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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可怕的念頭,為什麼揮之不去?

10月初的某個下午,對喬治而言,是生命的一個轉折點。因為在此之前,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無憂無慮的人,他有著正常人的思想和情感,像正常人一樣思考著;他會像普通已婚男人一樣,擔心家裡的房子會不會突然漏水,或者是院子裡的草坪能不能得到及時修理,諸如此類。喬治是一個有潔癖的人,他苛求任何事情都能夠井然有序,草坪裡的草稍微長高了一點、牆壁上的漆略微有些瑕疵,他都會掛念不已、精神緊張。喬治不喜歡黃昏時分落暮的餘暉,每至夕陽西下,他的心中總會莫名地頓生出一股傷感與恐懼,但這種情緒持續得並不太久,有時甚至不著痕跡!

喬治天生就是個一流的推銷員,他英俊瀟灑、能說會道、從容淡定、和藹可親。他所推銷的產品類似於飲料的塑膠蓋子之類,全國有五家公司生產該類產品,市場競爭非常激烈。兩年前,喬治從一位傑出的銷售人員手中接管了公司劃定的銷售區,當時,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他無法超越前任,因為那個傢伙實在太出色了。但在兩年的時間裡,喬治秉持「重信義、恪操守」的原則,工作盡心盡力,創造了比前任銷售員多出三倍的銷售額。緊接著,他一舉拿下了覆蓋美國東南部的整片銷售區的代理權。34歲的他,卻已經事業有成,薪資豐厚,6萬美元的年薪在當時一般人看來,簡直是望塵莫及。

然而,在一次出差途中,喬治的問題終於爆發了。

那是一個秋天,公司派他前往蒙特利爾參加塑膠製品年會。從未親眼領略過北方秋景的喬治夫婦決定一同前往。蒙特利爾的秋景是如此怡人,喬治抓緊會後的空閒時間,陪著太太克勞迪婭一起游賞。會期最後一天的下午,他們參觀了大教堂。雖然喬治的母親篤信宗教,但喬治本人卻對宗教極度反感,他從小忍受著母親近乎瘋狂的宗教信仰,受夠了教堂裡的幽暗氣氛,而妻子克勞迪婭也不是特別虔誠的教徒,他們在教堂裡隨便轉了一圈就出來了。走出教堂時,喬治瞥見大門附近立著一個小型捐款箱,他停下了腳步,陷入了遲疑。一方面,他一點兒也不想把錢捐給任何一座教堂的任何一個捐款箱;另一方面,他又很恐懼,他怕不捐錢冥冥之中會受到懲罰,給他穩定的生活造成威脅。這種恐懼令他不知所措,最終他決定:把口袋裡數額不多的零錢全部捐出去,就當買了一張進出博物館或遊樂園的門票一樣。他的零錢果然不多,喬治數了數,55分硬幣,他全部投進了捐款箱。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一個意念猛然閃過喬治的心頭,這是第一次,它像晴天霹靂一般真實,使他茫然不知所措。這個意念就像是刻在心口的魔咒:「你活到55歲,就會死!」

喬治驚慌地從口袋裡掏出皮夾,皮夾裡塞滿了旅行支票,只有一張五元、兩張一元的鈔票。他慌亂地把錢全部塞進了捐款箱,拉著克勞迪婭的手,逕直衝向門外。克勞迪婭驚慌地問他怎麼了,他謊稱身體突然不適,想趕緊回飯店休息。驚魂未定、神志不清的喬治對於自己是怎麼從教堂的台階上走下來,又是怎樣坐上出租車的,已是全然不知。回到飯店後,他才慢慢地從驚慌中淡定下來。但在第二天的歸途中,他竟然徹底走出了恐懼的陰影,把這次意外的驚魂拋到了九霄雲外。

兩星期後,喬治駕車前往肯塔基州洽談業務,沿途看到「前方有彎路」、「限速每小時45英里」的警告標誌。駛過標誌牌時,他的眼前閃過幾個鮮紅,不,是血紅的大字,它們就像鐫刻在腦海裡一樣:「你45歲就會壽終!」

接下來的一整天,喬治都心緒不寧。他試著用樂觀、積極的態度安慰自己:這兩次的不安都與數字有關。但數字只是數字,它並不能代表什麼,一次45歲,一次55歲,倘若確有其事,兩次的數字怎麼會不一樣呢?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為這無關緊要的數字而憂心忡忡了。於是,第二天,他一如往常平靜地工作、生活。

又過了一個星期,喬治開著車,當路標提示他已經駛進北卡羅來納州普頓市時,他的腦海中第三次閃過了不安的意念:「一個叫做安普頓的人會來殺你!」這次,喬治真的開始害怕起來了。兩天後,當他駕車駛過一處廢鐵道時,一個聲音警告他:「只要你一走進那棟大樓,屋頂就會坍塌,你會被壓死!」

