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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偷竊常常不是為了財物,而是因為壓抑

七個月後,也就是次年一月末,魯先生又一次打來電話,他希望我能夠安排第二次輔導。他說:「這一次魯克可闖了大禍了!」他告訴我,魯克的校長給我寄了一封關於「意外事件」的信,這幾天應該能收到。於是,我們約定下周再進行會談。

然而,隔天下午我就收到了來信。寄信人是聖湯瑪斯·艾奎奈斯高中的校長羅斯修女。這所學校就在魯克家附近的郊區。信中寫道:

派克醫生:

您好!

當我建議魯先生夫婦為魯克尋求心理治療時,他們告訴我,您曾經為魯克治療過,而且讓我把這封信寄給您。

去年秋天,魯克從一所公立學校轉來本校就讀。據悉,他在上一所學校時,學業成績就已經開始下滑。轉來本校後,他的成績也不見起色,一個學期下來,平均成績只是C。但是,他在學校的人緣卻非常好,深受同學們和老師們的喜愛。他積極參加學校的社團活動,表現得非常不錯。課餘時間,他都熱心地為智障兒童服務,他傾注了很多精力在這些孩子身上。對於這些,我們都看在眼裡,年級主任也特別表揚過他。我們大家甚至還為他籌錢,鼓勵他去參加聖誕節在紐約舉行的以智障為專題的研討會。

然而,我之所以會寫這封信,是因為1月18日發生了一件事。那天下午,魯克和另一名同學潛入已退休的老牧師房間,偷走了一塊手錶以及其他的私人財物。按理說,這樣的行為應該受到退學的處分。事實上,另一名同學確實已經被學校開除了,而魯克並沒有!因為我們認為,這次的行為似乎與魯克平時的品行操守不符,所以雖然魯克的學業成績並不理想,但我們還是決定將魯克留校察看。可是,這必須有一個前提,就是您要幫我們確認,這個決定對魯克而言是不是最有利的。我們顯然都非常喜歡這個孩子,也相信留在學校,對他的成長是很有幫助的。

還有一個信息,或許會對您有用。聖誕節後,甚至在本次事件之前,許多老師都反映,魯克的情緒似乎很低落。

我將靜候您的建議。如果您想獲知更詳細的情況,請儘管告訴我們。

順頌時祺!

瑪麗·羅斯校長

接下來的一周,在約定的時間裡,我見到了魯克。這次,他和之前一樣憂鬱焦慮,但不同的是,他的神情中,多了些許冷酷無情,以及強裝出來的逞強之氣。我問他為什麼會闖進老牧師的房間,他說自己也不明白。

「可以告訴我有關老牧師的事嗎?」我問。

魯克略顯驚訝地說:「沒什麼好講的!」

我接著問:「他這個人好不好?你喜不喜歡他?」

「還可以。以前,他偶爾會請我們去他家吃餅乾或喝茶。我想,我應該喜歡他。」魯克答道。看上去,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喜歡別人的東西?」

「我說過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件事!」

「也許你當時只是想找一些餅乾?」我暗示說。

「啊?」魯克一副害羞的樣子。

「也許你需要為智障孩子提供幫助,所以你才會想得到它。」

「不是!」魯克大叫,「我們只是想偷東西!」

於是,我轉變了話題,問道:「魯克,上次我曾建議你去看文森特博士,後來你去了嗎?」

「沒有。」

「為什麼不去?」

「我也不知道。」

「你爸媽沒有向你提過這件事嗎?」

「沒有。」

「這真的很奇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們竟然都沒再提起過我的建議?」

「是的,我不知道。」

「上次我們曾提議讓你轉到寄宿學校就讀,你後來和父母溝通過這件事嗎?」我問道。

「沒有。他們只是跟我說,我就快轉到聖湯瑪斯中學了!」

「那你有什麼想法嗎?」

「沒什麼。」

「如果可以,你是不是還想去寄宿學校?」

「不想,我想留在聖湯瑪斯中學。派克醫生,請你幫我!」

魯克突如其來的反應,令我既訝異又感動。很顯然,這所學校對他來說很重要,於是我問:「為什麼你想留在聖湯瑪斯中學?」

魯克先是一臉茫然,然後陷入沉思。「我不知道,」停頓之後,他又說,「因為我感覺到,他們都很喜歡我。」

我說:「確實是這樣的。羅斯修女寫了一封信給我,在信中,她很明確地表示,他們很喜歡你,也想讓你繼續留在學校。既然這也是你的意願,那麼我將給你的父母和羅斯修女提出這樣的建議。順便問一下,因為羅斯修女在信中也提到,你正在積極地幫助那些智障兒童,而且還去紐約參加了研討會,那麼,你能告訴我你的紐約之旅進行得怎麼樣嗎?」

