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路西法效應:好人是如何變成惡魔的 > 檢視鏡中的英雄 >

檢視鏡中的英雄

有時候,我們需要時間和距離才能瞭解生命寶貴的一課。像是馬龍·白蘭度(Marlon Brando)在《碼頭風雲》(On the Waterfront)的經典台詞「我能為王」。克萊416可能會這麼說:「我能為英」,但在這個當頭,他只想成為一個「麻煩製造者」,也導致了他和同伴間的緊張關係——想反叛卻沒頭沒腦。

英雄氣概也需要社會支持,我們通常會頌揚個人的英雄事跡,但如果他們的行為會影響其他人,讓我們無法瞭解他的動機,那麼我們就不會這麼做了。英雄抵抗的種子,最好播種在整體大眾分享的共同價值和目標。我們看過許多這樣的例子,像是因對抗種族隔離政策而被監禁在南美洲的曼德拉。當納粹屠殺猶太人的時候,許多歐洲國家組織都提供猶太人逃離或為他們安置藏匿之處。絕食抗議常常被使用在政治目的上,北愛爾蘭共和軍領袖,甚至還在他受監禁的貝爾法斯特市的長基監獄(Long Kesh Prison)絕食致死,其他愛爾蘭國家政治解放軍也使用絕食抗議來壓迫當局。」最近,許多在古巴關塔那摩未經判決就被監禁在美國軍事監獄的犯人,也用絕食抗議來捍衛非法和殘忍的待遇,引起媒體對於事因的關注。

至於克萊416,即使他有了一個自覺有效的對抗行動計劃,卻沒有花太多時間來向他的室友或其他犯人解說,以決定是否聯合全部的力量,一起對抗獄卒。如果他這麼做了,他的計劃就會變成一統的原則,而不會被認為是個人病態堅持的事,也比較能對邪惡的系統產生集體的挑戰。或許因為他比別人晚來到這裡,其他犯人對他認識不多,也覺得他前面幾天都沒有辛苦到。但不管如何,他就是個「外人」。我想,這也許是416內向的性格導致他和同伴的疏離。他一向習慣自己面對,用細密的思慮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用在人際間的聯繫上。無論如何,他的反抗至少對一個犯人產生強大的影響——儘管這個犯人的監獄體驗已經結束了。

傑裡5486,最近被假釋委員會認為是「自作聰明的人」,明顯地被416無畏殘酷虐待的英雄行徑所影響:「我對克萊絕食的堅定印象十分深刻,我希望他可以貫徹始終。他對接下來事情的發展有著絕對的影響力。」在事後的回顧中,5486說:

有趣的是,當世界第一頑固的克萊416鐵了心堅決拒吃他的香腸時,所有人反而對他反彈。在實驗稍早期間他可能會是他們心目中的典範,因為許多人說他們要堅強起來絕食抗議衝撞體制,但是真正有人拿出膽子來做時,他們卻反對他。他們寧願日子舒服好過一些,也不願看他堅持他的正直。

傑裡5486記錄著416和7258間的衝突如何讓人不快,「在修比和克萊之間,就只有香腸和女朋友。」稍後,他有了比較好的觀點來解釋這場衝突,但是他沒辦法在事情的當下看清事實的真相,採取行動來干擾和制止他們:

我發現所有人都對整件事情敬而遠之,不論是他們自己受苦還是其他人受苦。看他們竟然這麼想實在太讓人難過,特別他(修比)沒有發現這點,他之所以見不到女朋友其實是「約翰·韋恩」的錯,不是克萊的錯,(修比)吃了餌上了鈞,巴不得把克萊碎屍萬段。

同時,剛從禁閉室回來的克萊416好像打坐那樣,也讓保羅5704以他為榮,不過我們不曉得,他是否知道克萊用禪宗的方式靜坐只是為了讓自己心情平靜。

我不斷地冥想,舉個例子,當我拒絕晚餐時,獄卒(柏登)把全部犯人都放出囚房,試圖騙我探訪夜就要取消了,這些鳥事,我早就計算過不會發生的,但是我並不確定,只是計算可能的幾率。我盯著法蘭克福香腸滴出小水滴落在我的錫盤上發光,我只是看著小水滴,專注在我自己身上,我水平於天,垂直於地,沒有人可以打擾我,我在黑洞中有了宗教的體驗。

這個骨瘦如柴的孩子,在他被動的對抗中發現了他內在的和平,控制了自己的身體,引導他避開獄卒。克萊416用行動展現了他的個人意志,戰勝制度的力量。

在一個得勢的晚班獄卒前拒絕食物,讓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滿足。觸怒他們(獄卒赫爾曼)讓我很開心。在被丟到黑洞的那天晚上,我歡欣得意,因為我感到我有所得,確信我可以消磨他的氣焰(過去我也曾經這麼對付他)。我驚訝地發現,我在禁閉室裡頭更有隱私——真是奢侈。他對其他人的處罰與我無關,我一把賭在這個情境的缺點上,我知道,我算計過,受訪的權利應該不會被奪走,我已經準備在黑洞中待到隔天早上,說不定要到10點。在黑洞裡,我離我所熟悉的「克萊」好遠,在那個當下我是416,也情願和驕傲著自己是416,我對這個號碼產生認同,因為416發現對這個情境有他自己的反應。我感到不需要再緊抓著我舊有的名字不放。黑洞中只有一個由上而下、衣櫥門的四英吋小細縫可以透下光亮,我光看著這小小的光亮心中就充滿平和,這是這座監獄裡最美妙的事情,我指的不是單單看著它,而是深入的透見。當我在晚上11點左右就被釋放,並且回到床上時,我感到我贏得的,就是我的意志,到目前為止,遠遠比在黑洞時內在意志更加堅定。那晚我睡得很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