從此以後,喬治幾乎天天都被這些惡念纏繞著,它們常常浮現於開車途中,或是拓展業務之際。這些惡念使他失去了活力,上班心不在焉,什麼玩笑都不敢開,食不甘味,夜不能眠。而且每當出差的那天早上,他更是惴惴不安。也許在開車駛過隆諾克河的途中,他還心情平靜,可是一過了河,惡念卻如閃電般襲來:「這是你最後一次駛過那座橋,下次你經過這座橋時,就會死亡!」

喬治想把心中的頑念告訴太太克勞迪婭,可他又怕說出來會被太太嗤之以鼻,更怕太太說他神經病。思量再三,他仍舊難以啟齒。夜深人靜之時,當喬治還在與惡念搏鬥,遲遲不能入睡,而枕邊卻傳來太太陣陣恬淡的鼾聲,這使得他開始對克勞迪婭心懷妒恨。喬治要經常往返隆諾克河上的那座大橋,他盤算了一下,如果避開這座橋,他每月就得多繞幾百英里,還會因此丟掉幾個客戶,這太可笑了!他不想讓這些荒謬的惡念擾亂自己正常的生活,但另一方面,他又擔心這並不是無中生有,害怕自己因為一時的疏忽造成一生的遺憾。終於,喬治想到了對策,他能證明這不是真的——他再到隆諾克河大橋去一趟,如果仍能毫髮無傷地活著,就證明那些可怕的念頭都是假的。但如果惡念成真,那……

凌晨兩點,喬治下定了決心:與其苟且偷生,不如拚死一搏。他偷偷摸摸地溜出家門。從家出發到隆諾克河大橋有73英里,一路上他戰戰兢兢。黑暗中,隆諾克河大橋隱約現出了橋形。喬治緊張得快要窒息,但還是勇敢地把車開上了橋。開過橋兩英里遠時,他又把車掉轉,再度駛回橋上,一切安然無恙。他興奮地吹起了口哨,得意地往回家的方向駛去。雖然一夜沒合眼,天亮才到家,但兩個月來,他第一次這麼精神、暢快: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可沒想到,第三天晚上,喬治又被另外的惡念糾纏,使他不得不午夜又偷偷回到惡念現場,去求證惡念是否真實。因為當天下午喬治出完差回家,途經費耶特維爾市時,他遇到了一處深坑。頓時,可怕的念頭又一次燃起:「下一次,在深坑被填滿以前,你的車子將會一直開進坑底,而你也將命喪於此。」起初,喬治不以為然,甚至覺得這個念頭很可笑。因為他三天前剛剛證實過這些念頭子虛烏有,根本沒有必要在意。但當晚,他又失眠了。他焦慮不安,更不知所措。雖然隆諾克大橋事件並不屬實,但這絲毫不能表明,新冒出來的「在深坑中慘死」的惡念不是事實。或許隆諾克大橋事件只是個安全的假象,而他命中注定要葬身深坑?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睡不著!

也許讓隆諾克大橋求證事件重演一遍,回到深坑確認一番,他才可以安心一點。但事實上,這樣做並沒有什麼意義。就算這一次他確認之後又是安然無恙,但難保下一次荒謬的念頭不會閃現。難道每一次他都要回到現場去確證嗎?然而,憂心到無以復加的喬治還是推倒了理性的旗幟,又一次在黑暗中整裝,偷偷地溜出了門。雖然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但當他將車開到費耶特維爾市,把車停在深坑口邊時,安然無事的他驚訝地發現——他懸著的一顆心真的放下了許多,自信也再次復燃。回到家後,他倒頭就睡,一夜無夢。

但是,接下來,每隔一兩天,在開車的途中,喬治的腦中都會閃現一種新的死法。慢慢地,他的病症顯現出了一個固定的模式,他開始焦慮不安,病情更是每況愈下。每一次,喬治都會折回引燃他可怕念頭的現場,得到確證之後,他的心情才會得以平復,但是第二天,他又故態復萌,週而復始地重演著求證的畫面。

就這樣,喬治忍受了六個多星期如此這般的精神折磨,每隔一夜,他都會開車到北卡羅來納州的農村去轉一圈。漸漸地,他的睡眠時間越來越少,體重也下降了15磅。他對出差、洽談業務這些事情充滿了恐懼,因此他的客戶開始對他抱怨不休,他的業績也大幅滑落。二月的某個夜晚,喬治終於崩潰了。他泣不成聲地向克勞迪婭訴說了自己內心的煎熬與痛苦,於是第二天早上,克勞迪婭便通過朋友的介紹,找到了我。當天下午,我開始了與喬治的第一次見面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