魯克目瞪口呆地問道:「什麼旅行啊?」

「嗯!有關智障兒童專題會議的旅行,羅斯修女告訴我,有人出資讓你成行。對於未滿16歲的人來說,這是一項殊榮,會議進行得如何?」

「我根本就沒有去!」

「你沒去?」我一愣,接著便開始擔心起來。因為直覺告訴我,這其中必有蹊蹺。於是,我追問道:「你為什麼沒去呢?」

「爸媽不讓我去。」

「他們不讓你去?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把自己的房間打掃乾淨。」

「對於這個理由,你是怎麼想的?」

魯克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滿不在乎地說:「沒什麼想法。」

我有些生氣地說:「沒什麼想法?!你有幸參加的紐約之旅,那麼有趣,那麼令人興奮。而這都是憑借你自己的卓越表現而爭取來的。結果你父母不讓你去,你竟然覺得這沒關係?」

「因為我的房間亂七八糟啊!」魯克看起來很不高興。

「可是,這樣的處罰恰當嗎?就因為你沒有整理房間,你就不能去參加這次令人興奮、對你很有教育意義的旅行?你認為,這樣的理由充分嗎?」

「我不知道。」魯克默默地坐著不動。

「對於這樣的決定,你失望或者生氣嗎?」

「我不知道。」

「會不會是因為你太失望、太生氣了,所以才會潛入老牧師的房間?」

「我不曉得。」

是啊,他怎麼會知道是什麼原因呢?他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舉動,完全是出於潛意識。於是,我輕聲地問道:「那麼,你是否曾經生過父母的氣?」

他繼續盯著天花板,說:「他們還不錯。」

和以往一樣,魯克神情沮喪、憂鬱,而他的父母彬彬有禮、沉著冷靜。

見完魯克後,魯先生夫婦來到了我的辦公室。魯太太先說道:「很抱歉,醫生,又一次麻煩您。」她坐下來,一邊脫著手套,一邊笑著說:「真希望以後可以不用再為魯克的麻煩事來找您了!那麼,您是不是已經收到校長寄的信了?」

「是的,收到了。」

魯先生說:「我和我太太都很害怕,可能這個孩子已經誤入歧途,成了罪犯。我們很後悔當初沒有聽取您的建議,送他去您推薦的醫生那裡接受治療。那位醫生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個猶太人?」

「文森特博士。」

「是的,也許我們早就應該帶魯克去見文森特博士的。」

「那你們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呢?」

我想,在找我之前,他們就應該知道我們肯定會談到這個話題。我猜他們肯定預先將答案設想得很周全。而實際上,他們也確實沒有浪費時間,一開始就主動地提出了這個話題。但我很好奇,他們會如何作答。

魯先生輕鬆以對:「您曾說過,這是魯克的人生。所以我們以為,您的意思是說,這件事應該由魯克來決定。但他似乎並沒有多大的興趣,所以我們就認為他不願意去接受文森特博士的輔導,而我們也不想給他施加任何壓力。」

魯太太接著補充道:「另外,我們也顧慮到了魯克的自尊。他這個年齡,很看重自尊,醫生您覺得呢?他在學校的成績並不優秀,所以我們擔心,看心理醫生會影響他的自信……但事實證明,可能是我們錯了!」她露出一絲迷人的微笑。

不得不說,他們真的很聰明!短短幾句話,他們就把整件事情的所有責任推卸到了我和魯克的身上。而我竟然也提不出什麼論點來與他們爭辯。於是,我問:「你們知不知道魯克為什麼會捲入這次的偷竊事件?」

