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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戒酒聚會帶來了內心的改變

哈羅德幾年以來一直有輕微的抑鬱症狀。他繼續寫他的書,組織他的展覽,但工作贏得的讚譽不知怎的開始使他沮喪。公眾的讚賞跟他內心的孤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的婚姻處於休眠狀態。他沒有孩子。他並沒有積極參與某種政治性或慈善性的事業。他沒有任何能夠為之犧牲的目標,沒有任何能夠全身心投入的興趣。當然,埃麗卡總在他身旁,彷彿他的陪襯一樣。他逐漸開始鄙視她的偏執和幹勁兒,同時也為自己似乎缺乏這樣的能量與渴望而感到悲哀。

他在睡覺前總是喝酒,但在這段時間,他在白天早些時候就開始喝酒。蘇格蘭威士忌成了他的咖啡因。他的大腦大部分時候都感到疲倦而遲鈍,但如果他喝了一杯威士忌,就會有一刻的清醒,這時各種想法會湧現在他的腦海裡,一切都再次變得鮮明、清晰。然後,當然一切又會變得模糊,而他則會陷入一種虛幻般的情境裡,這總比什麼也感覺不到要好。

大多數時候,哈羅德會喝下一瓶威士忌的1/3。他在早晨醒來時會發誓改變生活,但酒癮影響了他的學習能力。酒鬼和其他成癮者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似乎無法將知識內化為永久的生活經驗。一些研究者認為,他們之所以缺乏這種能力,是因為他們前額皮質層的神經可塑性遭到了破壞。他們已經無法從錯誤中習得經驗了。

有一天,哈羅德有了一種靈感。它非常像許多年前埃麗卡想要上「學園」讀書的那天出現的靈感。哈羅德意識到他無法靠自己改變酗酒的習慣,但他可以將自己置於某種可能觸發改變的環境中。他決定去參加一次匿名戒酒聚會。

這對他這樣一個不合群的人而言很困難。然而有一天,他發現,在一片供小孩們玩耍的曲棍球場旁邊,就有一個房間正在召開這樣一次匿名戒酒聚會。他走進去,發現自己處於跟他體內所有衝動完全背道而馳的情境之中。

哈羅德一輩子大部分的時間都跟那些富足且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們待在一起,而在這兒,他忽然必須跟辦事員、銷售員和巴士司機待在一起(事實上,這裡的巴士司機數量多得令人吃驚)。哈羅德已經習慣於生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裡,但在這裡,他被迫與其他人建立深入的夥伴關係。哈羅德在推崇自尊自立的文化中長大,但在這裡,他被迫放棄一切,承認自己的軟弱和無能。哈羅德已經好幾年沒有從錯誤中吸取過教訓了,但「12步戒酒法」把他的錯誤拋給了他。他不得不一次次戰勝自己。哈羅德在這幾年間已經變得相當世俗,但一種模糊的宗教信仰瀰漫在這個團體裡。這裡的人並不單單告訴他要戒酒。這種聚會並不只是適可而止的嘗試,以解決酗酒這個單獨的問題。他們鼓勵他淨化心靈,重新接觸他內心最深處的隱秘之所。如果他最終改變了他的整個生活方式,那麼戒酒只會是一種讓他高興的副產物而已。

哈羅德閱讀了12步戒酒法,保留著聚會中的硬幣,但真正挽救他的還是聚會團體裡的人們。匿名戒酒協會對大多數人並沒有效果。研究人員一直不能預測誰能從協會中獲益而誰不能。他們甚至不能在「這種方式是否比別的方式好」或「這種方式有沒有效果」等方面達成一致意見。

這是因為研究人員沒辦法把不同協會團體中的夥伴關係簡化成通用公式,無法對它進行跨群比較,更不能通過一項社會科學實驗來加以提煉。事實上,關鍵就在於匿名戒酒協會團體中夥伴關係的質量。哈羅德參與的這個團體的精神核心有3個人,其中一位是體重嚴重超標、熱愛歌劇的女士,一位是摩托車修理工,還有一位是銀行家。他們在一起已經將近10年了,營造出了團體的基調。他們不接受任何沒有意義的東西。這個團體裡曾有一位少年因濫用抗抑鬱劑而猝死。他們幫助每個人克服精神創傷。團體裡總會有些人跟別人長期不和,領導者們強行要求他們遵守行為準則。哈羅德變得非常佩服他們,開始把他們當做自己的行為榜樣。

好幾個月裡,哈羅德幾乎每天都去參加聚會,此後他偶爾會去一次。要說這個團體改變了他的生活,這或許有些誇張。準確地說,他發現跟他們相處是非常值得的。團體裡有些人很自戀,許多人不成熟,許多人嚴重地搞砸了他們的生活。每一次聚會,他們都強迫他談論自己。他越來越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心中的痛苦需求。他發現自己尊重那些不如自己高雅、不如自己有教養的人,他喚醒了自高中時期就處於蟄伏狀態的某種情緒,他變得更能意識到自己精神世界的變化。

他並沒有戒酒,但現在晚上11點前他絕不喝酒。真正改變的是他的本能。不知在什麼時候,他無緣無故地變得過度敏感。一旦接觸到痛苦的信號,他就會立刻退縮。他避開任何可能引起他內心痛苦的情境。他逃避任何可能激起憤怒、傷害和不愉快的對抗。現在他沒那麼害怕了,他可以直面這些隱藏的幽靈,他不必活在對悲傷與傷害的恐懼裡。他知道他能夠面對它並且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