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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已故的C.G.榮格教授,在1935年——也就是他滿六十歲的時候,在倫敦的塔維斯托克(Taristock)診所204給大約兩百名醫生作了一個系列講座,一共連續五個晚上。這個講座及其討論曾由瑪麗·巴克和瑪格麗·格姆打印成冊,現在編成本書正式出版。

榮格的著作是廣為人知的,但親自聽到他講演的人並不多。被他的系列講座所吸引的,不僅有各個流派的具有代表性的精神病學家和精神治療學家,還有精神病醫院的人員和大量普通開業醫生。他的習慣是先講一個小時,然後用一個小時來進行與聽眾的討論。從講座一開始,他的新穎材料、隨和的態度、流暢圓熟的英語表述,就創造了一種輕鬆而又激勵人心的氣氛,討論大大超過原先預定的時間。榮格教授不僅具有演說家的魅力,還精於選詞用字,準確地表達出他的意思,他的話清晰易懂,完全沒有行話或學究腔。

榮格教授主要闡述的那些原理,也是他的獨特的理論貢獻。他將這些原理歸在兩個大的範疇之內,即:心靈的結構和內容;對心靈進行探索時所採用的方法。

他把意識界定為精神與自我之間的關係,認為其性質取決於個體的總的態度類型,無論是外傾型還是內傾型。他認為,意識與外部世界的關係是通過以下四種功能來實現的:思維、情感、感覺、直覺。由於作為意識焦點的自我來自於無意識,只有假設存在著個人的和集體的無意識,才能理解意識及其功能。關於這一假說和功能的所指,人們提出了很多問題,榮格清楚地解釋了他所使用的這些術語的意義,他自己就把相當多的這類術語引進了分析心理學。

在解釋他調查無意識的心靈活動所運用的方法時,榮格詳細說明了語詞聯想測試法、析夢法、主動想像法。有些人對他如此強調語詞聯想測試法感到吃驚,因為此法早已為人們所摒棄。榮格提到這一方法,因為它在他的早期研究中佔有關鍵的位置。榮格年輕時曾在蘇黎世的一家名為伯爾各斯利的醫院裡作過助理醫生,他那時就著手研究大腦病變的秘密,當時,系統的心理學知識還沒有問世。他對語詞聯想測試所做的實驗,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極有意義的結果。其中最有價值的,就是發現了無意識的自主性質。好幾十年來早有人斷定存在著意識之外的心靈活動,只是弗洛伊德和榮格才看到了它的臨床運用。榮格通過對語詞聯想測試法的深入精細的研究,肯定了他的假說。他指出,的確存在著受情感左右的情結,這就為弗洛伊德關於壓抑的理論提供了證據。起初,在語詞聯想測試中,給出的刺激(語詞)只引起對一個詞的反應。榮格感到這大大限制了此法的價值,於是做了技術上的改動。測試還是以原先的形式即記錄反應時間的方式進行,但與此同時用各種裝置分別以圖表法記錄下受試者情緒對他的脈搏和呼吸的影響,並測量出皮膚導電性的大小變化。榮格注意到身體和心靈在發揮功能時是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他是第一個認識到伴隨情緒而產生的心理現象的臨床醫生。這就是現在我們熟知並稱為精神生理現象的東西。

榮格還涉足夢的領域。他講到了夢所包含的個人的和集體的因素,特別提到了析夢法,那是他採用的主要治療手段。他有一次竟用一句德語來回答一個很複雜的問題,說:「夢把一切必要的東西都顯示出來了!」他的提問者不禁咋舌。大會主席提醒他應該用英語,他才笑了笑,說:「你們瞧,這不證明無意識的確不受支配而自行表現嗎?」我很清楚記得這一插曲,儘管在講座記錄中沒有記載下來。

第四講中例舉了一個夢並討論了怎樣解釋這種包含原型意象的夢,析夢的方法是對夢作擴充性解釋。榮格指出,通過對夢與夢的相似點進行列舉並作擴充性解釋,好比是語言學家對不同語言現象進行列舉並對照分析。榮格把心靈描述成一種自我調節體系,產生於意識與無意識之間的補償性環節,類似於機體的自我平衡機制。

不幸,他沒有足夠多的時間來完成對這個極有趣的夢所作的分析,他說在最後作總結時再完成這一工作。然而,H.C.米勒博士又建議榮格教授談一談轉移作用,因為轉移作用是令人棘手的問題,榮格同意了。他解釋說,轉移作用只是一個更為普遍的心理過程——投射作用的一個例證,並指出:轉移作用常常證明是分析中最主要的問題。尤其重要的是,精神分析師要具有對付反向轉移作用的經驗和技巧。轉移作用的病原學和轉移作用的完全自發性質,構成了榮格描繪的治療工作的困難和複雜。

儘管榮格對轉移作用的研討比較簡短,卻為他以後的更為詳盡的工作打下了基礎。在作這個系列講座時,他的著作裡較少提到轉移作用。他在一篇寫於1916年的論文中已討論過轉移作用的問題,那篇論文題為《先驗的功能》,1957年才首次出版(可參見《榮格全集》第8卷)。1946年德文版的《轉移心理學》問世,榮格並沒有改變他對轉移作用的看法,但他對此的理解已大大深入了一步。他在自己最後一部主要著作中又再次提到轉移作用。

在本書所載的討論中,聽眾要求榮格解釋他所用的術語「主動想像」,榮格作了全面而完整的回答。他描述了主動想像在分析過程中的目的性和創造性,並顯示了怎樣結合起自發的畫圖行為就可以將這種主動想像用於治療神經症。有的聽眾很吃驚地聽到他講起怎樣常常勸病人用畫紙和筆墨來表達他們自己。這一做法已被證明有極大的價值,尤其對那些無能力用話語來表達自己的想像的病人是如此。不僅如此,這種方法還使病人能夠積極地參與治療。

榮格於1961年逝世,享年八十六歲,即是在作了這個系列講座二十六年之後。他在這二十多年期間著述甚豐,表現出向縱深的發展,特別是對無意識的研究不斷深化,探討了我們對精神的健康或疾病所持的理解與我們的無意識之間的關係。作為一本介紹榮格理論的主要原理的指導,這些講座的記錄是極其珍貴的。它們既有嚴密的系統,又顯得隨便、親切,這些記錄下來的口頭用語使人永遠感受到他的非凡的人格。

E.A.貝納特