魯先生回答:「醫生,我們完全不知道。當然,我們曾經試圖和他溝通,可是他什麼也不願意對我們說。」

在這裡,我們需要來分析一下很多孩子偷竊行為的本質。在比利的案例中,我們可以看到,比利去偷車是因為內心的恐懼和憤怒,他的父母把哥哥自殺用的槍送給了他,比利在潛意識中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懼和憤怒,這種強烈的情緒驅趕著他,就像可怕的惡念驅趕著喬治一樣,讓比利身不由己去偷車,以便釋放心中的恐懼和憤怒。同樣,在魯克的案例中,魯克的偷竊也不是為了那些私人財物,而是因為生氣和壓抑。

於是,我對魯克的父母說:「偷竊通常是一種憤怒的行為。你們知不知道魯克最近可能因為什麼而生氣?他是在生這個世界的氣,還是在生學校的氣?或者是在生你們的氣?」

「醫生,據我們所知,他沒理由生氣呀!」魯太太回答。

「那麼在偷東西之前的幾個月,你們能不能想到有什麼事情讓他很生氣,甚至懷恨在心?」

「不能。」魯太太再度回答,「我們說過,我們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知道,是你們不讓魯克在聖誕節去紐約,參加以『智障』為主題的研討會的。」我說。

「啊?魯克是因為那件事不高興的嗎?」魯太太驚叫道,「可是,我們不讓他去的時候,他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樣子啊!」

我說道:「魯克很難表達他自己的憤怒,這其中絕大部分是因為他個人的問題。我想知道的是,你們在決定不讓他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會因此而難過?」

魯太太有點不高興地說:「我們又不是心理學家,怎麼會預先想到這些事情呢?我們只做我們認為對的事。」

此時此刻,我眼前突然浮現魯先生參加各種「權力研討會」的景象:一群政客無休止地針對某一決策進行預測與討論。但不同的是,我們之間沒有必要再爭論什麼。

我又問:「你們為什麼會認為,不讓魯克去紐約就是正確的決定呢?」

「因為他沒有整理房間。我們一再地叮囑他,一定要把房間整理得井然有序,這樣才配去紐約。可是,他就是不聽。」

我開始憤怒了:「我實在不明白,整理房間與去紐約之間有什麼衝突!我不認為你們期望他把房間整理乾淨是合乎實際的。對於15歲的男孩來說,把房間整理得有條不紊,並不是一件很常見的事。如果他能夠做到,我反倒要擔心起來!我認為,單憑這一點,你們就不讓孩子去參加對他而言既有趣、又很有教育意義的旅行,是很沒有說服力的。」

面對我的質問,魯太太卻語調平和,緩緩道來:「實際上,這是因為我們對這件事還心存疑慮。我們不確定讓魯克參加這種智障兒童的活動是不是正確。畢竟,智障兒童難免會有心理不健康的問題。」

我感到很無語。

魯先生又說道:「很高興,我們能這樣閒聊。但是現在我們必須進入正題,否則這孩子就要變成罪犯了!夏天的時候,我們曾經提到過送他去寄宿學校的建議。醫生,您現在還認為應該這樣嗎?」

「不是。六月份時,我確實提出了這個建議,當時我便感到不安,所以希望你們在做最後的決定之前,能夠先請教文森特博士。但是現在,對於這個決定,我感到越來越不安!魯克告訴我,他很喜歡現在就讀的這所學校,他覺得自己在那裡得到了關愛。如果現在再突然讓他轉學,他一定會更加痛苦。所以,目前為止,我想再次建議你們帶魯克去見文森特博士。除此之外,你們不需要採取任何行動。」

魯先生生氣地嚷道:「那您的意思是說,我們必須再次回到原點?醫生,您確定沒有更好的方法嗎?」

「事實上,我的確還有一個辦法。」

「是什麼?」

「我非常希望你們兩位也能接受心理治療,事實上,你們也很有這個必要。」

突然,氣氛陷入了一片死寂。然而,很快魯先生便露出了微笑,他從容地說道:「醫生,這真是有趣極了!我很想知道您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我原本以為你們會不高興,但你們似乎很感興趣。在我看來,你們好像對魯克缺乏足夠的理解,所以我才會這麼建議。因為只有親自接受了心理治療,你們才能更好地瞭解魯克。」

