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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語法規則是天生的

我已經對語法規則進行了一番解剖,並把它呈現在了你的眼前,希望你不至於像伊莉莎·杜利特爾和傑克·凱德那樣對它充滿憎惡。至少我希望你能夠明白為什麼語法屬於達爾文所說的「極其完美和複雜的器官」。語法的確很複雜,但它的複雜是有原因的,正是因為我們的思想更為複雜,但我們只有一張嘴,一次只能吐出一個單詞。語法是一套設計精美的代碼,正是借助這套代碼,我們的大腦才能通過單詞和語序來傳遞複雜的思想。如今,現代科學已經開始對它進行破譯。

語法之所以如此重要,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它確鑿無疑地駁斥了經驗主義的信條,即「若無之前的感知,心智將空無一物」的觀點。語跡、格、X-槓以及其他語法裝備都是無色無味、無可感知之物,但它們顯然存在於大腦的潛意識中,屬於心智活動的一部分。對於稍有頭腦的計算機學家來說,這並沒有什麼值得驚訝的地方。如果我們不定義出一套與輸入輸出並無直接關聯的變量和數據結構,就不可能編寫出略具智能的計算機程序。舉例而言,假設有這樣一個圖形程序,它專門負責儲存包含三角形的圓形圖像。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它顯然不會存儲用戶在繪製圖形時的鍵盤輸入,因為相同的圖形完全可以通過不同的擊鍵順序或者其他輸入設備來完成,例如鼠標和光筆。它也不會存儲計算機屏幕上用以呈現圖形的光點排列,因為用戶可能會在繪圖之後將圓形移來移去,而讓三角形留在原位,或者將圓形任意地放大、縮小。面對這一串長長的光點,程序無法判斷出哪些光點屬於圓形,哪些光點屬於三角形。可見,這一程序一定是以某種更為抽像的格式來儲存這些圖形的,例如一套可以對每個圖形進行定義的坐標系。這種抽像的格式與程序的輸入/輸出形式之間並沒有直接的對應關係,但二者在需要的時候可以相互轉化。

作為一套心智軟件,語法必定擁有類似的設計規範。在經驗主義的影響下,心理學家常常認為語法反映的是發音肌肉的運動指令、語音語調的抑揚頓挫或者人類與世界之間交互作用的心智腳本,然而,我認為這些看法都只是隔靴搔癢。語法其實是一份協議,它將耳朵、嘴巴和思想這三台迥然各異的機器連接起來,它不能只滿足於其中一方的設計要求,而必須擁有一套專屬自己的抽像邏輯。

人類心智運用的是抽像的變量和數據結構,這曾經是一個振聾發聵的革命性觀點,即便是現在,某些領域的學者依然覺得它驚世駭俗,因為這個觀點揭示了這樣一個事實:人們的認知結構與兒時的生活經驗並沒有直接對應的關係。一些語法規則在嬰兒誕生之初就存在於他們的大腦之中,而正是這種天生的語言習得機制,使得孩子能夠分辨出父母口中發出的各種聲音,並理解其中的含義。對語法的剖析已經成為心理學研究的重頭戲,因為它完美地證明了一點:心智的複雜並非是後天學習的結果;相反,後天的學習乃是源自心智的複雜。這才是一條真正的新聞。


[1] 這兩段文字分別為《蛟龍傑伯沃基就誅記》中的德譯、法譯詩句,英語原文為:「Twas brillig, and the slithy toves. Did gyre and gimble in the wabe. All mimsy were the borogoves.And the mome raths outgrabe.」參見本章前文所引。——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