,我們面臨著失去諸多文化遺產的危險。例如在意第緒語中,用來描述「笨蛋」的單詞比愛斯基摩人用來描述「雪」的單詞還多;又比如澳大利亞拉爾地爾語的變體達明語,它一共只有200個單詞,你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內把它們學會,但這些單詞卻能夠表達日常對話中的所有概念。正如語言學家肯·黑爾(Ken Hale)所說:「失去一種語言給世界造成的損失不僅僅是其本身的消亡,更重要的是,它損害了世界的多樣性。」


[1] 基甸社,又稱「基甸國際」,1899年成立於美國,是一個專門到旅館、醫院等處放置《聖經》的組織。——譯者注

[2] 應該是蕭伯納,疑原書誤。——譯者注

[3] 注意不要將它與「高加索人」相混淆。「高加索人」是對歐亞大陸所生活的典型白種人的非正式稱呼。

[4] 南島語系(Austronesian)與澳大利亞(Australia)沒有絲毫關係,這裡的「Austr」是「南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