魯先生繼續沉住氣,有禮貌地說:「醫生,我真的沒有一丁點的誇張,但我確實非常好奇,您竟然會提出這麼有趣的建議。我們和別的孩子相處起來,沒有任何問題,而且我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裡表現得非常傑出,我太太也是如此。她是社區活動的領導人,是區域委員會的成員,同時她還積極地處理教會活動的諸多事務。可您卻認為我們心理不正常,我覺得真是太有趣了!」

我說:「那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很正常,心理很健康,是魯克有病嘍?當然,魯克表現在外的問題確實很明顯,但是你們必須知道,魯克的問題就是你們的問題。我認為,過去十多年,你們在處理魯克的問題上,選擇的方式都是不正確的。」

「當初,魯克很希望轉學到寄宿學校,可是你們不假思索就拒絕了他,甚至沒有想過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如今,他在學校備受肯定,在社團的表現也尤為突出,而你們卻不屑一顧。我並不是故意想說,你們就是想傷害魯克。但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你們的所作所為確實預示著,你們對魯克心懷恨意——凡是他感興趣的事情,你們都要反對。」

「醫生,很高興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這只是您的個人觀點。當然,我承認,對於快要變成罪犯的魯克,我已經開始有點恨意了。我知道,也許在心理學家認為,我們既然身為父母,就必須為魯克犯下的每個錯誤負責。但說得容易,做起來難。你們並不需要像我們一樣,每天賣力地工作,只是口頭建議我們給他提供最好的條件、最好的教育以及最穩定的家。一旦出了問題,你們只需把矛頭指向我們,其他的什麼也不必做。」魯先生流暢地說道。

魯太太附和道:「醫生,我先生想說的是,或許這背後還有其他的原因。例如,我的叔叔是個酒鬼,而魯克是不是因為遺傳了不良的基因,才會出現這樣的毛病?是不是無論我們怎麼治療,最後都是無濟於事?」

我感到略微的驚恐,注視著他們,說:「你們的意思是不是想說,魯克可能無藥可救了?」

魯太太平靜地說道:「我們實在不願意這麼想。我真的希望能有什麼藥物可以救助他。但是很顯然,我們不應該凡事都寄希望於醫生,不是嗎?」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但我一直提醒自己,必須保持絕對理性的態度。於是,我說:「精神病確實可能是遺傳。但在魯克的案例中,我並不能找出任何證據證明,他的憂鬱症屬於這類情況。而且到目前為止,他的情況也不至於糟糕到無藥可救的地步。相反,如果現在你們能夠幫助魯克瞭解他自己的情感,同時改變你們對魯克的態度,那我相信,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雖然對於現在的診斷,我不敢做百分之百的肯定,但以我多年的臨床經驗來看,診斷的正確率應該有百分之九十八。如果你們仍然不相信我的診斷,你們可以去咨詢其他的心理科醫生。我可以向你們推薦人選,當然你們也可以自行尋找。但是,我唯一要強調的是,現在的時間很緊迫,魯克必須得到盡早的治療以及適當的輔導,否則問題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到那時我便不敢肯定,魯克是否還有救。」

然而,魯先生卻擺出一副訴訟律師的樣子,不耐煩地說:「所以,這只是醫生您的看法,對嗎?」

我表示同意地說道:「對,這確實只是我個人的觀點。」

「您只是在猜想,並沒有科學實證,對嗎?事實上,您並不知道魯克的問題出在哪裡,不是嗎?」

「是的,我並不知道。」

「所以,實際上,魯克的問題既有可能是遺傳,也有可能真的無藥可救。而您目前也並不能得出結論。」

「是的,這種可能性確實存在,但微乎其微。」我停頓了一會兒,點燃一根煙,雙手直發抖。我望著他們說:「你們知道嗎?我現在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你們寧願相信魯克無藥可醫,放任他走向毀滅,也不願相信你們自己才是需要治療的人。」

