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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自由喪失報酬

這個在高度緊張的程序裡的暫時休息,讓我有時間理解犯人1037願意放棄他的報酬以獲得假釋的重要性。我們必須將這個問題形式化,當作往後問每一個犯人的基本問題。我請卡羅問他:「如果你被假釋,你是否願意放棄你當犯人所賺得的錢?」

起初,卡羅用極端的方式發問:「你願意給我們多少錢好讓你離開這裡?」犯人7258困惑地說,他不會付錢來取得釋放。卡羅趕緊修正問題,問他是否願意放棄他目前所賺得的錢。

「是的,長官,我願意。」

犯人7258並沒有表現得特別聰明或更高度的自我覺察。他也沒有像其他犯人一樣將他的情境看得很嚴重。他是所有人裡頭最年輕的,只有十八歲,態度和反應也相當不成熟。儘管如此,他的超脫和幽默感可以讓他好好適應接下來一個星期裡等在他和同儕前方的事情。

接下來,我們讓每一個申請假釋的犯人都回到假釋會議室,回答同樣的最後一個問題:是否情願以放棄報酬為假釋的交換條件。犯人1037,造反的生日男孩肯定地回答,如果被假釋他願意放棄報酬。合作的犯人4325也是以肯定的方式回答。只有犯人3401,大膽的亞裔美國人,不希望因為假釋而損失金錢,因為他真的很需要這筆錢。

換句話說,四位年輕孩子中有三位迫切希望被假釋,並且願意放棄每天辛苦24小時當犯人工作所賺來的薪水。值得注意的是,問題陳述時用字遣詞的力量。想當初,所有的志願者的主要動機都是金錢,整整兩個星期每天可賺十五美元,學校秋天開學前,他們並沒有任何其他的收入來源。現在,儘管他們因為當犯人受盡苦楚,儘管他們遭受身心虐待——無止境的報數,在午夜中被叫醒;獨裁威權的壓制;獄警創造的邪惡,沒有隱私權,關禁閉;全身赤裸;鎖鏈加身;頭戴紙袋;不乾淨的食物和常被沒收的床墊——但是,多數的犯人仍願意放棄報酬以求離開。

也許更值得注意的是,說完「金錢誠可貴,自由價更高」的事實之後,每一個犯人卻還是被動地屈服於這個系統,屈服於伸手被戴上手銬,屈服於戴上紙袋,屈服於扣上腳上的鎖鏈,然後像只綿羊一樣,跟著警衛回到可怕的監獄地下室。在假釋聽證會的過程中,他們的身體離開了監獄,以百姓平民的身份出席,而不會直接和樓下痛苦的犯人有任何聯繫。為什麼沒有人說:「既然我不要錢,我可以自由地離開這個實驗,而且要求現在就被釋放。」然後,我們就得遵從他們的要求,然後馬上終止。

沒有人這麼做。沒有一個犯人在後來告訴我們,他曾經考慮過可以自行離開實驗。實際上他們已經停止思考,他們覺得被限制在監獄裡是被心理學家控制,而不是如同416所說的國家。決定他們去留的權力握在假釋委員手上,並不是他們個人。如果他們是犯人,的確只有假釋委員有權力釋放他們,但如果他們事實上只是,也的確只是實驗受試者,每一個學生隨時都有權利選擇留下或離開。很明顯地,在他們的心裡埋有一個心理開關,把他們從「現在開始我是一個付費的實驗志願者,擁有所有的公民權利」轉變成「現在的我,只是在可憐、不公平的權威系統下一個無助的犯人」。

事後委員們一一地討論個案,以及他們所有的反應。大家都同意所有的犯人似乎很緊張且急躁、並且完全融入他們犯人的角色。普雷斯科特敏銳地分享他對犯人1037存有的一份牽掛。他準確地覺察到,1037在作為反叛的大首領後留下了深深的憂鬱:「這只是一個感覺,我曾經有和試圖逃獄、最後卻上吊或割腕的人生活在一起的經驗,這裡有一個傢伙,——進來就向我們充分地表現自己,但是最後他的回答卻遲滯了。然後,最後一個進來的人,他很——致,他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他仍然談論,、一個實驗』,但是同時他也願意坐下來談論他的父親,他的感覺,他對我而言很不真實,而我的根據只是一種感覺。第二個人,東方(亞裔美國人)犯人,他是一塊石頭。對我而言,他只像一塊石頭。」

最後,普雷斯科特提出這樣的建議:「我建議讓一些犯人在不同時間點出去,讓他們自己設法做點什麼事情,好讓他們可以順利離開這裡。同時,很快地釋放少數幾個犯人,可以給剩下的人一些希望,並且減緩他們絕望的感覺。」

他們達成要很快釋放第一個犯人的共識——大個頭的吉姆4325。排在後面的是三號,裡奇1037,也許會被預備的犯人取代。要不要釋放3401或7258,大家的意見就不大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