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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魔鬼來了

比利的妹妹凱西幾年前曾帶我去過卡爾莫在俄亥俄州不來梅鎮的農場,但我從未和比利一起去過。1991年秋末,比利打電話告訴我說他想回去看看,並邀我同行。

「你受得了嗎?那可能會很痛苦。」

「沒事,我不會受影響的。我想回去看看。」

比利駕駛著車,我們離開22號公路開上新耶路撒冷路時,他的臉變得煞白。「我只記得這條路晚上的樣子。在路兩旁的田野裡到處都是小氣井,它們冒著煙,四下裡閃爍著煤氣的火光。卡爾莫第一次帶我到這裡來的時候,我以為他要帶我下地獄。」

「要不然我們回去吧。」我說。

「不。我想去看看這個讓我崩潰和喪失心智的地方。」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恐懼。就像是走進校長辦公室時的感覺一樣,腦海裡一片空虛。我一直在想,如果卡爾莫端著槍或者拿著鎖鏈等在那裡,我一走進穀倉,他就把槍扔到我身上或者過來抓我,那麼我該怎麼辦?」

「後來呢?」

「剛開始可能會很害怕,但後來我把他撕成了兩半。當然,我知道他已經死了,但是我覺得自己並沒有真正接受這個事實。」

「你現在接受了嗎?」

「是的……」然後他神經質地笑了笑,「我知道家裡人不想告訴我他埋在哪裡,但我一定要看看他的墳墓。我必須找到它。我確實想過要找到他的墳墓,用一把破舊的大匕首使勁戳他,或者用一根木棍刺穿他的心臟。」

他斜著眼睛看了我一下:「我想我需要等待。等我做好了準備,波特會陪我一起去。就這樣。」

車子開下公路來到農場附近時,比利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那個小屋不見了。

「有人把它拆了?」他問。

那裡現在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土地,四周是燒焦了的橡樹。

「肯定是發生了一場大火,」他說,「火勢猛烈。連那些離屋子40英尺遠的樹都燒焦了!那棵120英尺高的橡樹也被燒到只剩下95英尺高了。就好像是魔鬼自己碾碎了這個小屋。他從地底爬出來,把這片地吸回了地獄。」

他憤怒地來回踱著步,用腳踩著枯萎的樹葉。「他媽的!」

「怎麼了?」

「在我到來之前,魔鬼已經把他帶走了。」

只有他遭受折磨的那個穀倉還在。他害怕地走了進去,指著依然掛在那兒的繩索告訴我,那就是卡爾莫把他綁在門框上用的繩子。

我們走到雜草叢生的田里,比利忍不住哭了。「為什麼沒人清理這些草?」他大叫道,「為什麼我童年時的東西還在這裡?還我的童年!」

在倉庫裡,比利找到了卡爾莫往小兔子身上潑汽油的桶。我望著比利蒼白的臉說:「不要再看了。」

「不,我回憶起了很多事。我一定要記住。我那時8歲,還不到9歲,那是他第一次帶我到這裡來。」

在一個角落裡,我在一塊被灰塵掩埋了一半的灰石板上發現了一幅小油畫,上面畫著一隻鮮艷的紅雀。「你應該把這個帶回去,作為早期作品的紀念。」

「不!」他大叫著,不願去碰它,「我不要這裡的任何東西!把它放回去。這裡有什麼東西在說:『不要碰任何東西!』如果我們把它拿走,就等於是在傳播瘟疫。」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了回去。

比利走到儲藏室前,猶豫起來,倒吸了一口。我們走進儲藏室,他摸著工作台,對我描述了卡爾莫如何將他綁在上面強姦他,還用被開了膛的貓的血給他洗禮。

「我現在還可以看到他對小比利幹了什麼,」他說,「仍然能聽到比利的尖叫聲,還有卡爾莫恐怖的笑聲。」

我們走到外面,他用顫抖的手指著一個倒在枯萎的樹葉堆裡的東西。「那個就是卡爾莫活埋丹尼時,摁在丹尼臉上的鑄鐵煙囪。」

現在,他能站在那裡盡情地放聲大哭了。我站到一邊,好讓他保留隱私。過了一會兒,比利平靜下來,陷入了沉思。

「你沒事吧?」

「我沒有分裂,如果你是想問這個。我是比利。」

「真高興聽到你這麼說。」

「我是在想……」他說,「卡爾莫小時候是否也遭受過虐待?我想瞭解他究竟遭受了怎樣的虐待,才會把憤怒殘暴地發洩在我身上。」

我們往回向車子走去時,他說:「大概米利根的爺爺虐待過卡爾莫,而爺爺也遭受過父親的虐待?這種暴力行為一代傳一代,通過卡爾莫又傳給了我?」

「你從中想到了什麼?」我問。

「我明白了遭受虐待會把一個人變成施虐者。我不是想辯解,但認為這可能就是我之所以遭受了這麼多痛苦的原因。我或許真該為傷害那三位女士受到懲罰,我生存下來並最終明白了這個道理,現在必須從我這裡結束這種代代相傳的暴力行為。我現在認識到,我對她們做過的事會讓她們痛苦一輩子。我非常抱歉。我的過錯會不會導致她們接著去傷害其他孩子?上帝啊,讓她們從心底裡寬恕傷害過自己的人,像我一樣撫平心靈的創傷吧!」

他望著那些燒焦的樹木。

「我覺得我必須先原諒卡爾莫。我找到他的墳墓,只是想確定他真的死了,但我不會毀壞它。我要讓他知道我已經原諒他了,那麼他的靈魂也就可以原諒那個小時候曾經傷害過他的人。寬恕也許可以一直上溯到過去並改變未來。人們必須停止相互傷害。」

我們回到車上。比利開過燒燬的房舍,經過顛簸的小路,然後穿過廊橋駛上新耶路撒冷路。他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從後視鏡向後看。一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