突然,我從他們的眼神中,讀到了完全獸性般的恐懼。但很快,他們又恢復了高雅的姿態。

魯先生辯解道:「醫生,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可您不能因為這個就批評我們。」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對牛彈琴。於是,我繼續發表自己的觀點:「很多人都害怕接受心理治療,這是一種很自然的表現。在沒有正視自己的內心之前,每個人都害怕自己的思想及情感遭到窺視。所以,雖然違反了我一貫只進行咨詢的原則,但我還是願意盡我所能地與你們一起去面對,希望你們能夠感覺到輕鬆自在,也希望你們和魯克都能得到所需的幫助。」

當然,我並沒有奢望他們會接受這個建議,老實說,我甚至希望他們不要採納。但是基於自己的良知,我覺得應該這麼做,因為我已經發現,與他們共同面對問題並不是什麼樂事,所以我更不能毫不遲疑地將他們轉給其他的醫生。七年多來,在經歷了比利的個案後,我對於處理棘手的病例已經頗有心得了!

魯太太親切地說:「噢!醫生,我相信您是對的。跟人談話,感覺到有人可以依靠,確實很不錯。但同時,這既花時間又浪費錢。真希望我們是高收入者,能夠負擔得起這些費用。只可惜,我們還得撫養兩個孩子成長。如果每年還得花幾千元接受心理治療,那我們真是吃不消。」她看上去就像是在茶會上聊天那麼自然,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

「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高收入人群,但我知道,你們肯定加入了醫保。在每個地方的心理門診處,你們都可以享受到最優厚的福利。如果你們仍然擔心費用的問題,那你們可以考慮請心理醫生對你們進行家庭式治療,二位可以和魯克一起參加。」

魯先生站起身,說:「醫生,這次的會談很有趣,也很有啟發意義。但是很抱歉,我們似乎佔用了您太多的時間,而現在,我也必須回辦公室去了!」

「可是,魯克怎麼辦?」我問道。

魯先生冷漠地看著我,說:「魯克?」

「對呀!他學業成績不好,情緒低落,私闖民宅行竊,惹上了一些麻煩。我很好奇,他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們肯定會在魯克的身上多花心力的。醫生,您也給了我們很多建議,您對我們的幫助最多。」

很明顯,不論我滿不滿意,這次的會談已經結束了。我邊起身邊說:「我真的希望你們能夠仔細考慮考慮我提出的建議。」

「當然會的!醫生。」魯太太從牙縫裡很不情願地擠出了這幾個字,聲音很輕。

像上次一樣,他們夫婦仍想阻止我再度與魯克談話,但我堅稱:「他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個生命,他有權知道與自己有關的任何事!」

於是,我得以再度與魯克對談。我發現,他的皮夾裡還放著我的名片。我對他說,我會告訴羅斯修女,建議讓他繼續留在聖湯瑪斯中學。而且我也表示,希望他能夠去尋求文森特醫生的診治,同時建議他與他的父母一起接受心理治療。我告訴他:「發生這樣的事件,並不全是你自己的問題,至少你父母的問題會比你多。我想,他們並沒有用適當的方式來瞭解你。但願心理治療能幫助你走出困境。」

如我所料,告別的時候,魯克仍沒有給我任何表示。

三個星期後,我收到了魯太太寄來的一封信,信裡附著一張支票,以及用她的私人信紙寫的簡短文字:

親愛的派克醫生:

您真是善良,上個月又再度與我們會面。我先生和我都非常誠心地感激您對魯克的幫助和關心。我想告訴您,我們已經遵照您的建議,把魯克送去寄宿學校就讀了!那是一所軍校,位於北卡羅來納州。這所學校在處理孩子行為問題方面頗有聲譽。我們相信,魯克的未來會越來越順利。真的很感激一直以來,您為我們所做的一切。

讀完這封信,我真的無言以對,很是抓狂。在那次咨詢中,我明明說得十分清楚,建議魯克繼續留在聖湯瑪斯中學,因為他在那所學校能感受到別人的尊重和關愛。但是,魯克的母親卻故意歪曲我的意思,說我建議將魯克送去寄宿學校。不過,在那一刻,我也深刻理解了魯克的處境:面對如此撒謊成性的人,我都快被他們逼瘋了,不知說什麼才好,更何況魯克。有了這種親身的感受,我更加堅信:父母的偽善和壓制是魯克抑鬱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